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枕益

3、打脸

　　二楼的楼梯口，正好对准高三（六）班的教室前门，此时楚晓晴和木雁南一前一后的站在那里，女生穿着校服，稚嫩不失可爱，男生穿着西服，身材高挑有型，妥妥禁欲风。
　　不免勾起了坐在教室前排的学生看戏吃瓜的好奇心，偶有几只可爱的小脑袋争先冒了出来，机智中又带着一丝胆怯，怕被自己班主任抓包，于是他们口中念念有词，眼睛看的却是教室外的天地。

　　楚晓晴毕竟是女生，平日里再是大大咧咧，这会儿也有些害羞起来，捂着手机的手开始忍不住颤抖。
　　“是，我也不知道。”
　　“来我办公室。”
　　木雁南丢下这句话，便迈着步子已经离开。
　　楚晓晴小跑着在后面跟上，嘴里还小声念叨，声音不大，木雁南走在前面倒是一句也没有落下全听了进去。
　　——苍天保佑，我真的是好人。
　　——阿弥陀佛，我真的不知道。
　　——谢天谢地，总算没事了。

　　两人相继来到办公室，木雁南走在前，开门进来时看了眼沙发的位置，发现堂堂办公室，竟没有一把备用的椅子，无力吐槽。
　　于是他伸手指了指对面老师的办公椅，说：“你若是不想站着，就自己去搬。”
　　话音刚落，楚晓晴已经把椅子搬过来，并在他办公桌旁坐了下来。
　　“木老师，其实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可以给你看这个。”楚晓晴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手机，当着木雁南的面将手机解锁，界面仍旧停在她跟潭心的聊天对话框。
　　最后一行字“今晚你就是我妈”。

　　木雁南疑惑，大大的疑。
　　但他还是从容地从楚晓晴手里接过手机，开始从下往上翻看她俩的聊天记录。
　　紧凑的内容里，他很快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
　　那张截图！
　　盛世修行乱世出山：我被赶出门了，今晚肯定得露宿街头，你帮我跟老明请个假，我晚点到校。
　　盛世修行乱世出山：去桥洞下面抢铺位了，拜拜。

　　被赶出门？
　　“你同桌叫什么名字？”木雁南这样问，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潭心啊。”
　　木雁南虽然知道是这样的答案，可还是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跟着一颤。
　　“木老师？”楚晓晴试探着喊了一声，问道：“您怎么了，我看您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木雁南闻言甩了一记眼神给她，像是透过眼前这个学生在看她后面的另外一个人。
　　“嘶～”楚晓晴被吓的一哆嗦，心里腹诽：有毛病吧！
　　“没事，手机还你，你先回去自习。”木雁南笑了起来，又说：“你不用担心。”
　　楚晓晴汗毛直立，接过手机弯腰说了句“老师再见”，然后倒退着走出办公室，撒丫子往教室跑了回去。

　　看着人出了办公室，木雁南嘴角的微笑才收了回来，眼神冰冷的看着已经被夜色包裹着的操场，这个时候，操场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像下午起身下楼一样，将合上的烟盒轻轻一抖，烟就从里面冒出来一根，他偏头去含，眉眼低垂，无声胜有声。
　　呲——烟被点燃。
　　他猛地吸了一口，吐纳半圈，再吞进去半口从鼻腔溢出，在他脸前形成一团云雾。
　　随后改用大拇指和中指捏住，送到鼻前再嗅上一嗅。
　　木雁南好像也不贪婪，立马摁灭，余下半截烟就这样被丢在了烟灰缸里。
　　随后他从办公室离开。

　　潭心一直在等楚晓晴给她信号，她好马上打电话过去。
　　但是一等再等，终是没有等到任何的信息。
　　反而等来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归属地显示海宁，是她父母所在的城市。
　　爸妈没有换过号码，而且她改了备注。
　　那么这个号码会是谁呢？
　　知道她手机号码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第一遍她没有接，任由电话响完。
　　第二遍她还是没有接，直接挂断。
　　第三遍……

　　我就服了！
　　潭心这会儿本就等信息等的焦急，心烦气闷一肚子火，实在忍不了，她就接通了电话，咬牙切齿，一股子想揍死人不偿命的语气直言：“没爱过，不回头。”
　　说完还不忘补上一句：“渣男去死。”反正不认识随便怎么说。
　　谁知对方还真回答了她：“我不是渣男，你现在在哪儿？”
　　“木—木雁南？”
　　“是我，给我你的位置，现在。”
　　“凭什么？”潭心也不示弱，忍不住吐槽：“下午赶人走的时候不是挺高冷，说什么‘既然如此，那就尽快，我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语气极度阴阳，她自己说完还打了个冷颤。
　　“你想多了。”木雁南打断她的话，“作为一名学生，首先你上课迟到却没有请假，其次你跟老师顶嘴，半点儿没有尊师重道的样子，最后你居然教唆同学跟你一起撒谎蒙骗老师，自己犯错还要连带别人一起，做这样的事儿，丢不丢脸？”
　　“这样的事儿，什么叫——”
　　“少说话，酒店在哪儿？”木雁南重复问道。
　　“福龙路三合街，请你来住酒店。”
　　“在那儿等我。”木雁南挂断电话前最后一句。

　　潭心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的最后会是这样邪门的结果。
　　她礼貌性的问候他为木老师，真就一语成谶，那人还真就是老师了。
　　那人礼貌性地回答了一句‘潭心同学’，她就真成了他名下的学生。
　　这个世界真是太癫了！

　　酒店经理看见潭心这边接完电话，阴云密布的脸终于柳暗花明起来，立马接了杯咖啡端过来，笑眯眯地望着潭心：“饿了吧，垫垫肚子，不要你钱。”
　　“不用了，我不饿，谢谢你。”潭心婉拒。
　　“哪儿能不饿哟，我看你下午四点多就来了，这会儿八点咧，都过了吃晚饭的时间，你们小孩子现在长身体的。”经理劝说，执意要潭心接过咖啡喝掉。
　　“真的不用，谢谢您好意。”潭心再拒。
　　经理也不再强求，自己喝掉了。
　　“你们这些小孩子，一跟爸爸妈妈闹点矛盾就离家出走，不过赌气归赌气，饭还是要按时吃。”
　　听经理这样不带责怪的数落，潭心看着看着竟然笑了起来，逐渐笑出了声音，连带着眼泪都笑了出来。
　　经理指了指她，也跟着笑了。
　　“我知道的，我会好好按时吃饭的。”
　　但我不是离家出走。

　　没一会儿，木雁南赶到。
　　前台见有客进门，出声问好，他礼貌性地点了下头，步履匆忙，眼睛不停地在那几个商务出差人士身边扫视。
　　一点没有看见潭心的身影。

　　“经理，您过来？”前台小声冲后面的办公区喊了一声，“这儿有个人，很是可疑。”
　　经理闻言立马走了出来。
　　果然，毫不知情的某木姓男子还在四处乱瞄。

　　“您好，请问——”
　　“请你来住酒店。”木雁南肯定的语气打断了经理的问话。
　　“是的，请问您是要住宿吗？”经理也不生气，语气依旧很客气。
　　“不是，我来找人的。”木雁南直言。
　　“不好意思，请您自行跟您朋友联系，我们是完全保护客人隐私的，爱莫能助。”经理一听感觉不妙，立马丢下这句话准备开溜。
　　“木雁南大步上前堵在经理面前，道：“我找一个叫潭心的小女孩，半个小时前她说会在这里等我来接她。”
　　“哦，哦哦～”经理一听，事情就清楚了，抬手指了指大厅往里的雅厅，从他们站的位置，也只能看见一个木制卧榻的一角。
　　“在里面睡着了，小孩子嘛又没有吃晚饭，还拉着行李。”经理说完回头看了一眼木雁南，问道：“你不是她家长吧？”
　　“我是她老师。”木雁南回答。
　　经理倒是没再多问。

　　木雁南顺着方才的方向走了过去，果然看见了睡在卧榻上的潭心。
　　她平躺着，睡相优雅，草绿色的长裙一直盖到脚踝处的位置，散落的长发垂落在榻沿，若不是木雁南站在这里，真不敢相信她还是一名才高二的学生。
　　不过对上那张脸，却也十分吻合学生的年纪。

　　“经理，你真信那人是她老师？”
　　“管他呢，人给领走不就行了。”经理端着水杯瞧着雅厅，眼里是看尽人世的的平淡冷漠，回身对着前台劝说道：“好好工作，别瞎操心。”

　　雅厅里，潭心睡的并不安稳，她本就认床，卧榻又狭窄，噩梦缠身，她想醒却醒不过来。
　　梦里始终有个声音在提醒着她，忽近忽远，一会儿哀求一会儿怨恨，前面哭后面笑。
　　她追着，又逃跑着，脚下的路时隐时现，从沙子变成水泥路，接着变成旱田，忽然又变成玻璃渣子。
　　她看见自己的脚底慢慢渗出红色的水来，她害怕极了，跑的更快，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一样，越跑越抬不起脚，迈不开步子，她停下来去看，只见自己脚下的东西拉出根根丝线，将她粘住困在原地。
　　而她却失了声一般，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木雁南突然拨通的电话，惊醒了被梦靥住的潭心。
　　她惊魂未定地从榻上坐了起来，双目无神的盯着脚那一边镂空的木雕墙面，汗水打湿她的刘海，急促的呼吸一顿一顿的在自己耳边响起。
　　同时，还有正在响起的电话铃声。
　　她茫然地从裙子口袋里摸出手机，准备接听电话。
　　“你，做梦了。”木雁南虽然是问的口吻，却是肯定的语气。
　　潭心仿佛还在梦中，不大清醒，木讷地寻着声音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