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薄之人》凤起临江

6、第 6 章

　　苏懿这几天都是两点一线的生活，上完课就去咖啡店兼职，晚上回寝室，尽管劳累和疲倦，但是他还是挺开心的，和安嘉她们待在一起比自己一个人在图书馆看书一下午有趣多，她们几人热情连带着他也走出室友带来的郁郁不欢。

　　只是每天晚上都因为室友打游戏不得安睡，都像是没精神，强打起精神，实在让他体力有些透支。

　　“学弟，我看你眼下发青，没睡好吗？”安嘉一边做舒芙蕾一边道，她看着苏懿眼下的淤青有些好奇。

　　“哦。”这几日没睡好让苏懿的反应有些迟钝，他整了整衬衫上的领带道：“是有些失眠。”

　　苏懿现在的工作服就是咖啡店常见的两件套，小马甲加上一件白衬衫，安嘉在开业第二天就问了他的尺码去买来。

　　安嘉把舒芙蕾盛到盘子里，然后撒上糖霜和水果最为装饰，“是不是因为最近太累了，要不我放你一天假？”

　　苏懿将餐具整理好，放在应放的位置，缓缓摇了摇头：“不用了，学姐，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他不想向安嘉吐酸水说自己的不易，他不是一个爱抱怨的人，有时候宁可自己咽下去也不想和别人说。

　　就好像一只折耳猫，即便是发病了，也只是一个人靠在阴暗的角落，独自默默承受发病的痛苦，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换一个自己能让自己舒服一点的姿势，一直到承受不住，大口喘气才被人发现。

　　别人想靠近他，知道他的内心，难。因为他什么都不肯说，即便是熟悉如安嘉，也不知道他的苦难，经历过什么。

　　想要触及他，那间隔的一百步，你必须要跨过九十九步，他才会试探着，小心翼翼地走出那唯一的一步。

　　安嘉还想关心他问几句但是已经到营业时间，本来就是网红店，到了周末更是人满为患，门口的贝壳风铃“叮铃铃”的响起，就知道又是忙碌的一天。

　　安嘉马不停蹄的准备甜品，咖啡师又是调饮品又是收银，今天另一个合伙人家里有事来不了，店里的重担就落在他们几个人身上。

　　店内咖啡香伴随柔和舒缓的纯音乐静静流淌，来店里的大多都是周围的学生党和上班族，坐在店里细细品味甜品和咖啡，即便是有声音也是轻声细语的。

　　苏懿站在柜台看到出餐口出餐了就按着号码牌送餐，他放低脚步声，到餐桌旁，轻柔地道：“你好，你们的咖啡和可颂。”

　　报以一个温柔和顺的微笑。

　　这一桌的是两个小姐姐，穿得很漂亮，显然是来打卡的，两人正在聊天，其中一个捂着嘴笑，看到他，道了一句谢谢。

　　“不客气。”苏懿微鞠躬。

　　就在他即将转身就走的时候，那个女生和旁边的女声窃窃私语，然后站起身，像是鼓足莫大的勇气，声音微微有些响了，“小哥哥，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霎时，店里嘻嘻索索的谈话声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苏懿。

　　他有些错不及防，微微愣神之后，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我不加陌生人微信。”

　　本以为是一场闹剧，就这么收场。

　　但是没料到坐在那个女生对面的伙伴一把将她拉到身后，用一种趾高气昂的语气道：“你知道她是谁吗？你不过就是个端盘子的也敢拒绝她！”

　　被护在身后的女女生，面带羞恼，脸色被拒绝后的恼怒涨红，眼中是泪光潋滟的，她拉了拉那个女生的衣袖轻声道：“算了。”

　　怎么看都好像是苏懿在欺负女生，然后她的同伴帮她出头。

　　刚好这时咖啡师出来，看到所有人都看着苏懿，问道：“怎么了？”

　　苏懿刚想开口，门口就传来风铃的声音。

　　“丁零当啷”

　　只见一个穿着破洞牛仔裤，身上清凉吊带的女生进来，冒冒失失的，还带着不服气的冲劲：

　　“就你委屈？你算什么，也敢在这里幺五幺六！”

　　来的人正是沈蔚，她今日听说学校周围开了一家咖啡店，里面的甜品特别好吃，每天都要限号，今日求了沈霁赶早来的，没想到在门外排队就看到这么一幕，瞬间怒从心中起。

　　沈蔚从来不觉得自己身份有什么不同，一样和普通学生一起吃路边摊，一样用一百来块钱的包，去优衣库买打折的衣服，此时竟是恶向胆边生，第一次有用自己身份压别人的冲动。

　　在场的众人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是那两个女生嚣张跋扈，还要装成白莲花的模样，心里虽是鄙夷，但却不敢说。

　　其中一个胆大的悄声对沈蔚道：“你不要说了，她是市长女儿。”

　　沈蔚闻言嗤笑一声：“市长女儿？这就作威作福了？我还是沈——”

　　这时苏懿拉了拉她的衣摆示意她不要在说下去，没有必要为了自己弄得人尽皆知，巧的是沈蔚的手机铃声也响了。

　　“你好了吗？我在门口等你。”手机里传出低沉的男声，他似乎不愉快。

　　果不其然，门口一辆宾利停在狭窄的路边，显得格格不入。

　　“很快，我马上好。”

　　沈蔚对着苏懿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道：“两个黄油可颂，两杯拿铁，多加糖多加奶，快一点，好不好？”

　　苏懿点点头去收银台：“我和后厨说一声，我请你。”

　　“不，不用。”沈蔚歪了一下头，冲他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然后双臂环胸朗声道：“今天，从现在开始到营业结束，所有人的消费我包了，除了——”

　　“她们两个。”

　　沈蔚挑衅地朝那两个女生挑了挑眉。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万籁俱寂，半刹，整个咖啡厅爆发雷鸣般的掌声。

　　传说中的市长女儿屈辱的在两颊挂上泪珠子，然后跺着脚气急败坏地走了。

　　不多时，沈蔚的餐好了，她朝着苏懿wink了一下，“晚上把账单发我哦。”

　　街边，沈霁坐在宾利上，透过贴着防窥膜的车窗注视着咖啡店里的一切。

　　开学典礼上算不得惊鸿一瞥的一见，让他念念不忘，只不过这些日子公司事情繁多让他无暇顾及，自己妹妹要死要活的吵去，他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原也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能遇见。

　　遇见课余时间打工的苏懿。

　　沈霁看着苏懿穿着修身的马甲，又想起那天在逆光之下看见的不值一握的细腰，今日他穿的衣物显然质量更好，什么都看不到，但是那贴合人体的布料和正好适合的尺寸，让人不禁想象那衣物下的腰肢是多么的精瘦，富有弹性，大概是如玉般温润的手感。

　　苏懿的肌肉不多，削薄，这一点从他挽起的袖口露出的小臂肌肉就可以看出，他瘦，但是绝不羸弱，还是带着力量感的。手指骨节分明，他的皮肤本来就白，在黑色的托盘衬托下更是白得不行，只是这白得有点触目惊心，总感觉有些不健康，泛着青，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恋。

　　他的皮肤大约是很薄，可以看见隐藏在皮层底下的青筋，泛着隐隐约约的紫，仔细看还能看见因为夏天炎热，毛细血管曲张的红，让沈霁想起小时候自己养的那只兔子。

　　兔子的耳朵就是这样温热，白皙中透着微粉，能够清晰看见上面流动的血脉。

　　不知为何，沈霁忽然想到，要是苏懿能够戴上兔子耳朵，戴上兔子毛茸茸呈现毛球状尾巴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他看见苏懿被人指责后不知所措的模样，那种惊愕和错然，被人所指的恼怒，他低下头，那种青涩，那种刚入社会的茫然，有点好笑又有点怀念。

　　他想起一个人，一个离他千山万水的故人。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开满风信子的花园中，那时的他们都是那样稚嫩，他坐在花园的秋千里，无聊的看着妹妹在草地上奔跑。

　　他被他的妈妈也就是自己的家庭医生带着，来到自己面前，手中捧着一束蓝紫色的风信子，被他母亲推搡着道：“宝宝，快，这是沈家少爷。”

　　他红着脸，低着头，嚅嗫着唇，手指绞在一起，半瞬才支支吾吾道：“你......你好，我叫白辰。”

　　那时的自己说了什么，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不屑一顾地跳下秋千，抱起妹妹往回走，然后风信子花束上那装饰用的白纱被吹起，盖在了他精心打扮过的燕尾西装上。

　　之后，他就成了自己童年唯一的玩伴。

　　“哥，想什么呢？”沈蔚打断了沈霁回忆的思绪，她将手中的拿铁给沈霁道：“走了，这里不能停车。”

　　沈霁喝了一口，紧皱眉头，“这么甜，加了多少放糖？还有奶味怎么那么重。”

　　“多糖，多奶，我的口味，你要入乡随俗。”沈蔚斜了他一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喝美式不加糖。”

　　“老刘，走了。”沈蔚催促着司机离开。

　　沈霁最后看了一眼店里的苏懿，摹得不知道想到什么轻笑一声。

　　像，实在是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