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儿》灰色曲率

3、最坏的打算

　　周一，陆暄刚到工位上，就收到H小姐的消息。H小姐自称生病请假了，同时不忘提醒陆暄，“别忘了在系统上发起程序哦。还有，你要明天才能走，不能当天走。”
　　还真是身残志坚，陆暄讽刺地想。她的手指没停：“好的。”
　　之后，陆暄发起了离职申请的流程。

　　下午两点，HRBP来找陆暄谈话。陆暄听得出来，H小姐在背后没少添油加醋。这家公司也就这样，陆暄客气地敷衍了一阵。HRBP突然话题一转：
　　“你有没有觉得，你们整个团队气氛怪怪的？我指的包括创意团队协同的产研部门。”
　　陆暄听不出这个问题隐藏的真意。她问：“是指什么？”
　　“上下级关系分明，”HRBP说，“我参加过你们组的会议，我觉得很怪……星期五的时候你在吗？”
　　“我不在。”
　　陆暄含糊地说。HRBP低头对着电脑看了一会儿，又问：
　　“你才来一个多月吧，这么短的时间，你为什么急着走？”

　　上周H小姐借由同事的嘴传递给陆暄的那句话又浮现在陆暄脑海。同事说，H小姐说她不想留你了。
　　“我累了。”陆暄回答。
　　“是哪方面累呢？”
　　“……”

　　HRBP的后续问题和H小姐问过的大同小异，陆暄疲惫地回答着。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累了。这群人都是这么看她的。
　　假如都这样，这家公司还是趁早离开为妙。

　　一点微弱的力量支撑着陆暄坐直了。在问话结束后，陆暄看着HRBP：“她给我罗织了什么罪名？”
　　HRBP收拾电脑的动作停了下来。
　　“什么？”
　　“没什么，”陆暄把手头捏着的笔扔到桌子上，“我想尽快走掉。”
　　“陆暄，”HRBP说，“如果你很委屈的话，你可以说出来。”

　　气氛骤然变得温情脉脉，陆暄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又能怎样，万一是个陷阱呢？她不该为这家公司再付出任何代价。
　　也就不必说更多了。
　　“我可以相信你吗？”陆暄问。
　　“当然可以，”HRBP说，“需要的话，你可以与我联系。而且以后……”

　　“请让我早点离开吧。”
　　陆暄手机震动，H小姐的催离消息又来了。她假模假样地祝福：
　　“陆暄，希望你的下一份工作别再精神内耗了~祝你一切都好~[玫瑰]”

　　精神内耗，陆暄想到H小姐给她打上的一系列标签，一瞬间怒火涌上心头。她生出了些报复的念头，把手机屏幕推到了HRBP面前：
　　“这是我和H小姐已经商、议、好、了的。”

　　HRBP翻着聊天记录，脸色渐渐变得微妙。陆暄观察着。就在HRBP脸上出现恼火时，陆暄开口了。
　　“你知道，她和我说，把我招进来，是因为在这家公司没有自己人，要培养自己的嫡系吗？”
　　H小姐早就自掘坟墓了，陆暄只是给她的棺材又加了一点土而已。

　　午饭时间，陆暄走出公司，她在街上闲逛了许久。忘了时间，忘了方向，回过神时，她已到了太古汇附近，手机嗡嗡作响。
　　是朱珠。
　　“有空一起吃个午饭吗？我在太古汇附近。”
　　陆暄左看右看，她怀疑朱珠已经看到她了。又过了一会儿，陆暄才想起来，她刚离职的公司离这儿不远。

　　意图很明显。陆暄飞快打字回复：
　　“明天Lastday，人均二十以上的活动就不用叫我了。”
　　朱珠没再回复。

　　周二才是真正的受难日，H小姐照例没来，但除了H小姐以外的人，轮流上阵劝陆暄留下。陆暄不停在会议室进进出出，到下午四点时，她真的累了。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W，陆暄站了起来。她是陆暄的恩师。

　　“我不是来劝你的，我只是来看看你怎么样了，”W说，“我听说你在这里过得很不开心，我很后悔，我忙着做别的事，我来为你分担。”
　　“没用的，老师，”陆暄叹了一口气，觉得灵魂都被抽离，“我不适合这里。”

　　W和陆暄谈了很久，陆暄并不愿意透露自己的真实情况。她有自尊心，不愿被人同情。W只好问了陆暄未来的打算。陆暄闭口不言。
　　“是你和这家公司的缘分还没到。”W说。
　　“缘分这事儿，难说得很。”
　　“先别离开穗城，好吗？”W继续说，“在穗城玩一段时间，去过长隆吗？还有东山口，陈家祠，沙面……别让这里成为你的伤心之地。”
　　除了点头，陆暄没有更多可以说的。她的心如风中的叶片，不断颤抖着。

　　而朱珠的消息是在临近下班时来的。
　　“不贵。”
　　陆暄反应了一会儿，才想到朱珠的“不贵”，是指要吃的东西不贵。朱珠就像平白失去了24小时。正好，陆暄的离职证明到手了，今天陆暄并不想做出任何会被解读为留恋这份工作的行为。
　　“吃什么？”
　　这次朱珠回复得很快：“煎饼果子五块一个，吃吗？”
　　陆暄觉得有点意思。她倒想看看朱珠会不会真拉她去吃煎饼果子。

　　“吃！”

　　朱珠给陆暄发了定位，她就在环贸楼下。这离陆暄的前公司不算太远。陆暄顺着导航过去，在一众都市丽人中，她寻了三五遍都没能找到。忽然，她的肩膀被打了一下。
　　“我在这儿！”是朱珠！
　　她今天戴了棒球帽，配同色系棒球外套，露出里头贴身的运动背心和长项链。装束隐蔽，难以辨认。只是她一抬头，那双弯弯的笑眼还是昭示了她的名字。

　　“你确定我们去吃五块钱一个的煎饼果子吗？”
　　陆暄问她。
　　“你不就是为了看我吃煎饼果子才出来的？”

　　陆暄摸摸鼻子，恶趣味被人戳破还怪不好意思的。朱珠不在意，她应该刚运动完，背着一个大挎包走在前面。她娴熟地带陆暄走街串巷。

　　这是陆暄来到穗城后第一次悠闲地漫步在大街上。过去她就在公司和出租屋里维持两点一线的生活，而周末她更喜欢宅家。
　　穗城街头，沉沉的乌云压下来，但还不算压抑。两旁高楼的玻璃墙将这片天拉得更宽更阔。这些玻璃墙都像是浸在水里，有湿润的蓝色。从商场里射出的灯光也变得柔和。走在这些摩天大厦下，每个人都看起来小小的。
　　小到一不留神就会迷失。

　　朱珠背上那个包大得离谱，一晃一晃的。
　　怪可爱的。

　　两人走了一会儿后，来到了老居民区。这里又是另一番景象，略显破旧的步梯房下，鲜红底黄字的招牌额外醒目，摊前排着不算短的队伍，令人忍不住想品尝摊主的手艺。
　　陆暄不是很喜欢人多的地方，她脚步犹疑了一下：
　　“要不要……”
　　“他动作很快的，一会儿就到我们了。”
　　朱珠抓起陆暄的袖子，站到队伍最末。果然如朱珠所说，队伍向前走得很快。陆暄看着招牌思索时，点单的位置已排到了朱珠。
　　陆暄还没想好吃什么呢。

　　朱珠点了自己的口味，陆暄直接对摊主说：“我和她一样。”
　　“那是一起还是分开算？”摊主问。
　　本来就不贵，陆暄扫码准备把两人的一起结了。朱珠却说：“我和她各算各的，不然下次她就不和我一块儿来了。”

　　还能有下一次？
　　“不至于，我付吧。”

　　然而朱珠已抢先付款了，听着那清脆的到账声，陆暄头抬起来了。
　　“不客气，记得转账给我。”朱珠晃了晃手机。

　　两个人就在街边啃起来，一边啃，一边迎接周围人的目光。味道不算特别好，不过，今天的陆暄也无心吃些什么。
　　她只是不太想一个人呆着。

　　“下次我带你吃更好吃的，”朱珠说，“AA。”
　　陆暄噎了一下。她喜欢AA。但是借由朱珠的嘴巴说出来，陆暄总觉得怪怪的。

　　“你离职了吗？”
　　这才是朱珠约陆暄出来的关键吧。陆暄平静地说：“对啊。”
　　“我就知道，你看起来好开心。”朱珠说。

　　“你这样显得我什么事都挂脸上。”
　　“因为我很关心你的去向。我们的团队目前需要你，你是综合来看各方面都最适合的人。”
　　“让HR来和我说会更像工作吧。”
　　“陆暄，”朱珠夸张地叫起来，“你不觉得业务之间直接对话会更好吗？你不想提前了解一下我吗？”
　　陆暄想，还是别了解太多比较好，她们两人都差点上床了。
　　“不想。”
　　“你也太警惕了，我只是希望你能成为我以后的工作伙伴。还是你担心，我是和H小姐一样的人？”
　　“我没担心这个，”陆暄顿了顿，“你不觉得，我们共事会很尴尬吗？”

　　“为什么会尴尬？”

　　陆暄忽然就放心下来，毕竟临阵脱逃的人是陆暄。被鸽的人不在意，陆暄也好受多了。朱珠说：“我也不会催着你入职，你可以先在穗城玩一玩。”
　　陆暄看着朱珠，她这发言让陆暄对她很有好感。当初H小姐招陆暄，就招得特别急。要是朱珠主动催陆暄，陆暄还会怀疑朱珠在给陆暄挖坑。

　　“老实说，我现在很需要一份工作，”陆暄顿了顿，“我家里出现了经济问题。”

　　一个未知的窟窿。陆暄需要先找到一份工作，再回家看情况。
　　她要做好最坏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