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不并百花丛》予潆

15、藕断丝连

　　秋高气爽，风轻云淡，云城街市上人流摩肩接踵。

　　舒湘和曹筱菱买了黄檀木的木雕朱漆吉祥花卉提梁小箱匣，针灸需要的各种针具，把脉的脉枕等行医工具，曹筱菱一心想买好材质的工具，舒湘却是不允，只道够用就好。二人备齐了东西，曹筱菱正要原路返回，却被舒湘拉进了一间头面铺。

　　铺子里的头面琳琅满目，冠冕、簪钗、镜梳、脂粉等一应俱全。舒湘拉着曹筱菱细看各式簪钗，不停让她评价各个样式。

　　曹筱菱歪着头，看着舒湘一身男人行头，笑道：“恩，不能辜负你的花容月貌，是得好好打扮”。

　　舒湘轻笑不语，指着一只金镶红宝石蜻蜓簪，问曹筱菱：“这只蜻蜓好看，你觉得呢？” 蜻蜓簪通体为金质，翅膀由金累丝所制，还嵌着四粒红圆宝石，贵气又生动，曹筱菱点点头，让店家拿出来细看。

　　舒湘托着蜻蜓簪，递到曹筱菱眼前，金累丝的翅膀随着手的移动而微微颤动，状如蜻蜓飞舞般栩栩如生。舒湘道：“在你发上试试？”

　　曹筱菱依言插上了金簪，对着舒湘眨眼笑，待要取下金簪，舒湘忙道：“先别取，我再看看别的式样，对比对比”。如此这般，又选了一只红宝石榴花金流苏步摇插在发上，舒湘才满意地点头：“好看，明艳瑰丽，正合适”。

　　又选了上好的胭脂水粉，舒湘一起付了钱。曹筱菱要取下金簪，舒湘拉住了她的手：“别摘，这么好看，送给你的，特别适合你！”

　　“不用不用”，曹筱菱手忙脚乱的要拿下金簪，却被舒湘抓着手不让动弹，曹筱菱无奈道：“那这些抵半年房租！”

　　“不要”，舒湘道：“想送给你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曹筱菱好奇。

　　“筱菱，希望我的话不会让你不高兴。我看到你，总想到我的母亲，觉得她就应该如你这般，活泼，明艳，快乐，我希望你永远快乐无忧，就好似母亲在另外的世界永远幸福”。

　　愣了一下，曹筱菱道：“我长得很像她么？”

　　舒湘笑着摇摇头：“不像，我只见过她的画像。但我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就像”。

　　曹筱菱吁了口气，拍拍胸庆幸：“幸好，还以为我长得像个老妇人！”又笑道：“好吧，就认下你这个好大儿，这些都当你孝敬我的！”

　　“你才大我几岁？”，舒湘伸手去拧她的脸：“奸商的脸皮到底多厚，让我感受一下！”曹筱菱笑着打开她的手。

　　曹筱敏看着曹筱菱兴高采烈回了店，和白青说话满脸春色，一口一声“卿卿”叫个不停。他自知妹子性情外向奔放，这性格操持家业不会吃亏，但与男人也这样相处有些过。看着两人上了楼，他也跟了上去。

　　曹筱菱前脚进屋，曹筱敏后脚跟了进去。

　　转身看到一个大男人出现在屋里，曹筱菱吓了一跳，问道：“哥，你要进来光明正大的进来，干嘛和做贼似的？”

　　“小声点，我不想你隔壁的人听到”。

　　曹筱菱这才仔细看着曹筱敏，小心问道：“怎么了，有事？”

　　曹筱敏脸色现出愠色：“自从白青来了以后，你说话行为放浪形骸，我来提醒你。你叫他什么？卿卿？”

　　曹筱菱咯咯笑了起来，笑得停不下来：“你就为这事？此青青非彼卿卿！”

　　她的笑声让曹筱敏摸不着头脑，看着她头上亮闪闪的金饰，他继续道：“这是刚刚买的？有钱也别乱花，你都多少金银珠宝，每天换着戴一个月也不重样”。

　　“我自己挣钱买我高兴，谁说三道四撕烂他的嘴！”
　　“白青送我的”。

　　曹筱敏觉得嘴有些隐痛，还没来得及做出表情，听到曹筱菱的话惊讶得呆住了。这白青刚来，这么会讨人欢心？妹妹的性格从不吃亏，本有些猜测妹妹看上白青，竟是白青拿捏住妹妹？

　　他张了张嘴，终是厚着脸皮问了出来：“你俩到什么程度了？他送你这么贵重的首饰？”

　　“要生娃娃了！”曹筱菱大声道，又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哥，你觉得白青怎么样？”

　　曹筱敏首先是不可置信，眼睛瞪大得似乎要掉出来，听到下一句才松了口气，怒道：“你能不能正经点！”

　　“好了，我很正经。哥，你觉得白青如何？”曹筱菱再次问道。

　　“他才来了几天，又没和我打过交道”。

　　“你平时眼睛挺毒，看他样子看不出来么？”

　　“看着还像个老实本分的青年，样貌虽好作为男人柔弱了些，想做我妹夫那还得好好考察”。

　　“妹夫之事不劳哥哥操心，你好好观察，看看能不能做你媳妇”。

　　曹筱菱轻描淡写三两句话让曹筱敏的眼珠真的要掉下来。见他呆傻，曹筱菱戳戳他的胸，认真看着他：“白青是位孤苦女子，是我的好姐妹。她很好，我肥水不流外人田，告诉你这个秘密，你可封紧你的嘴，好好考虑一下”。

　　曹筱菱拿起茶壶，一口气喝下一盅茶，不等曹筱敏回话：“我下楼去看看，哥你好好想想，别错过”。

　　*
　　军营里华弘和华奕朗一起巡营后，又去了医护所，满眼都是卧床不起的病患，得知患病人数从未减少，前些天清理出来的营房即将住不下时，平时对此不太在意的华弘终于皱起了眉。

　　他问宋医官：“新医官带来的方剂都用上了吗？”

　　宋医官：“都已用上，但只针对病患，每天营里都有新的病例，实在不知缘故。再这样继续，大将军恐得继续昭示新医官”。

　　华弘侧首问华奕朗：“你有何高见？”

　　华奕朗：“修筑水渠，让健康的人用健康的水，病患接触过的水不能污染健康区域”。

　　“修筑水渠一定有效？”

　　华奕朗叹口气：“这谁知道，但不去做这个事，暂时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华弘语气无奈：“你去好好调查，到底哪些原因导致营里新增病例不断，若真是水的问题，就去修罢”。

　　二人并肩走回营房。

　　华奕朗突然开口道：“父亲，我以后每日回云城住”。

　　“为何？”华弘侧首看他，他脸色平静。他心生疑惑，华奕朗回军营后，几乎没回过云城将军府，一直宿于军营，为何突然变了？

　　“和那个白青有关？他在云城？”华弘想不出别的情形，能够让华奕朗有这样的变化。

　　“这几日我会安排好军中事务，后面我每日回云城，白日仍在军营，和以前相比不会有影响”，华奕朗未理睬父亲的问话。

　　“你和白青藕断丝连到什么时候？难道你以为这样，你们就会有一个结果？”

　　华奕朗停下脚步，侧首看向华弘：“父亲是反对我和男人在一起么？”

　　他的眼神锐利大胆，满满桀骜不屈似乎都要溢出来，华弘忽的意识到他早就是个成熟男子，有他个人意志，他再也无法威权管束，不禁内心有些沧茫。他脸色暗沉，沉默盯了华奕朗片刻，转过视线看向前方，冷声回应道：“自然如此，世俗不容”。

　　“那我找女子成亲就可以？父亲什么都不反对？”声音仍旧冷厉平淡。

　　华弘从鼻孔里出了口气，叹道：“若你和女子成亲，我自是不会反对”。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笑，似嘲讽又似愉悦，华弘侧首看向华奕朗，他神色平静，仿佛那声低笑是华弘的幻觉：“我无意余桃，父亲放心”。

　　放心？华弘怎可能因他这句话就放心，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好歹说出无意余桃，华弘的焦虑减轻了不少。

　　*
　　舒湘的坐堂大夫进行得颇为顺利，广济堂本就顾客盈门，曹家兄妹俩为了避免拥堵，专门在大堂靠门附近给设置了看诊区域，病人看诊后优先抓药，故舒湘一天到晚亦是忙得头也不抬。

　　这日傍晚，又是打烊时间，舒湘送走最后一个病患，刚坐直了身子舒了口气，就看到门口榕树下华奕朗静静伫立，他身形高大俊逸，又有青骢马相伴，摩肩接踵的人群里，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舒湘走近，微笑招呼：“耀之，你来多久了，怎么没和我招呼一声？”

　　华奕朗柔柔的眼光看她，温声道：“并未多久。你现在不比在军营里轻松多少”。

　　舒湘笑道：“我很高兴能帮助他人”。

　　二人相视而笑，一伙计从铺内冲出，向他俩跑来：“白大夫，晚食了”，伙计又站在二人面前，看着舒湘不动。

　　“青青，我们去得月楼吃饭好么？”华奕朗无视伙计，定定地眼神看着舒湘，眼里满是恳求。

　　看看伙计，又看看华奕朗，舒湘点点头道：“恩，我去和筱菱说一声”。

　　秋风吹起地面的黄叶，似在轻舞飞扬，树叶榕须随风摆动的沙沙声，似轻盈乐章，华奕朗满心欢喜地等待，就看到舒湘手拿一本书，如蹁跹蝴蝶向他走来。

　　“给你，是我记录的我师父的秘方，对营中医务应该有用”，她甜甜笑着递给他一本书，他只觉和温暖和愉悦和舒展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