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第 28 章 ...
-
两个月后,龚宇顺水就给了我个绝佳的机会。
宇泽商贸有限公司,一直是我们公司想要争取的一个大客户。这家公司做餐饮起家,连锁店在全国开了一家又一家,赚钱后又不断拓展业务到相关上下游行业,比如房地产和金融,总之是什么赚钱干什么,哪里有油水哪里就有它的身影。
像这样不断开拓、处于发展期的新公司,正是我们这种法律服务公司的绝佳客户,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们的业务肯定是源源不绝,做都做不完,这不经常就会因为些小事务和我们发生关系。
这样一大块肥肉摆在面前让我们公司许多律师都口水不断,尤其是我老板李元枫,为了和宇泽取得联系简直是不择手段。
但是对方有专门的法务团队,虽然听说宇泽老板对现任法务的表现并不是很满意,但也没明着说马上就要换。
不过,我估计没明着说也给了些暗示,要不然李元枫也不会干出因为对方一桩小小的商务合作,就要我写十份备案合同那种变态的事情。
但宇泽的态度还是十分暧昧。显然,作为甲方的他们掌握着完全的主动权,不是一点小恩小惠就能随便打动的。
我们需要个契机,需要一个能打动宇泽证明我们自己的契机。
李元枫在努力着,在等待着;
而我,也同样地在努力着,然后等待着。
恰好就在今天,龚宇走进我们办公室,告诉我宇泽那边现在遇到点麻烦。他们有块马上要开发的地皮,拆迁遇到个钉子户,怎么都搞不动,要我们派个人赶紧跟过去看能不能帮着解决下。
要不我怎么说恰好呢?因为李元枫今天一大早出差去了,据说是应客户邀请搞公司团建,至少出去游山玩水一个星期。
我估计李元枫要是早点知道这个消息,绝对会毫不犹豫推掉那边的邀请扑向宇泽的怀抱。
现在,李元枫走后就只剩下我。
“你能不能行呀?”龚宇一边把相关资料递给我一边问。
那我当然能行了,不行也得行。再说,宇泽相关业务我也一直都有接触,无论相关人事法务我都很熟悉。
关于钉子户的事情我是早有耳闻。按道理,哪块地皮拆迁都会遇到钉子户,但无论如何扯皮,博弈的中心点最终都会落到拆迁款上。双方坐下来谈,只要耐下心来,就没有谈不拢的买卖。
钉子户的事情已经谈好几个月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么着急。
等我赶到现场,才知道钉子户确实有些特殊。
钉子户家姓黄,家里只有个将近七十的老人,是个打不得骂不得耳朵还有些背的老头子。黄老头家是个带院子的平房,前后将近两百多平大小,位置正好位于开发地块的核心区域,属于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点位。
据说前期宇泽的法务和老头足足沟通了好久,才弄明白老头的诉求是不为钱财,但求占个好风水,以此让旅居国外的子女平安发财。
宇泽的法务为了老头费尽了心思,答应多给钱,答应帮他搬家,甚至答应帮他找另一处风水更好的房子。无奈黄老头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越发觉得自己这块地是风水宝地,随便搬动以后就要倒大霉。
毫无办法,宇泽只好先这么拖着。
拖到现在开发项目的第一批进度款都交付了,黄老头的房子还在地皮中心巍然不动。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件事昨天让宇泽大老板知道了,大老板大发脾气斥责底下人办事不利,说什么这么久了连个七十岁老头都搞不定,从现在起限期三天给我搞定,搞不定你们就别干了之类云云。
所以,今天一大早上,才这么急匆匆让我们派人跟着来解决。
宇泽项目负责人放出狠话,谁搞定黄家这个钉子户,以后相关项目的法务就交给谁来承办。
所以今天,我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把黄家的房子给摇上三摇。
我自认为业务能力无论如何不比宇泽的资深法务,因而可以推断出所有法律规范内的救济手段都被用尽。虽然我们拿着合法的征地批文,但如果老头子死活都不搬走,我们还真拿他没办法。
既然正道已经走绝,那就只能歪门邪道了。
老头子唯二的两个子女,现在都在国外。姐姐在美国,据说混得不怎么样,不过最后好歹找个小中产嫁了;弟弟情况应该更差些,至今为止没有找到正经工作,据说一直在一些东欧小国家飘着。
我给姐弟两分别打了电话,姐姐听我说了他爹的情况后完全是无动于衷,告诉我说她现在已经嫁人,家里的事情她现在是管不着也不想管,老头子的房子他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弟弟却有些不一样,接通我的电话听我罗里吧嗦说了通后,第一句话就是问我他爸的房子拆迁款能有多少?我敏锐地从中嗅到点“有戏”的味道。我告诉他如果不要安置房光拆迁款的话能拿到将近200万,如果要安置房的话,其它装修补偿加搬迁补偿至少也能拿到将近30万。
对面弟弟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小心翼翼告诉弟弟如果今天能在安置协议上签字,我还可以和公司通融下,多拿个十万左右都没有问题。
果然,这个世界上,所有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弟弟很快答复我他要多要二十万,然后选择不要安置房那个选项。
事情居然回转一圈就能如此轻而易举解决?我简直不敢相信。
我答应弟弟只要今天能让他父亲签字,我去找公司协商多要二十万。
二十万?我心里有数,项目推迟一天公司损失都不止二十万。
半个小时后,弟弟打来电话,告诉我现在可以去找他父亲了,拆迁合同及其其他相关手续最晚明天就可以办妥。
我火速驾车,带着所有文件奔赴黄老头家。
看到黄家那荒凉之地的破落房子,我简直比看到我自己的家还要亲切,只要我今天替宇泽办妥这件事,就相当于拿到了承接宇泽部分法务的金钥匙。它那么大个公司,随便漏点油水下来都能把我喂得膘肥体壮。
黄老头给我开门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因为我是他儿子介绍过来帮他的,是自己人。这是黄家儿子在电话里教我的。
既然是自己人,当然要招待一番。老头拿出些茶点摆得满桌,又慌着去厨房烧水泡茶,我也左一个爷爷右一个爷爷喊得嗓子发齁。
别说,年龄大的人多数都吃我这口糖衣炮弹。黄老头也不例外,笑眯眯说我看着就像个好人,不像先头那个,看着凶神恶煞的。
那是,本姑娘长相绝对是老天爷赏饭吃,甜甜美美天然就能让人放下防备。
我很好奇黄家儿子到底是怎么说服他爸的,趁着老爷子泡茶的功夫聊天似的慢慢就说起这个话题。
老爷子絮絮叨叨告诉我他这房子本来打算绝对不卖,因为是祖上留下的,以后也要留给儿子然后传宗接代,但是现在儿子明确告诉他不会回国发展了,因此也就没必要留着这房子了。
“那你打算以后去哪儿住。”我问老爷子。
“儿子告诉我拆迁完房子后就去国外和他一起住,……”老爷子喜滋滋告诉我。
老爷子耳朵背,声音特别大,在这个基本上没啥家具的破屋子里听起来嗡嗡响,震得我脑子发晕。
黄家儿子出国十几年,怎么早不让他爸出国晚不让他爸出国,听说他爸房子要拆迁了就让他爸出国?而且我给黄家儿子打电话时他压根都不知道他爸房子拆迁的事情。
这说明他们平时极少沟通?
这样的人真的能在国外安顿好爸爸吗?
对了,我突然想起个细节:早上我给黄家儿子打电话,好像听见个房东身份的女人在旁边喊要黄家儿子交房租。
交房租?我外语不好但这句话是听明白了的,黄家儿子自己在外面都租房子住到时候怎么安顿他爸。
“……去国外啥都不用带,儿子叫我赶紧把家里这些破烂收拾卖了,去那里跟他享清福就行。听说国外那些老人看病不用花钱,是不是真的呀闺女。”
黄老头亲切的称呼将我唤醒。
管他呢!错过这个村就没下个店了,今天我无论如何想尽办法都得让老头签字。再说,这要有什么事情也该他儿女负责,轮不到我个外人操心。
我喝了口茶,心头已经打定注意。
再次面对黄老头的时候,我脸上重新挂回天生的甜美笑容,假装羡慕地对老头说:“国外呀!国外我也没去过,反正医疗条件肯定比这儿强就是了。”
“我儿子在外面已经十六年了。”老人有些感慨,语气中又带着点骄傲:“他对那边熟,如果以后你想去可以找他。”
我忙不迭地点头,从包里拿出拆迁协议,铺平在桌子上给老爷子看。老爷子问我他儿子看过没有,我说已经发给他儿子看过了,老头这才拿出老花镜,对着光线认认真真地阅读。
拆迁补偿协议是按照黄家儿子要求拟定的:不要安置房,拆迁款一次性250万现金支付到手。只要老爷子在这张纸上签字按手印,就意味着他永远失去了这片老房子的居住权。
我当然明白老爷子最保稳的办法,就是选择要安置房,然后在今天尽快签字,拿到将近50万的安置款。我敢保证,这些钱和安置房必定比黄家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子要靠谱许多。
老爷子哆哆嗦嗦地将拆迁协议拿到我面前,问我签字的地方在哪儿?
看起来黄家老爷身体也不太好,真到国外跟着他那废物儿子折腾一圈,这把老骨头说不定就交代在外乡了。
我接过协议,折起来重新放回公文包。
“爷爷,我才想起来,这协议还差个公章,等我盖完章再拿回来给你签字。”我笑吟吟地拍着老头肩膀告诉他道。
我逃跑似地离开了黄老头家那破落院子,临走时还落得他抱怨不断。老爷子抱怨我年轻没经验,抱怨我办事不牢靠,又说如果今天签不了字就会耽误他儿子正事,没准到国外和他儿子团聚的事情会就此泡汤。
老爷子极度不满,咣当一声在我身后甩上了门。
我心情混乱,走在这片亟待开发的荒地上,高跟鞋拧了好几次,跌跌撞撞来到车旁。
上了车,我脱下高跟鞋,两下就将鞋跟掰了下来。
难怪李元枫看不惯手下人穿高跟鞋,这么不正常的东西都是谁发明的,就为了好看吗?
允黎,为了赚钱你真的什么都可以干吗?
我一路开车一路质问自己?
不是说好要在法律框架内办事吗?可我确实没有超越法律。
我顶多算钻了个空子,利用了黄家老头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但我要真的这么干,不就是为虎作伥,替坏人做帮凶吗?
可我真的很需要那份合同呀!我也有我的难处,我一个女孩子无依无靠,还带着个罹患先天心脏病的孩子。
再说,再说黄家老头自己也乐意。刚才我不让他签字,还把我骂了一顿,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恨恨地踩了脚油门。
收起你那不值钱的圣母心吧允黎!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什么好人坏人,有钱就是大爷,有钱才可以道德高尚,没钱你屁都不是。
现在是下午五点,我打算先去接虫儿,晚上再去找黄家老爷子,然后让他在合同上签字。至于以后则皆大欢喜,我能再上一个台阶;黄家老头嘛,可以带着他那笔天降横财投奔他儿子。
很好,就这么办。少去想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