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吟》予凇

9、夜吟

　　苏云辞看着夏清荷认真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相信了这种说法的。
　　可转念一想，不会有人能成功改变过去的事。她没有成为其中的一员，那已经是既定事实，早就无法改变。

　　苏云辞随即一笑，也没有想着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走回了刚刚坐着的位置。

　　夏清荷也坐下来，端起了桌上的茶杯，低头抿了一口茶。她虽没尝出来是什么茶的味道，但却已感受到这口茶遗留在嘴中久久不散的香气。

　　本来是想着问问是什么茶来打发一下下午的无聊时光，只是不知怎的，夏清荷抬头看到苏云辞的时候，到嘴边的话却变了，变成了一个夏清荷都一直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她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合适的人，去问出这个她一直思考很久的问题。

　　只是冥冥之中就感觉苏云辞可以回答她这个问题。或许是因为第一次正式见面时苏云辞给出的让夏清荷惊艳的答案，又或许是刚刚讲了那么多之后下意识产生的对她的看法。

　　这就是直觉吗。
　　夏清荷低头想到。

　　夏清荷当时迟钝了一下，隐约感觉话已经说出去了。只是说的清不清楚，苏云辞是否听到了，她确实不清楚。

　　看苏云辞半天没有给出反应，她甚至以为刚刚问问题的事都只是她的臆想。

　　有些遗憾，但也有些欣喜。

　　可是事实上苏云辞是听到了的，她只是还没来得及做出回答。

　　“为什么要学习……”苏云辞小声地重复了一遍问题。

　　夏清荷在心里叹了口气，反正都问出去了，就干脆等苏云辞一个回答。
　　主要是这个问题听着就很蠢，学都学完了，非要去问一问自己读书的意义。

　　夏清荷之前想过，换任何一个人听到这个问题可能都是嘲笑，不解，然后反问为什么要想这么多。

　　反正她能做的都做完了，她自己家里也有足够好的条件，无论是按照原定的计划继续走下去，还是凭借所学本领去帮助家里生意，都是不错的选择。

　　她没道理，也不需要想这么多。

　　但她就只是想知道，虽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知道。

　　可是苏云辞和她想象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她好像是存在于所有人之外的意外。
　　她没有笑，也没有反问，反倒是认认真真思考起来了。

　　夏清荷突然之间有了一个不太切合实际的想法，或许，苏云辞真的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呢。

　　夏清荷本来准备转移话题化解沉默的心被她自己压了下来，她静静地看着苏云辞，看着她微皱的眉头，期待着她能给出的答案。

　　苏云辞内心也是有点乱。
　　她没有想过夏清荷会把这样的问题抛给完全没有读过书的她。

　　其实在之前的聊天中，她就隐隐约约感受到夏清荷对于自己的行为是自豪，是满足，可是存在于其中的几分迷茫，却恰恰显得格格不入。

　　苏云辞以为那是她感受错了，或者说那是夏清荷自己的事，毕竟苏云辞自己，在当时，是给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的。

　　可是换到现在，苏云辞刚刚听过了夏清荷这些年了解的全部，知道了现在的发展和进步，就像是灵光乍现，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她脑中已经被勾勒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她好像理解了那从未见过的世界。

　　“其实我觉得，读书的意义不在于它本身。更多的是它能为你带来的。这是很浅显的道理。”

　　夏清荷没说话，静待着下文。

　　“比如说这可能对你没有一点实际的意义，在你决定开始的时候，可能这件事和你是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它从现实意义上来说，不仅做到了让夏夫人他们高兴，从此在别人面前可以感到自豪。它也可以让我们拥有平等的地位。

　　“而这些，是对于你来说，也是对于我们这样的大多数人来说。但这些也仅仅只是比较表面的。”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些都是我所认为的。”

　　“那还有呢。”

　　苏云辞看向夏清荷，想了想，继续道：“可能是为了更遥远的未来吧。”

　　“未来？可这并不能对我自身的未来产生很大的影响。”

　　“确实，所以它代表的，从来就不仅仅是某一个人的未来。”
　　苏云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了，但她知道，夏清荷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夏清荷明白了顿悟的感觉，也确实不用苏云辞再继续说下去了。

　　读书，这一从古至今，就有无数人向往的事情。在古时候，寒窗苦读是为了有一个翻身的机会；到了她们这时候，虽然也可以理解为是想要这样一个机会，但他们，想要的不仅仅这样，想要的是更多。
　　——是自己的未来，民族的未来，国家的未来。

　　这不一定是所有人的想法，但夏清荷所认为的意义，就是这样。

　　用毕生所学，去回报所有人。

　　茅塞顿开之后，竟是有几分热泪盈眶的冲动。

　　夏清荷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苏云辞，苏云辞笑着看过来，视线相碰，那一刹那，两个人像是读懂了对方眼中的全部情感。

　　但此刻谁也没有说什么，沉默，才是最好的慰藉，也是最好的理解。

　　晚风吹过树梢，唯一剩下的几片叶子就这样被吹离了枝头，飘然落下。

　　抬头看天，才惊觉误了饭点。

　　时间就是这么快，不留痕迹地表示这它的不耐烦。夏清荷苦笑一下。

　　苏云辞从房中找了一点吃的出来，放在桌上：“看来夏夫人他们应该是不会回来吃晚饭了，那要不……就凑合凑合。”

　　她看着夏清荷，眼神中都写满了征求夏清荷的意见 。

　　夏清荷本来也就没什么胃口，点了点头，两人就坐在院中，解决了一日三餐中的最后一餐。

　　有趣的是，这个晚上似乎要注定不太平凡。天才刚刚开始黑，雪花就一片接着一片飘了下来，铺在了地上。

　　等到苏云辞收完茶具再出来的时候，地上已经是雪白一片。

　　夏清荷站在雪地中央，满含笑意，向她伸出手来，很有礼貌地说：“苏小姐要回房吗？需要我牵你吗？”

　　苏云辞赶紧拒绝，吸了一口气，走回了自己刚刚坐的位置。

　　“不用。”

　　苏云辞平时应该都是会留在房里不出来的，尤其是雪天。夏清荷听到苏云辞的“不用”，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好像是怕冷啊……

　　天黑的很快，现在已经差不多完全是另一番景色，周围的事物都因为黑暗开始逐渐朦胧。

　　“你等我一下。”夏清荷扔下这句话匆忙跑开。

　　苏云辞本来是想问问她去做什么的，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夏清荷估计就已经因为距离太远而听不见了。

　　她独自一人留在花园里，在雪中等待，逐渐感到了阵阵寒意。
　　她开始不自主地回忆起了十岁那年冬天，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的事。

　　她想逃。
　　但是因为夏清荷让她等一下，她不可能走。她怕雪天，但她更怕夏清荷找不到她。

　　苏云辞在努力让自己摆脱那段梦魇般的回忆，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中，和之前一样，不出意外，她又失败了。

　　她从来没有成功过，唯一的结果，就是越陷越深，就像是走进了一个永远也找不到出口的迷宫中，只能走到深处，去无法走出去。

　　无力感逐渐包裹了苏云辞。

　　突然，她感觉身边亮起了一束光，她知道那是屋檐上挂的灯，每晚都会有人去把它点亮。
　　天黑了啊。苏云辞脑中只有这个想法。

　　可是整个房子中没有另外的人了，点亮灯的人是谁，早已不言而喻。

　　只是苏云辞没有细想，她也没有精力再去细想。

　　她一直低着头，闭着眼，试图让自己不看到雪地。可是周身的寒意让她不得不放弃，在她快要彻底陷入过去，精疲力竭的时候，一阵暖意突然围住了苏云辞。

　　寒冷被隔绝开来，苏云辞渐渐回过神来。

　　她感受到有人给她披上了一件披风，并且不放心地从后面将她拥入怀中。
　　——是夏清荷。

　　苏云辞抬手握住了夏清荷的手，听见夏清荷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有些委屈地说话。

　　“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的故事……要是不想就算了，没关系，别怕了，我一直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