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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他是你的情人吗? ...

  •   一想到此,沈落枝的脚步都轻快了些。

      落日余晖下,她的脸上浮现出点点柔润的笑意,眉眼间都闪烁着期待。

      她受过那些难,见过那么多死人,早已经将耶律枭恨到骨头里了,一想起那些能把她浑身的血液都烧干的恨,她就觉得自己死的很值当。

      一个于战场上没有丝毫用处的大奉郡主,换了一个骁勇善战的蛮族皇子,她不亏。

      沈落枝往马匹的方向走的更快了,珍珠履踩在干硬冰冷的地面上,石子硌着她的足底,她却片刻不肯停,直奔西蛮人的马而去。

      西蛮人的马高大凶猛,马蹄上还镶嵌着铁刺,她才一走近,甚至还未曾到马三丈内,便瞧见那马喷鼻扬蹄,人立而起,跺起细小黄沙,一副要踢死她的样子。

      沈落枝惊了一瞬,还未曾来得及躲开,一只手已经从她身后头顶探过来,一把握住那马的脖颈,向下一压,那马便老老实实,一声不吭的站好了。

      “这个箱子吗?”耶律枭站在马旁,轻轻松松的一抬手,便将马上驮负的箱子托下来,递在沈落枝面前。

      他幽绿色的眼眸向下垂着,落日在他身后,将他锋锐的轮廓打上一层柔光,竟有几分绝殊离俗之意,他不发疯的时候,眉间沉静,余晖冲淡了他身上的肃杀气息,他温下声音来问的时候,仿佛像是在与他的情人说话。

      “是。”沈落枝垂下眼睫,在箱子里面翻找她的盒子。

      她的手指都因为紧张而发凉,指尖渗透出薄薄的冷汗,摸在盒子上的时候,让光滑的木面有些打滑。

      她将小盒子捧起来时,听见耶律枭问:“大奉人,会将调料存放在盒子里吗?”

      沈落枝生硬的点头,略有些僵硬的补了一句:“是,这是松香木,可以避免受潮,这是大奉皇族人的习惯,民间不常见,很贵重的。”

      反正耶律枭在西疆这边肯定没见过这么装的。

      她说完,也不知道耶律枭信不信,有些心虚的瞥了一眼耶律枭,耶律枭正盯着她的盒子看。

      他这人杀性重,狡诈多疑,大多数时候脸上都没什么情绪,叫人难辨喜怒,亦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耶律枭的狼眸沉下来的时候很慑人,看起来像是在琢磨什么屠城计谋一般,让沈落枝想起来他当时在三元城外抬手、射杀流民的样子。

      终于,耶律枭开口了。

      沈落枝心口骤然紧绷,听见他道:“这种调料,孤可以尝尝么?”

      沈落枝心弦一松,脸上便露出了些笑意:“当然可以,我还可以给你的将士们烤。”

      “他们不需要。”耶律枭道:“你的东西,只能给我。”
      他不喜欢和任何人分享关于沈落枝的任何事物。

      沈落枝就和他甜甜的笑:“好,都给你。”
      毒死你个西蛮疯子。

      她一笑起来,像是盛夏时漫山遍野的花,耶律枭被她笑的心口微荡。
      这么贵重的调料都给他,这大奉的小郡主果然有两分喜爱他。

      想来是被他在马背上征服了。

      耶律枭狭长的绿眸里闪过了几分愉悦,他转身想把箱子放回马背上,但箱子的暗扣方才被沈落枝打开,现在还没扣回去,耶律枭不识得暗扣,他将箱子放回去时,箱子暗扣敞开,箱子内的东西便往下掉。

      一些医书,一些信封,和一些画,噼里啪啦的都掉下来了。

      沈落枝惊的去接,但远没有耶律枭的手快,他手掌一捞一翻,信封画卷医书就都落到了他掌中,一副画卷的系带被勾开,风一吹,画卷“呼啦”的迎风展开,露出了一副男子的画像,而在画像一旁,还用大奉字写着“裴兰烬”的落名。

      这是当初,沈落枝为裴兰烬画的画像,后来一直被她珍藏,裴兰烬出使西疆任郡守前曾与她道,若是思念他,就看他的画像。

      山川异域,日月同天,他想她的时候,会望一望月亮,把那明月当成江南的月,以解相思。

      他们身隔千山万水,但沈落枝知道,他们的心贴的很近。

      她懂他的宏图伟略,知他体恤民情,明他的一腔热血,敬他忠义为人,所以才肯从江南千里迢迢的奔向西疆,她知道他是忙天下大事的人,所以她愿意退一步,让他忙天下,忙子民,她来忙他。

      裴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儿郎。

      沈落枝看到画卷的时候,下意识地去卷起来——这是她心中最后一片净土,她不想被耶律枭这种恶劣下作的西蛮疯子看见、触碰。

      但耶律枭手臂一转,轻而易举的躲过了沈落枝的动作。

      他拧眉看着画像,一种无形的危机感如利箭般刺入他的胸膛。

      画像中,眉目清隽的男子独坐幽篁里,弹琴煮茶,肩背笔挺,如松竹一般挺立静雅,这幅画纸落云烟,画中男子满目文气几乎要直冲到他眉眼间,耶律枭狼眸一压,声线骤然冷冽:“此人是谁?”

      一个大奉男子的画像,被他的女人珍藏,若非是他恰好碰到,他根本就不会知道!

      沈落枝紧抿着唇瓣,清冷的月牙眼里闪过明晃晃的防备,她伸手去抢,自然抢不到,只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定定的望着耶律枭。

      她未曾说话,可眼底里对那幅画的维护却几乎要溢出来。

      “还给我。”她脱口而出。

      耶律枭定定的盯着她瞧了片刻,突然勾起了唇瓣。

      他唇厚有珠,唇瓣是暗粉色的,笑起来时下颌微扬起,露出森白的犬牙,幽绿的眼眸在沈落枝纤细的腰肢上扫过,像是在掂量这大奉郡主的骨头有多少斤,

      他没有说话,但沈落枝在那一刻察觉到了他身上的杀机。

      因为画像上的人。

      就在沈落枝意识到这件事的下一瞬间,耶律枭松手了,他手中的画轴与信封都滚了一地,沈落枝本能的想蹲下身去捡,但同时,她听见了耶律枭转头向一旁的西蛮战士说了一句西蛮语。

      西蛮语发音低沉浑厚,语调抑扬顿挫,单一听起来像是音律奇怪的歌曲一般,但下一瞬,两个西蛮战士便抓起了沈落枝的两个侍卫。

      沈落枝一共十三个人质,被放走了五个,还剩下八个,五男三女,两位西蛮战士抓起两个侍卫,将他们倒吊起来,看起来是要杀了他们。

      沈落枝慌乱,她克制住弯腰捡起地上画卷的冲动,而是抬眸看向耶律枭,伸手去抓耶律枭的手臂,粉嫩的唇瓣勉力弯起一个笑容,只是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耶律枭,你,你让他们做什么?”

      耶律枭抬手,宽大的手掌攥着她的下半张脸一拧,她的头便被固定到了一个角度,正好看到那两个侍卫被吊起来。

      “我们金蛮人有一种神迹,叫做[拜鹰神]。”

      “将敌人的衣裳扒下,砍掉四肢,任由他们被吊起,他们的血肉会被鹰啄食。”

      “此举,名为[拜鹰神]。”

      随着耶律枭的声音落下,两个侍卫也被扒掉了身上的盔甲。

      沈落枝被他掐着脸,急迫的想要说话,但下半张脸却被捂的死死的,她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而这时候,耶律枭才问:“告诉孤,他是不是你的情郎?”

      沈落枝眼眸急转。

      她感受到了耶律枭身上那种浓郁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占有欲,像是随时都能侵入她的身体,把她撕碎成两半。

      滔天的怒火要将耶律枭的筋脉都烧断——他看上的羔羊,怎么能容忍其他人染指?

      她的美味滋味,颤抖的花瓣,是否也被别人品尝过?比他更早,在他没看见的地方,她与其他人做过什么?

      耶律枭的深绿的眼眸越发幽暗,沈落枝看不见他的脸,但她能够听到他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更凶猛,像是饥饿的困兽在咆哮。

      沈落枝敏锐的意识到,她不能说这是未婚夫,她现在不能激怒耶律枭。

      “他碰没碰过你,嗯?”在沈落枝思索的时候,耶律枭平静的声音又从她的耳侧传来。

      他的语调听起来平稳到毫无波澜,难辨喜怒,但沈落枝就是知道,她若是说一声“是”,耶律枭能打到纳木城去把裴兰烬砍成两半。

      “不是,他不是我的情郎。”她的唇瓣在耶律枭的手掌心里微微颤动,她道:“那是我哥哥。”

      耶律枭捏着她脸颊的手松了些,沈落枝继续道:“我哥哥病弱,早些年便去世了,那画是我唯一留下的念想,那画没了,我就记不起来我哥哥长什么样了,耶律枭,我没有情郎,你把我的侍卫们放下来好不好?他们也有家人的。”

      耶律枭沉默了两个瞬息,放开了她的脸,并亲自俯下身,将那些画和书信一起捡起来,并且向那头正在脱衣服、准备宰人的西蛮士兵说了一句西蛮语。

      那些西蛮士兵就将人又拖回去,从头至尾训练有素,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发出来。

      沈落枝垂下眼睫,捏了捏因为过度紧张而冰冷的手指。

      耶律枭虽然专横.独.裁,但自有一套规则,并非是出尔反尔的人,只要顺从他的规则,便能活得很好。

      她短暂的混过了这一关。

      画卷被捡起来、展开的时候,耶律枭指着画上的“裴兰烬”三个字,问:“这是你哥哥的名字吗?”

      沈落枝瞟了他一眼,心想,真好,狗东西不识字。

      “对。”沈落枝说:“我哥哥的名字,沈居正。”

      居正是裴兰烬的字。

      “沈?”耶律枭道:“那灼华是什么?”
      沈落枝道:“那是我的封号,我本名沈落枝。”

      “沈落枝,怎么写?”高大的西蛮疯子问道。
      他似乎对沈落枝的一切都抱有强烈的好奇心。

      沈落枝捡起一截树枝,在地上写下了她的名字。
      耶律枭又问:“那我的名字呢?”

      沈落枝对他甜甜一笑,在沙地上写下了三个字。

      狗、畜、生。

      耶律枭盯着狗畜生这三个字看了片刻,点了点头。

      说话间,沈落枝拿起她手里的小木盒子,语气轻柔,双眸含水,又一次看向耶律枭,问道:“耶律枭,我给你烤肉吃,好不好?”

      耶律枭微微摇头,道:“来不及了,我们现在要走。”

      他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再烤肉的话,后面的大奉追兵会追上来的。

      沈落枝扣着手里的木盒,没有再提要烤肉的事。

      接下来的两日中,耶律枭都没有停下来烤肉,所有人吃的都是肉干与硬饼,沈落枝也没有提烤肉的事,一是时机不合适,耶律枭不可能不管追兵,给她生火烤肉,二是怕她频繁提起烤肉让耶律枭生疑。

      这个人十分谨慎,路上多一个脚印,他都要绕路而行,遇上行商队伍,他也会远远避开,还特别会侦查追踪,半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警惕起来。

      这样的性子,不能多加试探,不能急。
      沈落枝只能压下她心里的焦躁,顺带努力讨好耶律枭。

      耶律枭对她的身子馋的要命,一点撩拨都经不起,隔着一层厚厚的毛氅,她都能感受到耶律枭蓬勃的野欲。

      幸而他们在逃亡途中,耶律枭没时间和她独处,否则她会被耶律枭在路上碾碎花瓣的。

      在沈落枝的努力下,耶律枭先后又放了四个侍卫,现在,她只剩下三个侍女,一个侍卫了。

      耶律枭这个人狡诈的很,留下来的都是侍女,放走的都是侍卫,这三个侍女留给沈落枝,也不可能做出什么,留下来的那个侍卫还受伤了,断了一条腿,战力大减。

      他带着沈落枝和俘虏在穿行了整整两日后,沈落枝终于远远地瞧见了耶律枭的城邦。

      那座城邦高大耸立,远远望去,便知这并非是一座小城。

      西蛮人的皇子成年后,会出西蛮,带着兵自立城邦,那位皇子的城邦最大、兵马最强健,才能回去继承父皇的王位。

      耶律枭的城邦很大,比三元城还要大几倍,城墙古朴粗糙,上面都是战争的痕迹,用平整的巨石与瓦片混建的,上有塔楼,可极目远眺,且,耶律枭的城邦地处一处山谷的入口,入口处极为狭窄,易守难攻。

      在城门旁边,悬挂着各种头颅,西蛮人直接用人骨来砌墙。

      而大奉边境,最多的人骨,都来源于大奉将士。
      沈落枝又一次努力的瞪大眼,不让眼底里的泪落下来。

      城门口镶嵌着一块很大的石板,上有凿出来的字,但是是金蛮文,沈落枝看不懂。

      她只听耶律枭说:“这是金乌城,孤十七岁那年带兵建立的,从一小块地皮到现在,五年间,已是大城。”

      金乌城。

      沈落枝抬头看着这陌生的城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底里却又燃起了恨意。

      她原先只能看见耶律枭一个人,所以她只想杀耶律枭,现在看见了这座金乌城,她还想毁掉这座金乌城。

      恨意在心中疯长,她一刻都无法停歇。

      除了恨意,还有恐慌,如同兜头大雨,密密匝匝倾斜而下,浸润了她的每一寸肌肤,几乎要将她就此淹没。

      她要彻底被锁到这里了,她要多久,要多大的力气,要受过多少苦难,才能挣脱出来?

      “这里以后,也是你的城邦。”耶律枭的臂膀用力的抱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呼吸骤然沉重,用下颌在她脸上蹭她的软肉。

      “枝枝。”他道:“喜欢这里吗?我们今晚在这里圆房,以后,你会永远生活在这里。”

      这几日,耶律枭开始喊她“沈落枝”,“枝枝”,“落枝”,各种各样的名字,还特别喜欢在纵马狂奔时拈花弄瓣,在她耳畔喊,还让她喊他的名字,她不喊,他就不停手。

      他尤其爱在沈落枝的身上打标记,沈落枝的每一寸胴体,他都想留下自己的气息。

      柔弱的羔羊被恶狼叼住了后脖颈,北风自鬓边奔涌而过,沈落枝抬头,看向那座巨大的城。

      进了这座城,她就是砧板上的肉,以耶律枭的脾气,怕是入城之后的今天晚上就会要了她。

      她今天晚上,会连最后一丝尊严都失去。

      胸口憋闷,像是要喘不上气来,她与耶律枭独处在马背上、瘫软着看天的时候,几次都想一簪子把自己了结了,又不甘心这样屈辱的死去,只能咬着牙硬抗下来。

      所有阴暗的仇恨都被压在胸腔里,片刻后,她垂下头,羞涩一笑:“喜欢,我们快进去吧,我...我想沐浴。”

      彼时正是酉时末,申时初,如烟笼寒水的玄月面上浮起点点潮红,耶律枭在那一刻懂了大奉人常说的“女儿美”,不吵不嚷,没有锋利的武器和獠牙,只有勾起的唇角和柔软的发丝,却惹的他心绪悸动。

      他喜爱她的每一处,她的所有都让他着迷。

      想起这三日来日思夜想,摸得到却不能吃的柔软羔羊,耶律枭的手臂都绷紧了,他一拉马缰,马匹便如同利箭般射向金乌城,远远地跑出破风声。

      沈落枝静静地看着那座金乌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的呼吸也渐渐沉下去。

      她是大奉的凤凰,即将,被锁在这西蛮的城里。

      城里,属于大奉人的不甘冤魂在尖啸,她听见了。

      每一声,她都听见了。

      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年,总之,她会想尽办法,拉这座城里的所有人和她一起陪葬。

      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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