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今天火葬场了吗》鸣鹤在阴

40、燕燕于飞（八）

　　天下熙攘，不论北齐还是西戎，不论是在观澜阁筹谋的江鸣雪，还是在慈宁宫做戏的宋晚烛，抑或是承天殿里彻夜不眠的燕晗，领兵北上的顾岸，谋利图情，都似乎各自忙碌着。

　　当云州落下第一片雪时，京城的冬天也渐渐来临了。

　　江鸣雪在冬日更加贪睡，今日好不容易起身，望着窗外雪白的一片，一时有些出神。

　　烫金的信纸为她送来北境的消息，顾岸不知为何，总爱用观澜阁的渠道给她传信，好像这样会显得与她更加亲密似的。

　　这封信的漆印极为漂亮，当中凝固着一片白梅的花瓣，大约是费心装饰了一番，江鸣雪有些诧异顾岸在行军途中还能这样给她写信，想来大约战况并不胶着，这封信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消息。

　　‘姐姐，一别数月，甚是想念。北境风光无数，我总想起你，若是能与你一起看到就好了……’

　　顾岸没有用严谨恭敬的书信措辞，洋洋洒洒写了许多自己一路看到山河风光，世俗人情，好像真的要将一切自己的所见都捧在她面前。江鸣雪读着，总有一种他是在游山玩水，而非带兵出征的错觉。

　　江鸣雪从小见唐明月习字，兄长的字是极好的，她看得多了，眼光也高。顾岸的字算不上多漂亮，但这封信上的一笔一划似乎都很认真，端正的字迹中带着提剑的力度，透过这样的字，她总觉得顾岸在很明艳地对她笑着。

　　在这种时候，对江鸣雪来说，这样一封语气轻快的信，确实胜过无数捷报。

　　她握着手中的信纸，忍不住笑了笑。

　　“今日不是要带人回阁里吗？”

　　阿槿在院子里等了许久，见她一直没有出来，忍不住从窗外探出半个头，问了一句。

　　江鸣雪回过神，想起今日还有正事，将顾岸的信折好，随手收到了衣袖中，她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阿槿，不由一笑，“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穿着一身夜行服，腰间别着一把长刀的阿槿愣了愣，“你不是说，今日可能会有人跟着你，想刺杀你吗？”

　　“我已经准备好了。”

　　江鸣雪无奈地笑了笑，还是温声道：“你不这么穿就很厉害了，去换一件吧，我今天是要引那人出来的。”

　　阿槿眨了眨眼，似乎还是不太明白，既然有刺客，她为什么不需要换上最方便的衣服和最趁手的兵器，她并不是很理解江鸣雪的筹谋，却还是听劝换了一身衣裳。

　　先前带顾岸回观澜阁，他觉察出一直有人在暗中跟着她，江鸣雪心中总是有些不安。想来，前世她出宫后莫名被人追杀，兴许一早就有人在暗中监视她了。

　　在宫里总找不出幕后之人，不如出宫，以身相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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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生江鸣雪出宫方便了许多，大约是因为她是御前女官的原因，平日里出宫并不需要细查细问，只是会有宫门前的守卫次次嘱咐，一定要她在宫门下钥之前回宫。

　　江鸣雪本就没打算在宫外停留太久，每次都不太在意，今日却莫名觉得有几分怪异。

　　怎么宫门前的守卫日日轮换，次次都能有心细如发之人，嘱咐她回宫的时辰。

　　她觉得怪异，却在宫门前被打断了思路。

　　霁之此刻正站在宫墙下等她，他脸上笑意清朗，本就明亮的眼睛像是江南的小桥，秀气而温和。雪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发着光，唇红齿白，模样清俊，气质清冷。

　　江鸣雪愣了愣，不论男女，她其实见过不少姿貌不凡的人，却很少见到一个人带着霜雪般的书卷气，与大多数士人都不太一样，但这确实是她对霁之最直观的感觉。

　　即便是比之唐明月，他也是不逊色的，甚至更多一份清雅。

　　江鸣雪贪看了两眼，此刻回过神，对他笑了笑，带着他往观澜阁中去。

　　自从上次他随着洛拏云出征回来后，江鸣雪就一直在想如何安置他。人是她向燕晗保下的，原也该许人自由，但他原是南越国君培养的死士，又助大荣伐越，大约容易遭人报复清算。

　　思来想去，还是把人带进观澜阁比较合适。

　　既然今日她本就是要出宫试探查人的，倒不如也将霁之带回去，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一路上，阿槿观察着路上形形色色的人，江鸣雪也颇为留心，但似乎一切都很寻常，并无什么不妥，也没有可疑的人，好像先前的一切揣测都是她多虑了。

　　“你当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么人吗？”

　　既然并无异常，江鸣雪也不想气氛太过沉重，她偏头看向霁之，诚恳道：“如果你想了解自己的身世，可以同我说些有用的消息，或许我能让人帮你查一查。”

　　霁之垂下眼，纤长的眼睫随着步子起伏，似乎带着些颤动，“儿时的事我已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从小总有人说，我母亲是大荣江淮的一个歌妓，名动一时，却身份微贱。”

　　“我生身父亲是谁，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才将我丢弃……”

　　江鸣雪听着，微微一愣。仔细想想，霁之生得这样的容貌，其母大约确实天人之姿，冠绝江淮，真要查起来，大约也不算太困难。只是江淮经年水患，从前又有流寇侵扰，一个姿容绝世的歌女能不能好好活下来，大约也已不太好说。

　　“好巧，我也是江淮人。”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虽然心下担忧，但嘴上只道：“你放心，我一定竭力还你一个明明白白的身世。”

　　“自今日开始，你便可以待在观澜阁了，再也不是无根浮萍，微末草芥了。”

　　霁之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江鸣雪，目光极清亮，似乎一时有些移不开眼，“其实，找不找都不要紧。”

　　“眼下你已经给我很多了。”

　　江鸣雪在留心观察路上可能出现的刺客，在她眼中，这样的话语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许诺，她说得轻巧随意，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注意观察霁之眼中流淌的光彩。

　　在她将霁之安顿在观澜阁以后，江鸣雪已经觉得身上有些疲乏了。

　　暗中查探了一路，都一无所获，她想今日大约不会发生什么事情，或许又要等下一次机会，才能直面那日的刺客，一探前世的真相。

　　“找到了。”

　　在她打算回宫时，阿槿突然冷声开口，将手指移到腰间的刀柄上，看向不远处的一个方向，“我可以过去抓人吗？”

　　江鸣雪一愣，“你快去。”

　　她相信阿槿的身手，也知道阿槿不会轻易做出判断，大约是有了几分把握，才会如此。

　　只片刻的功夫，阿槿就消失在她眼前，隐入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大约是与暗中的刺客打斗了起来。江鸣雪一时有些着急，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原地等她。

　　“当心！”

　　江鸣雪一直关注着阿槿的情况，忽然看见对面的一个姑娘对着自己惊呼起来，顿时心道不妙。

　　她察觉到刀剑划破空气的气流声，猛地回过头，看见一道雪白的箭光朝自己飞来，速度极快，即便她反应再快，此刻依旧有些来不及躲避。

　　“噗嗤——”

　　江鸣雪本能地闭上眼，却感觉自己被人抱住。刀剑刺入身体的声音在她身前传来，但她却并不疼，随之而来的是浓烈的血腥气息，甚至有几滴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江鸣雪的脸上。

　　她猛地睁开眼，正对上燕晗通红的眼睛。

　　鲜血从他胸口涌出，浸润了帝王腰间的玉佩，又顺着墨色的锦缎滴落在地上，显得触目惊心，燕晗看着她，几乎咬牙道：“江鸣雪，你只顾关心身旁的莺莺燕燕……”

　　“都不曾回头看朕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