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吟》予凇

10、夜吟

　　苏云辞感到周身开始暖和起来，也逐渐回过神来。

　　她有些无力地笑了一下，夏清荷却从中莫名感受到几分自嘲。

　　夏清荷其实也不明白自己刚才的行为到底是因何而起，就只是单纯看到苏云辞在雪地中间埋着头的背影，她就从中读出了痛苦与无奈。

　　所以她就鬼使神差地从后面抱住了苏云辞，本来也就只是想要给她披上披风，却没想到她的行为就这样一发不可收拾，无法控制地继续发展了下去。

　　许是夜里有些寒冷，两人相拥之后都感到自己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了片刻。

　　雪花一片片地飘落下来，虽然苏云辞已无大碍，因为内心原因席卷而来的无力感也因为夏清荷的到来渐渐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她却不太想要夏清荷放手，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苏云辞没有开口，夏清荷也没有放手。

　　“你……可以多抱我一会吗。”终是苏云辞先开了口，毕竟要求也没什么不妥，相比直接开口，反倒是刚才生出的淡淡的患得患失感更让苏云辞难受。

　　夏清荷没有拒绝，也没有说话，但苏云辞能感受到她似乎是抱得更紧了些。

　　好半天了，夏清荷才慢慢地说出一个“嗯”，她的声音很微弱，只有离她很近的苏云辞才能够听清楚。

　　夏清荷没有多说只是因为她说不出太多的话。
　　从刚才冲上来的时候夏清荷内心就已经开始乱了，甚至最开始对苏云辞说的那句想让她讲讲自己的事都是她口不择言，慌乱之中说的。

　　就算最初的不知所措过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出于私心，其实夏清荷也是不想放手的，偏偏苏云辞又正好提出了相同的要求，刚才的情绪又突然翻涌了起来。

　　……如果一定要形容，那更像是失而复得之后的心有余悸。
　　虽然好似并未失去，也不知得到了什么。

　　她们就这样又待了一会。

　　雪开始渐渐小了，挂满枝头之后就不见继续落下。晚上气温也低，皑皑白雪不会融化，整个世界呈现出来的就是一片洁白。

　　雪落完了，天上的云也散开了。
　　一直躲在云后面的月亮，自然也就现出身形，月光朦朦胧胧地散落在枝头上，给白雪平添了几分金黄的光芒。

　　多有意境。
　　多美。

　　苏云辞不禁想到。

　　多年以来苏云辞都是只要下雪必定会待在房间之中，可是今夜她突发奇想地想留在院子里，才有了得见如此美景的机会。

　　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她仍旧是无法克服她发自内心的对于冬天的恐惧。

　　苏云辞感叹：“真好看，许多年没见过此番景象了，果真是这样。”

　　“许多年？”

　　“该有八年了吧。”

　　夏清荷内心一怔，苏云辞今年应该是有十八了，自她十岁被夏夫人捡回来之后，至今正好是八年。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她就一直都这样吗……只听说是在冬日被带回来的，所以这就是她惧怕寒冷的原因吗。

　　夏清荷不禁想到白天走了那么久的路苏云辞却依旧冰冷的手，心疼之余又多出几分自责。

　　“那我今天是不是不该带你出去……”夏清荷低声说道。

　　本来只是喃喃自语，但却是因为两人之间距离太近，被一字不落地收入了苏云辞的耳中。

　　苏云辞没想到夏清荷会这样说，她也不知道夏清荷是怎么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的。

　　苏云辞淡淡地摇了摇头：“没事。”

　　“那年冬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夏清荷听完之后更加难受，不自主地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想知道答案，她也想更了解苏云辞一点。

　　本来以为苏云辞会拒绝，毕竟她其实并不像是会随意把心事说出的人。

　　夏清荷也没抱太大希望，正想说“你要是不要愿意就算了”，却听到苏云辞开口，语气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但是每个字却都能感受到沉重。

　　“其实……我并不记得了。这些事情好多都是后来别人告诉我的。

　　“我十岁那年，在冬天的时候得了一场很大的病，当时应该是人都神志不清了，估计是觉得没救了吧，就把我丢在了雪地之中。

　　“后来就是夏夫人把我捡回了夏家，治疗了好久好久，直到第二年春天我才痊愈。也许是因为拖了太久了，对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醒来之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依稀只记得名字，然后就这样一直过下来了。”

　　苏云辞说到最后，语气早已没有最开始的沉重，反倒是多了几分轻松和无措。

　　就像是心底深藏已久的事说出来了之后的，轻松自然是会有的，当然与之同来的还有无所适从。

　　夏清荷沉默地听完了苏云辞所说的一切，然后把头埋在了苏云辞那件毛茸茸的披风里。

　　披风是夏清荷从苏云辞房间里拿的，上面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像是花香，但说不出来是什么花。

　　就这样靠在苏云辞身上，夏清荷感受到了一种安心的感觉，再配上那淡淡的清香，给夏清荷剩下的也就只有舒适。

　　知道了苏云辞的故事之后，夏清荷没来由地开始心痛，也开始不禁想到如果她没生那场大病，会不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起码她父母不会弃她不顾，她也不用寄人篱下。

　　相比之下，应该是过的太久了，苏云辞这个当事人反倒释然了。

　　只不过她唯一没说的一点，就是在朦朦胧胧的印象之中，她总觉得这一切都不怪她的父母。好像他们曾经，也哭着对她说过“对不起”，以及……“身不由己”。

　　只是个中缘由，都想不起来了。这么些年苏云辞也就只是当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凭空想出来的。
　　是在帮他们开脱也好，在给自己找安慰也罢，这都不重要了。

　　既然不重要，那自然也没有说给旁人的必要。

　　她也没说什么，就任由夏清荷靠着。

　　她也好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放松，让她甚至想去偷点时间。
　　就这样，挺好。

　　许是感受到夏清荷的情绪了，苏云辞低声补上一句：“其实我这些年，过得挺好的……真的。”

　　本来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夏清荷听完之后却是轻松许多，也是，过都过去了，苏云辞都没说什么，她又能怎么样。

　　似是被刚刚的想法给莫名其妙到了，夏清荷突然笑了一下。

　　苏云辞也跟着笑了。

　　时候也不早了，碰巧此时夏夫人已经回来了，看起来是尽兴而归，她们也没有出去打扰，夏清荷把苏云辞送回去之后也就回了自己房间。

　　早已是夜深人静时，苏云辞看着外面的雪景，发现每当午夜梦回时都会让她心惊胆战的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寒冷，那么可怕了。

　　这唯一的区别，不过是身边多了个人。
　　是那个会担心她的夏清荷。

　　与曾经的一夜无眠相反，苏云辞今夜，倒是睡了一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