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记闻录》北方无要事

12、宁韫城订亲

　　席间觥筹交错，宁韫肖还好，虽然十分想攀这门亲事，但是并不十分善于交际，便打定主意做出一副沉稳有气度的大丈夫模样端着架子。宁韫重不在，宁韫京倒是出了不少风头，谈吐幽默，举止得宜，席间谈笑风生好不得意。

　　只有一边的宁韫良和宁韫城，在这场宴席中一直沉默着，完全像是透明人。

　　家宴上的葡萄十分好吃，宁韫良贪嘴，吃了一碟子的皮了。

　　宁世元依旧有让宁韫良表现的意思，待到歌舞退下，便唤了宁韫良，让他陪何新说几句话。众人这才望过去，宁韫良正在往嘴里塞着葡萄，而宁韫城更是耐心的给他剥着皮，顺带再用手接住宁韫良吐出来的葡萄籽。众人眼光乍一过来，宁韫城倒也不慌，手顺势从宁韫良下巴上合拢收了起来，稳稳的放下了，继而再去剥自己手里的葡萄，从头到尾都只见他坐的直直的，丝毫没有失礼的地方。

　　宁韫良勉强说了几个笑话，宁世元很高兴，风头就又回到了宁韫肖和宁韫京那里。

　　席间倒是宁世元随口提了一句何新从边城过来，如今虽是秋天，可受的住京都的燥热？何新诚惶诚恐道：“皇上龙恩眷顾，臣下并无不适。”

　　说是这样说，宴席一退，何新刚回到驿站，就见到下人来报，说太子殿下派人送来了薄凉的纱衣纱账，玉枕玉席，三皇子则送来了一位厨娘，说是做的一手好的酸梅汤。

　　何新听完，颇有些受宠若惊地模样。听下人细细说完，沉思了半刻，问了一句：“五皇子可有派人来？”

　　下人一脸疑惑，道：“不曾，五皇子本就是不受宠的皇子，还不如六皇子呢！主子怎的对五皇子上心？”

　　何新摆摆手烦躁道：“你懂什么？”说完便着急安排下人回礼，等吩咐完了，自己则躲在书房，一直不曾出来。

　　往后几日，宁韫肖和宁韫京都给何新下了帖子，何新每人应过一次约，其余时间，几乎都待在自己驿站里。

　　京都内见过何新的王侯世家都在笑这位家主没见过什么世面，举手投足尽显小家子气，见到皇子吓得战战兢兢的，对太子和三皇子更是恭恭敬敬的，这亲事，没准就要在这两位皇子里选了。

　　何新也是实在胆小，直到辞行那日，都不敢把联姻人选说出来，一手抹着虚汗回宁世元，说是要回家和老母商议，也不敢让皇上和几位皇子枯等，只等之后何阮阮上京，便有结果了。

　　此事又引起京都上下笑话，大家都说，何家女儿碰到这么一位兄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这哪是选妹夫啊，这是供祖宗呢，还有人笑谈，说不准哪位皇子在他回家的路上埋伏吓唬一顿，他就乖乖选了。

　　这些笑谈在几个月后何阮阮上京都消散了。谁也没想到，何家选的是宁韫城。据说何阮阮上京，是抱着一幅画来的。

　　谦亲王得了消息，便去瞧了正在修习武术的宁韫琅。

　　“此事一波三折，竟是这么个结局。”

　　宁韫琅道：“皇叔，何家是怎么想的？我之前还以为何家会选我大哥。当日何家与我大哥及三皇兄打的火热，李家也是商贾之家，商贾两大家在皇城结亲没什么意思，故以大家多猜测何家会选太子。我大哥位居太子，身后又是外公半朝的势力，若要攀附，我大哥不正是最好的选择吗？若不成，小六也是极好的选择，怎就选到五小子头上了？”

　　谦亲王道：“若按照攀附来想的话，太子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可若我们换个角度想想，若何家求的是安稳太平，就要避开最炙手可热的人来。若真是这样，五小子和你，便是最好的人选。五小子虽出身卑微，却傍上了皇后，宫宴上又表现的和小六兄弟情深，可见和皇后一党走的亲近，皇后也是商贾之家，可是后位上的商贾嫡女，跟嫔位份上的商贾庶女可不是一码事。按这条思路想，何家最满意的应该是你，背后势力显赫又低调，是避风头最好的选择，只可惜你称病不去，倒便宜了五小子。若不是这样，怎的偏给了你和五小子一样的礼物。”

　　宁韫琅想起那串内有乾坤的青玉佛珠。那串佛珠看上去普通，细看时会发现每一颗青玉珠子的顶上都有一个小小的洞，珠子里面是镂空的，请了专门的能工巧匠在里面刻上了佛经。这串珠子，价值不在材料，而在于工艺。

　　宁韫琅道：“原是这样。”

　　订亲礼后不久，宁韫城就搬出了青鸾殿出宫开府了，宁韫良很久都没见到过宁韫城，许多次与花明读书时，宁韫良絮叨五哥，花明便常常安慰他：“有何家的助力，五殿下会有个锦绣前程的。人大了，自然是会分离的，殿下，你我也是会的。”

　　宁韫良在一片委屈中不断地与自己说，都会分离的，五哥马上就要过自己光明灿烂的新的人生了，他也会有的。

　　九岁那年的冬日，宁韫良瞒着花明自己做冻柿子吃，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了好几天。

　　花明贴身照顾着，累的险些也病了一场。后一日回到雅阁的时候，天将暮，宫人来说，五皇子等先生许久了。

　　花明带着些吃惊赶到书房，宁韫城听到脚步声，高兴地回过头，只见了花明一人，神情暗淡了下来。

　　花明道：“五殿下赎罪，臣不知殿下到来，让殿下苦等，殿下如今入宫不便，若有事差人来吩咐一声便罢，何苦大雪天亲自跑一趟？”

　　宁韫城微微笑道，难得带着一丝落寞：“雪天了，我猜小六会想与我打雪仗，便来这里瞧瞧。”

　　一年没见，宁韫城长高了一大截，已经有了少年皇子的贵气和气势，让花明也不敢再拿他当个小孩子看待。

　　花明忙道：“六殿下这几日闹肚子一直在皇后娘娘寝宫未曾出来。”

　　宁韫城扑了个空，却也要马上就走了，皇子开府之后，无诏不得入宫，近日大雪，宁韫城也是上了几封请安的折子，才能在今日入宫一趟，天要黑了，花明也不敢久留他，只给他围了一件披风，便亲自送他出宫去了。

　　走之前花明再三保证，小六大安，一定会差人去皇子府通告一声，宁韫城裹着披风，走在漫无边际的大雪中，这让身后的花明想起，开府的这段时间宁韫城身侧没有亲人相伴，也不愿意纳姬妾，一直都是一个人独活，花明不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些寂寥。

　　花明心道：“再有一两年，待皇子妃与五殿下完婚，就算是有人陪在五殿下身侧了，大约就可略解五殿下的寂寞了。”

　　宁韫城大婚定在盛乐十七年春日，三月初十，大好的日子。何阮阮因孝期在身，要等上三年，可婚约定了，就算是皇家人了，也便不能再住在驿站了，自然也不能再回何家，这两年，她要留在京都学习宫里的大小规矩，以备日后用，按规矩倒也不是没去处，联姻的皇子妃，未出嫁之前可以居住在太妃宫里或者京都内寡居的长公主或者其他皇族亲眷府里，花淳亲自挑的人，将何阮阮安排在了乌堆长公主那里，乌堆长公主不住在宫里，府上离宫里也不远，长公主脾气好，规矩也少，驸马去的早，膝下只有一个出嫁了的女儿，正好缺个人陪。这样安排，众人都很放心。

　　定亲之后的日子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宁韫城好歹联姻了，宁世元看在何家的面子上对宁韫城多了些照拂，偶尔也会给宁韫城安排些差事，宁韫城和朝臣也多少有了些往来。

　　一转眼，雪消融了，荼蘼开过了，南国最恼人的夏天来了，宁世元要给宁韫良十岁生辰大摆宴席的消息已经放出去话很久了，宫内有人早早就准备下了。

　　宁韫良十岁生辰如期而至了。

　　宴席从午时一直延续到了晚上，所有三品以上的朝臣皆可带家属赴宴，宫内众人往来如织，宴会上歌舞升平，热闹无匹。宁世元刻意将宴席持续到晚上是有用意的，他为宁韫良准备了烟花，宁韫良还是个小孩子，会喜欢这个。
　　今日的热闹在很久之后都印在众人心里，南国自此多少年后都不曾再有这么热闹的宴席了，六月围湖办宴，所有的歌舞节目都是舟上开始，袅袅的音乐，漂亮的歌舞，还有特意从边城请来的杂耍，不仅如此，众人送来的贺礼，几乎塞满了青鸾殿的库房。

　　琴凌已经忙碌了一天了，依旧踏着轻快的步子带着宫女近侍清算接受礼物。

　　一旁倒班的近侍揉揉自己腰朝同伴道：“今日真是开了眼了，这些个贵人送的礼品比起皇后娘娘千秋寿辰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别的不说，二皇子的马场，四皇子送的京郊的林子和别苑都是大手笔啊。商贾四大家也皆是厚礼而来，除却花家的礼是皇后娘娘亲自接的之外，其余三家哪家不是煞费苦心的，乔家送的那座大珊瑚，真是让我开了眼了，光彩耀人的呦！”

　　另则说：“我倒是觉得李家送的翡翠屏风才是金贵，何家的东海明珠也是难见的珍品，哎呀呀，今日一日看的我眼都花了，你说六殿下才十岁，就有这么多的荣耀加身，不知道以后能是个什么样的富贵命啊！”

　　“哪谁知道，六殿下天生祥瑞，一看就是无上的天命，我们皇上也就喜欢他，天下都给他又怎样。”

　　“嘘——这话可不敢乱说——仔细皇后娘娘听了要不高兴了。”

　　“哪是我乱说，都这么传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