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绮绞缬》九簋

13、第 13 章

　　桑锦洌与时绮下了火车，站在月台上，只见一人立在圆柱边，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日给时绮拉车的朗诣，朗诣显然是来接他倆的，刚对上眼，此人已迎了上来。
　　“少爷，时先生。”朗诣低着头从桑锦洌手上接过行李箱。
　　时绮直直地盯着朗逸，凝在眼眶里的箭，射向了桑锦洌，脸上的笑却异常妖冶，“桑先生这一手牌打的滴水不漏，当真叫在下佩服。”
　　桑锦洌看着时绮，一时有些心虚，“我解释 ，但，咱们先回昱光，好不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时绮望着他又笑了笑，转头看向朗诣，“朗诣，带路吧！”朗诣低头领路。
　　时绮上了车，坐在后排，双手抱拳闭目养神，一副拒绝与车内任何一人交流的模样，桑锦洌见他这样，也是无奈，毕竟从接触时绮开始，他就安排了朗诣在其周围，只是那日偏巧了，时绮选中了朗诣的人力车，朗诣当日亦是出于私心，他想时绮记住他。
　　随着朗诣将车开进昱光的大门，门卫冲着车里的他与桑锦洌躬身，时绮隐约听见他们窃窃私语。
　　“总经理亲自去接人，是很重要的客商吧。”
　　“哪儿啊，我听说总经理是去接董事长的。”
　　“董事长？”
　　“就是东家。”
　　……
　　朗诣领着桑锦洌与时绮走进总经理的办公房，“少爷，我，我去泡茶。”
　　桑锦洌点头，朗诣转身而出，他离开时仍看着时绮，直到全身而退才收住了眼神。
　　时绮坐在沙发上，这房间里的结构、物件的摆放，与京中万泰的一致，他挑着眉尾瞋视桑锦洌，“桑先生说吧，我听着呢。”
　　“我的事，你多多少少应该都知道的，当初遇见你，我知道并不是偶然，我怕是柳怀云给我做的局，所以安排人在你身边。”桑锦洌的脸上布满了愧疚。
　　“成婚前一日我去了普觉寺，朗诣没告诉你吗？你不疑吗？”时绮倒是平静，并收起了娇嗔。
　　“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我初时以为，你是，善于交际的。”桑锦洌后半句话说的极低。
　　时绮接了过去，“善于交际，我本来就是交际花，桑先生无需刻意措辞。”
　　桑锦洌迈开长腿，两步走到他面前，并贴着他坐下，“我不许你这样说，什么交际花，凡事都有缘由，我与你相处这些时日，我岂会不知你究竟什么脾性？我知道你心中定有事，当然也是故意接近我，我不逼你，以后等你愿意说了，再说与我听。”
　　时绮突然凑到桑锦洌面前，两人额头差点碰在一起，“桑先生的口才当真也是一绝，不过三两句，便能颠倒乾坤，从你向我解释，变成我同你交代了。”
　　“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只是……”
　　“行了，”时绮笑了笑，“谁让您是我的东家呢，东家下令了，我自然要为东家办到的。”
　　时绮的语气轻蔑的很，如玩笑一般，激怒了桑锦洌，扯起他的手腕，“时绮，你不用时时刻刻提醒我，你我之间的雇佣关系，你知道，我并没有把你当作是我为我工作的人。”
　　时绮还是笑，但显然少了轻蔑，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桑锦洌抓住他手腕的手背，“我知道的，桑先生，我是你的盟友。”
　　桑锦洌一点一点卸了力，“咱们不止是盟友，如果你愿意，我们是朋友，其实我觉得，我们应是知己。”
　　时绮一低头，耳尖一丝一丝的红晕散开，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
　　朗诣几乎是看准时间推门走进来，见二人并排坐着，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自家少爷这是将人哄好了。
　　“我是个粗人，平时都是解渴牛饮的，时先生不要介意。”朗诣说着将茶杯轻放在时绮面前，又给桑锦洌端上一杯。
　　时绮低头浅啄，“你家少爷都能喝下，我哪里能比得了桑先生精贵呢，自然不考究这些的。”
　　朗诣知道时绮心中对自己还是有气的，听着有些刻薄的话，倒也不气，抬头与桑锦洌交换了眼神后，待坐下，又清了清嗓，“少爷、时先生，现在厂子里的四台织机都在调试，从浙江那边请的织布师傅，四位老技工，另外原来昱光的老工人咱们也给留下了，只待少爷发号施令，昱光就可投产。”
　　桑锦洌点头，膝盖去蹭了蹭时绮的，冲着他笑了笑，“我没什么，时先生呢？”
　　时绮缩回自己的腿，将腰杆挺的直直的，“浙江的技工师傅，给了多少工钱，浙江离着天津太远，那四位该给他们的家人一块儿接过来，他们才能安心为厂里做事，开好机器，也就不容易出错。”
　　朗诣一笑，“时先生说的是，给他们的工钱，每人每月二十现圆，之前我去江浙那边走访时，少爷也同我这样交代过，所以，把那四人招来，随即就安排他们家眷一块儿搬来了，都给住在厂里的工棚，虽说是工棚，但也都是给的单门独户的。”
　　时绮转头看向桑锦洌，桑锦洌冲他挑了挑眉，眼里的柔情满溢。
　　时绮不由打了个寒噤，正色道：“如此安排自然再好不过了。”
　　桑锦洌喝了口茶，笑道：“这两日签好协议，我带你在天津卫好好逛逛，玩上几日，顺便也能等着开了机子，叫你看看是如何织布的。”时绮点点头。
　　时绮与桑锦洌在天津痛快玩了几日后方才回了京，桑锦洌交代的任务，桑绒烲可是积极的很，这不，他们一回来，刚迈进万泰的大门，桑绒烲正好要外出，两下里碰了头，桑绒烲也不急着出门了，拉着桑锦洌与时绮急急地冲进他的房间。
　　“四叔，咱不着急，您悠着点儿。”桑锦洌笑道。
　　“怎么就不着急了，我急着呢，甭给我打岔，我与你说说棉花的事儿，好出去办事儿。”桑绒烲说完，许是有些口干舌燥，灌下一大口茶，才抬头正视二人。
　　“你们去了天津好几日，肯定是不知，这几天给咱供布的布商们，快给我这人门槛儿踏平了。”
　　“是走漏风声了？”
　　桑绒烲看了一眼时绮，“不能全是，但也差不离了，你们当天去天津，我当天便带着韩旭初去了贸易行，去查棉花的市价，也是怪我，都是熟面孔，我该私下托人去查的，咱万泰在染织行里可是翘楚，我外出查看棉花市价，旁人就是猜也是能猜出一些的。”
　　桑锦洌笑了笑，“四叔，这不值什么 ？”
　　桑绒烲反而一脸得意，道：“也是因祸得福，且说了一堆昱光原先是做染厂的，改行做坯布，质量啥的不得保证，允诺要与咱万泰降价呢。”
　　“嗯。”
　　桑绒烲看着桑锦洌面上的笑意沉了下去，反问道：“不好？”
　　“四叔，锦洌的意思是，那些供货商怎会知道昱光的，四叔也没提过，且若是他们给咱降了价，咱厂里也还是不用他们的坯布，只怕到时候昱光会被行业抵制，说不准一个不小心还会连累万泰。”时绮说着也皱起了眉，这事儿究竟是柳怀云自己漏出去的，还是旁人别有用心呢？
　　“你们的意思，厂子里的人说出去的？不对啊，知道昱光的也只有咱们桑家人，谁人会往外说呢。”桑绒烲的脑子里将所有人都过了一遍，定在韩旭初的头上不动了。
　　他凝眉与桑锦洌道：“锦洌，咱们桑家人自然是不会这般，这事儿只能出在韩旭初这小子身上了。”
　　“旭初不是那样的人，我信他，他不会。”桑锦洌摇了摇头，与时绮对视。
　　桑绒烲反正也不着急出门了，反而在他们面前踱步，“那你们说说该怎么办吧。”
　　时绮轻轻吐出一口气，“如今只需向外宣告，昱光是万泰的分厂，单分出来做坯布，外面人知道万泰自个儿能产布，也是震慑，万泰在染织业里也就进一步奠定了龙头的地位，届时还存在什么坯布市场乱价一说了。”
　　桑绒烲搓着手笑道：“是这个理儿，锦洌啊，你这何止是娶了位贤内助啊，这分明是赛诸葛嘛，就这么办，我这也可安心出门采办棉花了。”
　　桑锦洌带着时绮回到他的办公房里，见时绮面上仍是不悦，浅笑上前，轻声道：“怎么了，方才不是想出了法子嘛。”
　　“这算什么法子，不过火中取栗，昱光是你的，如今充了公，算什么。 ”时绮心中是当真为桑锦洌不值，如此来看，这事儿只能是柳怀云干的，这女人的心思已然用不到正途上了吗？
　　桑锦洌抬起时绮的下巴，指尖轻捻，“知道你为我抱不平，不妨事的，不过是钱，昱光归了万泰也好，咱们可一心一意的做花布了，花布的时代即将来临。”
　　时绮听着桑锦洌再次于他面前提起花布，集中心思，却忽略了此刻他们二人之间的举止过分亲密了，“之前倒也是听桑先生提起花布之事，不过我怕届时你们桑家人又从中阻拦。”
　　桑锦洌笑了笑，指尖的细腻从末端传上来，让他的心神跟着又荡了起来，“不怕，有你陪着我，我有信心，可是，你得给我个准话，你会陪着我吧。”
　　时绮此刻终于感受到了桑锦洌的指腹，划过自己的下颌，在他的喉结上辗转，他的心突然有如擂鼓，急急的向后退了一步，眼珠子乱飞 ，“这个，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