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绮绞缬》九簋

25、第 25 章

　　时绮留下柳怀云独自走回房间，桑锦洌还在睡，光洁的背朝外，上面是时绮昨夜情动时留下的抓痕。
　　时绮有些脸热的走过去，坐在桑锦洌身边，俯身趴在他的背上，顺着桑锦洌的呼吸同时起伏。
　　桑锦洌从时绮进来就隐约有些醒了，这会时绮更是这样贴着自己，怎么能再装睡，“宝贝，怎么了？”
　　时绮在他的背脊上蹭来蹭去，胡乱的摇头。
　　桑锦洌缓缓翻身，将人拥在怀中，“怎么了？出去了一趟，面色也不好，心情也不好了？遇着二娘了？”
　　时绮闭上眼，点点头，“阿洌，她看起来，不太好，具体哪里不好，我也说不清，她今日跟交代遗言似的，要塞给我一堆东西，”时绮停了停，又笑了，“我瞧了一眼，还真不少呢，光地契就十好几张，还有本票什么的，哎，我这贪财的性子，应该收下的。”
　　桑锦洌突然放倒他，并压了过去，点着他的鼻尖，“你还要收下，我整个人都是你的，桑家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你还想着别人的，该罚。”
　　时绮咯咯的笑，挪了挪腰腹，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些，才问道：“要怎么罚，随便二爷。”
　　桑锦洌没憋住，咬住了他的下巴，“好，一会轻了重了的，我的宝贝，可不许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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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泰的花布上市当天震惊了整个四九城，只是行市的布行里虽囤了布，但大多滞销，急的桑锦洌带上时绮满四九城的跑布铺。
　　“小伙计，你那身后的是什么，没见过这样鲜亮的。”时绮带着笑，与伙计攀谈。
　　那小伙计漫不经心，可眼前的两位一看就是有钱人，又不得不点头哈腰，他知道时绮指的是身后万泰送来的花布，可就是挑了旁边的月白青，鞠着笑道：“这位老板，您眼光真好，可着四九城就这么一块活招牌呢，万泰染的布，颜色、成色，没有一样不好的，您瞧瞧这色泽，何止鲜亮，这月白青啊，难得的蓝中透白，可难染呢。”
　　时绮与桑锦洌对视一眼，摇头笑了笑，“不是月白青，是它旁边那个，花布，我瞧着花色还不止一种呢。”
　　小伙计眼中迸出了不识货的鄙夷，心不甘情不愿的从货架上，取下梅兰竹菊四匹，话语中也失了刚刚的热情，“您眼神可真好，确实是四个花样，梅兰竹菊，只不过上市到现在已经半个月了，没人问津的，在铺子里落了灰，您担待。”
　　时绮摊开了一匹，在手里比划，“这花布可以啊，怎么会无人问津呢？”
　　“这位老板，您放眼出去看看，这满大街的大姑娘小媳妇可有几个，好人家的，可不敢把自家女儿放出来闲荡，不怕，”小伙计压低了嗓，“不怕给那些小日本虏了去，不敢穿鲜亮的颜色，这花布啊，再漂亮，也没人敢买啊。”
　　小伙计见这两位皱眉不出声，又开始侃大山，道：“自从袁大头跟日本人签了那什么要命的二十一条，您别看这里之前是皇城根，可着整个四九城，就快是日本人的东京了，这小日本，嚣张蛮横。”
　　“哟，小哥，看来还紧追时事，之前被欺负过？”桑锦洌抬眼看向他。
　　“哎，不瞒您说，我同乡的妹子 ，就被小日本欺负了，告了好多衙门都没用，最后那妹子跳了河。”小伙计说着无奈的摇头。
　　桑锦洌与时绮又互看了一眼，“那这花布，怎么卖？多少钱一件？”
　　小伙计惊呼一声，“两位老板，我们这里是布铺子，论尺论丈卖，您要买成件的，得去染厂。”
　　“多少钱一尺？”
　　“三毛三，贵倒是不贵。”
　　“那刚才的月白青呢？”时绮追问道。
　　“那个，四毛二。”
　　时绮抿嘴笑了笑，“花布竟然比普通的布便宜。”
　　小伙计也笑了，“花布有价无市啊，没法啊，只能便宜点儿。”
　　桑锦洌正要开口，见后堂掌柜的转身而出，那人满脸堆笑，轰着伙计，“我就在后头听着谁啊，一直问一直问的，不成想是桑家二爷。”
　　小伙计自然知道桑家，谁能想到万泰的老板亲自上门来询布价呢，连忙脸红耳热的，不知所措，那模样倒是讨时绮欢喜，笑道：“别臊着了，会做生意，也是个口齿伶俐的。”
　　小伙计面上又是一红，默默的走到里间泡茶。
　　布铺掌柜的领着桑锦洌与时绮，去了后堂的账房，三人刚落座，小伙计端着茶走进来，离开时，时绮又看着他笑了笑。
　　“您二位来，可是为了花布的事吧。”掌柜的是个明白人。
　　“听您铺上的伙计说了，世道不好，花布卖不上来，也是无奈，只是花布的定价出厂时，就是定好了的，四毛八一尺，贱卖也不至于三毛三呐，您这。”时绮停了下来。
　　桑锦洌拍了下他的手背，“内子不是怪您，只是这三毛三也太说不过去了。”
　　那掌柜的倒没生气，反笑道：“不怪时先生，初时花布进回来，我定下的价格还要再高些 ，后来无人问津，就急急的降价了，我呢，是做小本生意的，比不得您二位，这布砸在手里，翻腾不出去，我啊，就是亏本了，这年头，亏本生意，我不敢呐。”
　　桑锦洌笑道：“当然不能叫掌柜的亏本，我这不是给您送钱来了，您可要收着？”
　　“二爷，您折煞我了，您给我送钱，我怎么地不得接着。”
　　桑锦洌又笑了笑，“眼下国情局势僵持，日本浪人当街就能调戏我们国人女子，确实带给花布的是滞销，大家恨不能将自家闺女都藏起来，不敢穿漂亮的，可花布天生是做女子生意的，这阵风迟早会刮起来，只是您这里的定价可得抬上去，也得叫您的伙计可劲买我万泰的花布，我这里每匹布里让你三丈的利，年下还能叫你的伙计到万泰的账房领一个现圆。”
　　那掌柜脸上的笑又多了起来，满口答应，眼珠子一转又说道：“二爷，不如给伙计们的现圆您给我，到年下，我交给他们。”
　　时绮大笑，冲着他摇摇手，“掌柜的，这钱给了您，还有我们万泰什么事啊。”掌柜一愣，随即跟着一同说笑。
　　时绮陪着桑锦洌在四九城里转了一天，那些个布铺、贸易行，都给跑遍了，才堪堪回到万泰，一进门，看见桑锦泗沉着脸站在门口。
　　两人下车，桑锦泗上前，“怎么了？”
　　“哥，嫂嫂，父亲他不让再染花布，囤在仓库里的那五百匹，也叫送去天津了。”说起桑绒灷来，桑锦泗有些惭愧。
　　三人在厂子里走了不久，始终听不见机子的轰鸣声，桑锦洌停下脚步，转头盯着桑锦泗，“是三叔让停机的，还是四叔让停的？”
　　桑锦泗不敢看他，“是，是他们俩。”
　　时绮伸手拉了一下桑锦洌，轻声道：“好好和长辈们说，不要发急，你那狗熊脾气，没人能压得住。”
　　桑锦洌轻轻拍了两下他的手背，深吸了口气，点点头。
　　三人走进车间，只见韩旭初跟在桑绒烲的后头，有模有样的指挥着工人清洗槽机。
　　“四叔，是停电了？怎么都停了？”
　　桑绒烲皱眉看着桑锦洌，厉声道：“去你房间谈，锦泗去叫上三哥，还有锦汝。”
　　时绮又在暗处扯了扯桑锦洌的衣角，桑锦洌也伸手在无人处挠了下他的手心。
　　桑绒灷父子三人一进来，这屋里的气压更是低沉了些，桑绒烲咳了两声，说道：“锦洌，你也别怪我们，这些日子你们研究染花布，不错，你们是劳苦功高，花布染出来了，可也得有市才行，只在本埠出货给了那些布铺和贸易行，拢共走了多少件，你说说，可有五十件？咱厂子仓库里囤了多少件，五百件呐，这要卖到什么时候去。”
　　“机子停了，染槽洗了刷了，是我和你四叔一起下的决定，咱还是染布稳妥些，国情这样，谁人敢穿花里胡哨的。”桑绒灷也跟着帮腔。
　　桑锦洌并没有时绮想象中的发怒，而是咧嘴笑出声来，“原来三叔、四叔也知道国情如此，咱们想要摆脱这个，就不能只做本埠生意，两日前，我已经让睿宸、峻生和朗诣，带着布样，去了上海、广东和关中。”
　　“上海、广东、关中？”横跨半个中国。
　　时绮接着说道：“嗯，上海和广东这些地方接受新鲜事物比较容易，我们今儿回来之前已经收到睿宸和峻生的电报，当地客商已然要求出货，各供二百匹。”
　　“是吗。”桑绒灷和桑绒烲脸上的厉色早已不见，换上了和煦。
　　“那关中呢？听说是小日本的聚集地。”
　　时绮还是头一次听见桑绒烲这样不讲究的择言而出，笑了笑，说道：“嗯，将咱们的花布走私给日本人，四叔，您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