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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冰酒狙雁落雪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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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逸回房取了自己的配弓闲醉与箭筒,同时揣了一壶酒在腰间。
李志见钟逸出来,立刻扯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幅度大到腮帮子上的肥肉都攒成了一团。
“那些走地的猎物没什么难度,既然要比试箭术,就要选冰河湖的雁群。一刻钟的时间,多者胜,如何?”
“随意。”
对钟逸来说,要猎什么东西区别并不是很大。
“且慢。”李志望着屋檐下方,挑了挑眉,“我二人的比试,你那随从可就别跟来了。”
温隐刚从屋顶上翻身下来,闻言脚步顿了顿,脸上的阴郁一闪而过,随后用腹语传音给钟逸:“……看此人势在必得的模样,属下认为其中有诈。”
“无妨。”钟逸无所谓地笑笑,同样用腹语回道,“有闲醉在,我还不知道输字怎么写。”
听闻李村长的儿子要和那个神秘的女侠钟逸比试箭术,整个漠北村的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这李家也是漠北知名的猎户,而李志则是李家颇为年轻猎手,在漠北年轻一代的猎人中也算得上佼佼者。
至于那名外乡的女子,这些天的累累战果全村人都有目共睹,先是从那凶猛的巨熊掌下救了李家夫人,又是在这冰天雪地间为漠北村打下了可观的存粮,光是她眯着左眼捻弓搭箭的闲然姿态,就是一道雪中水墨画。
这场比赛,很有看头。
漠北村的老少很有默契地在距离湖畔几十尺的距离为成了一个半圈,在这个距离,既能够看清二人的动作,又不至于惊扰到雁群,影响比试。
随着一支香火的点燃,钟逸和李志的角逐就此开始。
李志朝着钟逸扬了扬下巴,便无声步入冰河湖畔的雪林中,以树枝为掩护,举弓闭目搭箭,瞄准一只雁,射出。
“好!”
“精彩!”
比试一开始,李志便得了开门红,漠北村的村民们看得过瘾,十分不吝啬地献上了喝彩声。
李志的步法娴熟,脚步声和气息都隐藏地恰到好处,踏过雪林中的枯叶也未发出声响,看起来应当是练过内力的。
但,仅仅是练过而已。
钟逸戴上露指的鹿皮手套,取下闲醉,从背后箭筒中取出一支箭,用指尖捻着尾羽,却发现手感不对。
她对箭的重量太熟悉了,箭筒里所有箭都是用特殊的桑柘木制成的,坚实而厚重,而手上这支箭的重量明显不对。
钟逸垂眼看了一眼箭,头皮瞬间炸开,原本平滑而致密的柘木箭上布满了细密的孔洞,令人作呕。
箭的问题钟逸并不陌生,这可以说是她最熟悉也是讨厌的情况。箭身上的孔洞很小,虽说看起来像仍是一支完整的箭,实则内部早已千疮百孔,如果将这样脆弱的木箭射出,那么在命中猎物之前箭身就会断裂,更别说射杀猎物了。
是聊蚁。
钟逸在游历期间没少受过这玩意的困扰,这东西在南方野外特别多,专挑上等木料啃,口味挑剔得很,而偏偏钟逸的箭都是一等一的好木料,于是很不幸成了聊蚁最青睐的目标,痛失武器是一个方面,它们造成的经济损失也令钟逸肉痛。
虽说这是在南方经常遇见的倒霉事,但是这漠北本身气温严寒,此时又正值冬季,本不应有聊蚁的。
除非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见钟逸这边久久没有动作,而李志却又射落了两只雁,漠北村的观赛人群不禁窃窃私语了起来。
“钟姑娘今天状态不好吗?”
“再这样下去可要输给李家小子咯!”
“哎,小钟也就是个年轻姑娘家,能射落一两只也就不错啦!这雁毕竟不比熊与鹿,飞得可快哩!”
“啧。”钟逸极其讨厌虫子,看到这筒中的废箭就心烦,干脆把整个箭筒都丢到一边,眼不见为净。
钟逸心中烦躁又不屑,这小子单纯得很,竟然以为只是毁了她的箭,她就束手无策了?
钟逸用指尖拨开锦绳,取下腰间酒壶,裹着鹿皮手套的纤长手指稳稳地握着壶身,酒壶周围的空气像是受了干扰一般跳动着,她将酒壶垂直于闲醉倾倒,壶中清冽的液体顺着壶嘴流出,却并未向雪地中滴落,而是顺着闲醉的弓身慢慢成型,最终凝成了一支箭的形状。
内力化形。
漠北的气温本就不高,因此将酒凝成冰箭所需的内力也不多。
握弓,搭箭,瞄准。
冰河湖水天一色的图景下,那振翅的雁在钟逸眼中也慢了下来。
风动,雁鸣,漠北人的熙攘,这这一刻尽数归于宁静。
钟逸闲然松开捏着冰羽的指尖,那支由酒化作的,晶莹剔透的冰箭便在这冷色的雪原中划出一道凌冽的线,直直地贯穿了飞雁的胸脯。
隔着层层覆雪的枝桠,李志投去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不…!这…怎么可能!”他失声喊叫道,那自信的表情不再,甚至有点破音。
钟逸却像没听见似的,脸上带着笑,自顾自地,像是沉静在无人的世界里,轻轻松松地倒酒,化箭,挽弓。
随后,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被酒冰箭贯穿的雁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鸣,就像黑色流星一样落在了封冻的冰河湖面。
“时间到!”
一支香在炉中燃尽了,负责裁判的村民发出了讯号。
估摸着差不多胜局已定的时候,钟逸便放慢了速度,没有再过分猎杀这些雁了,毕竟对于野生生物还是要取之有道,为了一个压倒性的胜利而把一个种群猎杀到濒危线,属实不算很必要。
裁判村民扯着嗓子喊着,宣布着万众瞩目的结果:“最终战果:李家小子-5只,钟逸姑娘-10只。”
“我宣布,获胜的是钟逸姑娘!”
原本隔得远远观战的漠北村民纷纷向前探着身体,急不可耐地想要看到比赛的结果。
“当真是神乎奇技啊!那酒水化箭的功夫好像仙人一般!”
“快看!钟姑娘不仅猎到数量更多,而且射落的雁都是准确贯穿心脏的!”
“我看看?嚯,真的是奇了!”
两堆雁放在了一起,对比就尤为明显了,李志射下来的那五只雁,有被射中头部的,翅膀的,贯穿伤五花八门;而钟逸的那十只雁,则无一例外,晶莹的冰酒箭完美地贯穿了雁的前胸,一击毙命。
面对如此惨烈的对比,李志显得非常难以接受,他脸上的肥肉抖动着:“她…作弊!用那种箭是什么妖术?为何不用正规制式的箭!?”
“还不是因为有人在房门前放了一把聊蚁,让她的箭全都报废了?”
一个又冷又阴郁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人们纷纷回头看,只见一个穿着黑衣,表情阴郁的高挑男人向前走来,手里还提着一个人,漠北村民被此人的气场所威慑,纷纷向两边散开,为他开出一条道路。
温隐走上前来,把手上提着的人重重地扔在了李志面前。
李志看着他,他看着李志,二人都举着一根手指戳着对方,“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
温隐见状也知道不能指望这两人交代了,于是从腰间取出了一个布袋,打开抽带,把里面的东西撒到了地上,袋中物黑黑小小的,赫然是一堆聊蚁的尸体。
“此人名为林虎,家中是用温室养聊蚁的,以卖蚁胶为生。昨晚李志就是从他那里买了一袋聊蚁,从门缝里放进来,蛀坏了我家……小姐的箭。”
温隐走向钟逸,在她面前微微低下头,轻声道:“箭筒在何处?”
钟逸眼前浮现出一些闹心的画面,瘪了瘪嘴,“看着恶心,丢林子里了。”
温隐点了点头,道:“我去取。”
被蛀成筛子的箭和聊蚁的尸体放在一起,再加上抱头痛哭的林虎,可以说是人证物证俱在。
“太荒唐了!”
“我们漠北村丢不起这个人!”
这李志在村里仗着官二代的身份横行,目中无人惯了,人缘并不算好。此时暗中给钟逸使绊子的事情败露,一时间就连漠北村民,也没几个人为他说话。
钟逸走到李志和林虎跟前,背着手,弯下腰,和颜悦色道:“先前的赌注还算数不?”
李志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他比赛前的那番话,村里可是有很多人听到的,要是此刻赖账,又输给了一个女子,以后村民在背后不知道怎么说他。但是另一方面,自己又是村长的儿子,要是真的给眼前的女子下跪道歉,他自己也就算了,就连自己父亲的一世英名也要败光了。
想到这里,他简直想抽死刚才的自己,嘴唇抖动着,却是说不出什么话。
钟逸远远地看到了李村长和李姨,又看了看坐在地上颇为颓废的李志,心中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性别和实力并没有什么关系。颜将军……虽然可能确实在最后犯了错,但是她推进的女子科举制度是一个伟大的好制度,我不喜欢听到贬低这个的话。”
李志的的眼神暗了暗,像是想到什么,纠结了一番还是说道:“对不起……”
这场比赛最终以近似闹剧的方式结束,李村长和李姨丢不起这个人,把李志带回去教育了,人群也渐渐散去。
“做得很好,温隐。”钟逸拍了拍自家护卫的肩膀,半裹着鹿皮手套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男人肩颈的皮肤,而后者则像是触了电似的轻微震颤。
“这是属下分内的职责。”温隐微不可察地向后退了退,从怀中取出一枚被密封的竹节,其上用微雕刻着钟家的家徽,“方才,尚书大人托信鸽捎来了家信。”
钟逸接过那个小小的竹节,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京中有急事,逸儿,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