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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重逢 ...

  •   夜色寂寂,宁韫城独坐在五皇子府的亭子里,看着水波粼粼。

      五皇子府的装扮同从前一摸一样,连带铺在凳子上的软垫,宁韫城也不允许他们换新的,他歪在柱子上,胳膊搭在栏杆上,做了一个怀抱的姿势。

      从前这个时候,很快会有个人,趿着鞋子,睡眼朦胧地找过来,朝宁韫城张开双臂,然后赖在宁韫城身上,任由宁韫城抱着他坐下,最后睡在他怀里。

      宁韫城不在的时候,阿良会很容易醒,但是若宁韫城在了,打雷都叫不起来他。

      有一次乌淤沈来找宁韫城议事,阿良直接睡在了他腿上,乌淤沈想看看他睡的到底有多香,故意摔倒了杯盏,结果宁韫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翻了个身,揽上宁韫城的腰继续睡。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来着,宁韫城仔细回忆着,是阿良十三岁那年。

      离那时候已经快十年了,离阿良死,也已经三年了,宁韫城的双眼有些模糊,酒劲上来了,他似乎又看到了阿良翻过墙,朝他兴致勃勃地跑来,朝他道:“五哥,你府上这侍卫当值太不尽心了,从来都没能发现我。”

      那样得意地眼神,带着一点点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妩媚,抻抻懒腰:“我猜到你想我了,特意跑来见你。五哥现在真是粘人,离我片刻都不成,不如等回去的时候我带你去江城吧。”

      “好啊。”宁韫城朝空气中微微张嘴,可手伸过去,只能抓到微凉的夜。

      他失落地捻了捻指间,“阿良,就快了,我马上要去找你了,若到时同去的人太多,你也一定要记得找到我。”

      远处池塘边,站了两个胖胖的小太监,全福搡了奉恩一把,小声道:“眼见天凉了,陛下喝了这么多酒,不能老坐在那里,不如你去劝一劝?”

      奉恩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去不去,皇上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十足的硬气,寿王这几天为了花家的事劝了多久了,你瞧皇上动心过吗?咱们皇上啊,心硬着呢。”

      全福歪着头仔细打量着宁韫城,心硬是不错,可再硬的人,也会有软下来的的时候,他怎么觉得现在的皇上,就十分伤心呢。

      天色渐晚了,又过了半个时辰,全福实在是冻的不成了,跺跺脚,咬咬牙,赊着胆子往哪去。

      有脚步声传来,宁韫城在愣神间猛一抬头,带着满腔的希冀道:“谁?”

      就算那一声足够温柔,也还是吓得全福立马跪下了。

      “皇上,夜深露重,请皇上保重龙体。”

      失望浇遍了宁韫城全身,他心道,今日是大意了,他已经很久不会放任自己再有这样无望的期盼了,失落的次数太多,会扎的心口尖锐的疼,明明感觉那里都不会跳动了,还是会出现一瞬间传遍全身的痛意。

      他理理思绪,道:“起来吧。”

      全福连忙上前去扶,宁韫城站起来,脸上有难得地脆弱,他道:“几更了。”

      全福道:“还不到三更。”

      宁韫城朝他道:“有人幼时曾答应过朕,若觉得孤单,就在心里大声喊他的名字,他一定会出现,朕当时不信,也从不觉得何为孤单,但因喜爱那人,所以将那句话好好的放在心上。那人还说,生辰的时候可以许一个愿望,若旁人不上心,他会尽力帮朕实现。如今朕将这两个承诺都翻出来,却发现那人已经食言了。全福你说,朕已经尽力克制自己,一年只敢在今日叫他一次,他为何还是不愿意来见朕?”

      全福被问的面上都出了虚汗,这可怎么办?皇上已经开始说醉话了,若一会还不回去,出什么乱子可怎么好?

      “皇上,您醉了,不如奴才叫人去传渝嫔娘娘和皇长子,皇长子今儿还打算给您送万寿贺礼呢,因您不在,才失望而归,不如、不如咱们先行回宫,您到时一家三口在一处,应能开怀些……”

      宁韫城一时间有些恍惚,竟然想不起来全福说的那二人是谁,他笑道:“怎么?朕封阿良为渝嫔了?阿良高兴吗?阿良顶讨厌被旁人说嫁给我,他一定会不高兴的,那他一会说不定要大闹一场——大闹一场。”

      宁韫城话到此处,一滴眼泪从他面上滑下来,像是怕打扰到谁一样,轻轻掉在地上,没发出任何声响。

      若他还能大闹一场,该有多好。

      主仆二人伤心够了,正要走,忽见池塘那边,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暗处的侍卫不知跟谁打了起来,奉恩的尖叫声传遍池塘:“有刺客!”

      花流并不想动手,可是这侍卫实在是太多了,他根本没法直接近宁韫城的身,也只好先现身。

      侍卫拔出刀来将他团团围住,花流摊开双手道:“投降不杀对吧,我是来见皇上的。”

      瞬间,已经有几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敢擅自接近皇上,合该一刀毙命的,可这些侍卫多年负责帝后安危,更是暗中保护过宁韫良许多次,他们熟悉宁韫良的武功招式比熟悉宁韫良这个人更多,所以刚才花流一出现,他们就认出了这功法来自花家。

      若是花家,或许要问一下主子。几人互换了一个眼神,领头的将刀交给一侧的人,就去复命了。

      很快,几人押着花流上前了,花流胳膊被牵制的痛极了,他小声地吸着气,却立马感觉到胳膊上的力道松了一些,花流有些感动,这些人对他还是不错的。

      那边宁韫城正背着手站在亭子里,全福生怕他在生辰这天气着了,连忙道:“皇上,不如今儿先不审了,您先行休息,明儿再审刺客也不迟。”宁韫城本也有此意,他伸出手来,全福立马扶了上去。

      眼见宁韫城要走,花流忙道:“皇上——”

      只这两个字,众人就见宁韫城忽然转过了身,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人,快走几步,忽而一阵眩晕,险些站不稳。

      全福忙把宁韫城扶着坐在凳子上,又道:“何人在此放肆,还不快跪下!”

      花流见状,忙跪下道:“草民花流见过皇上。”

      沉默,漫长的沉默,花流心中有些打鼓,心道自己不会被认出来了吧。

      他心中升起了一丝不该现在有的期待,伴随着不知结局如何的担忧。

      花流这三四年间,这张脸确实有过变化,季良读书万卷,早年研究过一本先秦古书,可以改变人的骨头走向——骨头决定皮肉的模样,骨头变了,人的脸就会发生变化。花流有两三年的时间让自己按照新的模样去长,脸型可以变,,鼻骨可以调,双眼间距可以变,就连耳朵,也可以变得突出一些。人嘛,从十几岁到十二几岁一定会变化的,只不过是他变得大了一些罢了。

      这本就是计划里的一环,宁韫良假死之后,他要再出现,势必要换一个新身份。

      我真是可以,我自己做的计划,如今我自己希望它落空,花流定了定神,正要抬头,就听面前传来宁韫城的声音:“先起来。”

      众人皆是一愣,全福提醒道:“皇上,这是刺客。”

      宁韫城挣扎着站起来,他觉得自己手脚发软:“起来。”

      这一声,已经有乞求的意味了,花流有些惊异,他试探着抬起头来,就看见宁韫城醉眼朦胧的看着他。

      宁韫城要上前,侍卫担心他的安全,刚要拦,就被他摆摆手挥开了,花流还没有起身,宁韫城蹲下来,对着他颤抖道:“你是谁?”

      花流对上他的眼睛,这双睽违了三年的眼睛,那一瞬间几乎要逼出他的眼泪来,花流死咬着牙,最终艰难地露出了一个难看地笑容来:“回皇上,草民是花家家主花流。”

      若非是宁韫城醉了,若非是今日夜色太深,他必定能看到花流眼中那熟悉的神采,花流在见他第一眼无论如何也没伪装过去的神采。

      宁韫城却只是将人抱在怀里,死死地箍住。

      花流心中百感交集,那人的怀抱那样熟悉,花流的心,最后软了一下,他差点就喊出宁韫城的名字了。却听宁韫城在他耳边轻轻说:“花流,朕记住了,你叫花流。”

      花流的心,在那一刻堕入谷底,碎成渣渣。

      花流嘲讽地想道,原来这就是峰回路转。

      第二日晨起,入宫的圣旨就摆在了驿站里。

      乌淤沈亲自来送的圣旨,二人相对沉默着,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双手奉旨的花流和花关心,冷声道:“昨日京都传遍了,花家家主花流深夜去五皇子府求见皇上,皇上对貌比潘安的花流一见倾心,当即就同意了再用花家,条件是花家家主花流必须入宫。如今这街头巷头都传遍了,大家都很好奇,花流进宫能——做——什——么——呢?”

      乌淤沈将最后一句话说的很慢,刻意用讽刺地口吻拉长了语调。

      花流受辱,却并不生气,他抬起头来,笑道:“自然是做男宠的,乌将军,皇上年少英伟,花某得此殊荣,感激涕零。”

      乌淤沈没有花流这样能忍的脾气,他当即拉下脸来道:“花家怎么会有你这样没有骨气的人?”

      花流笑道:“花家所有有骨气的人不都死在盛乐二十五了吗?乌将军亲自杀过一个,你不记得了吗?”

      乌淤沈气急败坏道:“你也不必这样得意,如今宫里人也都盼着能见皇上新宠呢,花家主未必就会一帆风顺。”

      花流道:“伴君左右,理当如此。”

      乌淤沈冷哼了一声,笑道:“那便恭喜花公子了,得皇上‘新’宠。”

      新这一个字,像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到花流脸上,花流不在乎外面的传言,若能施行计划,又能见到宁韫城,花流根本不在乎外面说什么,他在乎的无非是个‘新’字。

      宁韫良亡故三年,客死异乡,宁韫城新人在侧,一见倾心,果然是值得恭喜的好结局。

      花流冷笑几声,道:“有乌将军恭喜的时候。”

      乌淤沈走后不久,花关心蹭蹭地爬起来道:“爹,你真的出卖色相去了?”

      花流生气地拍了花关心脑袋一下:“滚,有这么说你爹的吗?”

      花关心拍了回来:“外面不都这么说的吗?”

      花流又要动手,就听花关心求饶道:“裴叔不见了,爹你不担心吗?”

      花流面色沉寂下来,许久,什么话都没说。

      宁韫城重用花家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都。

      原先的谦亲王府上——如今已改成四皇子府,今夜也是鸡飞狗跳的。宁韫琅召集了门下所有的谋士,气急败坏地在书房里摔了许多东西。

      “去查,这个花流到底是谁?他是从哪冒出来的?何家的路线图又怎么会到了他手上?宁韫重这些年来就对付了一个何家了还把事情办成这样要他何用?花家的孽种到底什么时候能够死绝!”

      气都撒出去了,他冷静下来,道:“胡先生,去找奉恩,让他去打听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圣旨不出两日同样传到了琼城花知萱那里,花知萱惊闻此事,当时就关了医馆去寻了龙青萝,二人细细商议了一番,花知萱当日就收拾行装上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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