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儿》灰色曲率

1、择日不如撞日

　　陆暄决心辞职，是在同事二十七岁的生日会上。逼仄的日式餐厅里，不足巴掌大的小蛋糕，当天的主角姗姗来迟。
　　“贱人！”
　　主角一开口就奠定了生日会不一般的基调。她一落座，就和陆暄对上眼了。
　　“H小姐真是好贱。”

　　H小姐就是陆暄等人的部门领导，近来她头脑一热，将整个部门的工作速度强制X2，使得在座的各位已不得不连续加班一周了。
　　“你知道她下午开会让你先走后，她和我说了什么吗？”

　　众人的目光都向陆暄看来。
　　陆暄心头一紧：“什么？”
　　“她说，你性格不稳定，脑子有病，”主角愤愤不平，“她说，‘别从陆暄和之前走的小主管身上试图得到什么道理，搞创作的脑子都有病’。”

　　“然后她看着我，说，‘还是你这样性格逆来顺受的比较好，你都不会生气的吗？’太贱了。我已经和我的朋友吐槽了一路了，第一，她说搞创作的脑子都有病，那我是什么？我不是创作者吗？第二，她说我逆来顺受是什么意思？”
　　“就是！像陆暄一样反抗不行，像你一样默默忍受也不行。她到底要怎么样？”
　　……

　　一番吐槽后，众人终于想起被说“脑子有病”的陆暄。
　　“H小姐为什么说你脑子有病啊？就因为你脾气比较火爆吗？”

　　这一点儿也不难想，自从周二小房间私聊后，陆暄就拒绝和H小姐对话了。陆暄已有所打算。
　　“我辞职了，”陆暄顿了顿，再开口轻飘飘的，“借口是，我在这里压力大到需要去看心理咨询师。”

　　这不全是假话，陆暄确有抑郁症病史，一年前被医生宣布病愈，只是在当下的高压工作里又隐隐有发作的趋势。好在她向H小姐单方面宣布离职后，一心展望Lastday，状态大好。
　　“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陆暄慢悠悠地说，“和她生气，算我脑子有泡。”
　　之后陆暄借口要上卫生间溜了出去。

　　在卫生间，陆暄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洗了一把脸。

　　他大爷的！
　　有病有病有病！

　　“我就说，忍气吞声怎么会是你的风格？”

　　这个声音招惹得陆暄鸡皮疙瘩都起来。她抬头，看到身侧ALL BLACK的女人，正向镜子俯身涂口红。胸前一抹银色的长链，米粒大小的银色海螺裹着两粒泪花似的钻石。
　　她慢慢涂好口红，抿了抿，才不紧不慢转过头：
　　“很惊讶吗？”

　　陆暄呆了呆，长期对着电脑让她的视力不是太好，而她这个人又有点严重的脸盲。她还真没认出这个女人是谁。
　　女人拧好口红盖，凑过来。虽然才三月末，穗城的温度已逼近陆暄认知里的夏天了，女人的全黑高领羊毛衣看起来轻薄，依然不是这个季节里应该穿出来的东西。

　　“看什么呢？”有些恼怒的声音。陆暄后知后觉，她这眼神属实不应该……
　　可她什么都没看啊！

　　“我真的没看。”
　　“好啦，换做别人我不会相信，你的话，我信，”女人轻轻说，“待会儿一起喝一杯吗？”

　　陆暄皱起眉头：这人到底是谁啊？但表面上，她还是客气地说：“我和我同事一起呢。”
　　“十点以后呢？”

　　陆暄忍耐着，她在脑海里仔细搜寻了一遍，想着这个女人她真不认识啊！
　　恐怕是认错了。
　　“冒昧问一句，”陆暄说，“您真的认识我吗？”

　　女人慢慢歪过头，点了点，不可置信似的——
　　“你可真够冒昧的，陆暄。我们睡过的。”

　　陆暄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这女人总不能是她那个骗婚的前任吧，那家伙孩子都两个月了。
　　“怎……怎么……”

　　女人仰头，漂亮的头发滑过肩头，向身后泻下。陆暄看着她的肩膀，看了一会儿，眼神又警觉地离开。
　　陆暄不想被误会，但她确实觉得，这个女人的肩膀，很适合被搂住。

　　“差一点儿睡过，”女人笑着，“你喝得不省人事，临阵脱逃了。”

　　陆暄面红耳赤。酒吧买醉这事她干过，那时候她被前任刺激得精神不稳定，又不愿意挂急诊去精神科。更荒唐的念头也有过，但是……
　　“我好像是做过这种事，”陆暄想了想，忽然觉得良心还真是过不去，“对不起。”

　　“好啦，你那时候太疯了，我也不敢和你睡。我才不做趁虚而入这种事。”
　　女人又歪着头笑，她一笑嘴角就有两个酒窝，实在很甜。陆暄庆幸自己没有下手，又感恩于女人的大度。虽然陆暄在的地方总是容易掀起腥风血雨，但是陆暄期望自己能尽量控制腥风血雨出现的频率。
　　所以，美人，孽缘就到此为止吧。

　　想到这里，陆暄不禁微笑：“谢谢。请你——”
　　“让一让”还没说出口，女人已抢先伸手卡住了陆暄将要逃离的身位。
　　“你现在还虚吗？”
　　陆暄：？？？

　　陆暄还不至于被这种伎俩给激得证明自己“不虚”。太恶俗了。她往后仰，想要和女人拉开距离。
　　“我一直很虚弱。”陆暄板着脸说。
　　她很擅长做出臭脸这种表情，也很少有人能抗住陆暄的臭脸。女人果然没再说话。陆暄侧身而过，想到这么美却长了张嘴，太可惜了。
　　“我们会再见的。”女人说。

　　笑死，陆暄暗自翻了个白眼——
　　“穗城很大的，”陆暄挥挥手，“拜~”

　　陆暄的“拜拜”就是再也不见。她素来把这些细小的词区分得很开。她很在意这些大多数人不会关注的地方，在她看来这就是想法落地后能发生质变的诀窍，这也是她年纪轻轻就能成为这家公司创意主管的秘诀。只可惜，在公司，很多时候，能力只是博弈众多砝码中的一件。
　　H小姐醉心于内斗，招来陆暄打算培养成自己的嫡系。但陆暄不愿意。她从制造创意中获得快乐，可H小姐认为，做管理，不断向上爬，才是真正的成功。

　　两人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但陆暄真没想到H小姐能搞得如此不体面。三十五岁的人了，陆暄想，好贱。

　　业内都把陆暄叫“疯狗”，因为大学刚毕业进入社会的前三年，陆暄恃才傲物，大杀四方，经常把别人弄得下不来台，可她的能力又实在很强，和她接触的人对她大多又爱又恨。后来经过好些个前辈的劝导，陆暄才收敛了些。

　　H小姐是纯纯的业外人士，她空降到这个公司后不到两个月，就将公司的前创意团队逼至原地解散，在陆暄之前又招来并逼走了一个颇有名望的资深人士，这才又找到陆暄。她看不出陆暄的能力，但觉得陆暄的年龄合适，可以和如今几乎全由转行零经验的年轻女生组成的创作团队有话可说，至于“疯狗”的名号，她完全没听说过。

　　为了避免直接冲突，第二天，陆暄找了个借口请假避开H小姐。陆暄无法保证自己能在H小姐面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她想走，但她还不想起正面冲突。
　　至于这一天到底要做什么呢。

　　通讯录里有一个已经联系陆暄许久的猎头，此人推荐的岗位属于穗城的独角兽S＆L，发展势头很猛。S＆L一直很积极，他们邀请陆暄去S＆L现场观摩团队，明天就属于参观日。
　　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