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弟他不按剧本来》壹枚铜板

72、引星之石（十）

　　黎时初跟在佐源绪身后，最终走进了矿场入口处的一间房屋。
　　这里似乎是用作矿场人员的休息室，放着不少工作人员的制服和茶水杯。大家都在星裂来临时离开了，空无一人。
　　矿洞入口正好在窗户正对着的方向，但里面黑黢黢的，即使是黎时初这样的视力也看不清什么东西。

　　“你很恨白宗祐？”
　　佐源绪饶有兴趣地说，语气虽然是提问，但态度上更接近于一种确定的陈述。
　　黎时初并不想和他闲聊，只想快点回到白昧身边去。

　　他那不耐烦的态度都快写在脸上了，却佐源绪弯眼笑了一下，却依然在讲这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你肯定恨他吧，就像恨我一样。我和白宗祐也算是有些像吧，只是育儿理念上有偏差。我觉得世界上没有比孩子更重要的事了，只要小绪能够过得开心如意，那让我做什么事都可以。所以我一直觉得，我还挺适合做父亲的。”

　　黎时初不带任何情绪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再次将视线转向窗外。
　　“但是白宗祐呢，可能更习惯做儿女。相比于孩子的事，他更在意的是复兴白家吧。白家的没落也就是在这几代里发生的，白宗祐的父亲是亲历者，也对白宗祐提出过很多期待，从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

　　“那又怎么样？”
　　黎时初讽然道：“白宗祐没有能力复兴白家，但是有能力的白昧又被他压迫成了这样。这就是他的在意和期待？”

　　白宗祐对家族的重视是白昧曾经向黎时初抱怨过的，他说就算自己断了一条腿，白宗祐也不会觉得那比家徽壁雕上的一粒灰尘要更重要。
　　为了让白家复兴，白宗祐几乎放弃了一切的娱乐爱好，全心全意地扑在了家族的事业上。但如果真是如此的话，白宗祐怎么可能不知道白昧的价值？
　　千百年难逢一个的S级向导，如果他能被培养、不，如果他能够不被陷害，将会给落败的白家带来多少新生的希望？

　　“可他所追求的是白家复兴啊。”佐源绪似乎看出了黎时初的疑惑：“你听说过白昧以外的S级向导吗？”
　　黎时初条件反射地想要否定，却突然想起了一个名字。
　　白流。
　　帝国的开国将军，创下过无数战功，在教科书上也会被提到的向导，第一个获得了S级称号的向导。
　　……也正是，现在这个白家的第一代。

　　“这就是问题啊。S级向导的力量那么大，如果交给白昧的话，复兴白家不就会变成重新建立白家吗？”
　　黎时初立刻想说些什么，但佐源绪再一次打断了他：
　　“你可能会觉得这只是文字游戏吧，这的确是文字游戏哦。复兴和重新建立本质上会有什么区别呢？但对于白宗祐来说，留在家史上的名字会不一样，实现了父辈期待的人也会不一样。那个男人就是因为这种可笑的自卑与嫉妒，才会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了出去。”

　　佐源绪带着轻佻的嘲讽讲述着，在三言两语间就把一直衷心跟随着自己的白宗祐卖的一干二净。
　　他打开自己的星网光屏，在界面上点了几下，黎时初的手环随即发出嗡嗡的提示音。
　　“我把他几件手脚不干净的事都发给你了，里面有经过声纹和虹膜验证的录音录像，都是可以作为证据的。”

　　黎时初打开光屏扫了一眼，发现里面几乎都是白宗祐包庇同族亲戚的事。
　　【利用非法手段帮助远房亲戚贾斯处理酒驾事件，事件中有三人死亡……】
　　这大概就是白宗祐与贾斯接触的契机吧。因为有这个把柄在，所以白宗祐找到了贾斯，将白昧与白之宜交换。
　　他大概是给贾斯奖惩并施，至少到现在贾斯也没有把假换亲子的事给捅出来，只是在发觉了白家这微妙的关系之后，暗暗向白昧与白之宜勒索。

　　匆匆确认了证据没有问题，黎时初便直接离开了这里，往白昧所在的地方赶去。
　　佐源绪甚至愿意把白宗祐出卖给皇子，也要暂时支开自己，可见他和禾亚绪必定有着什么计划。
　　在分别前，佐源绪递给了禾亚绪一颗裂钻石。这些反常的信号都让黎时初感到不安。

　　“这么着急？”佐源绪立刻跟了上来，像是没有察觉到黎时初得到态度般，依然语气温和：
　　“你担心我们队白昧做什么坏事吗？不用怕，我们在利用裂钻石切割他与禾亚绪之间的双子星链接，这不正是你们所期望的吗？”
　　黎时初脚步不停，但心下却一凛。
　　真的是切割掉那条充满恶意、带来太多噩梦的人造双子星链接吗？

　　“是吧？果然你们也希望能割开。但是，裂钻石要特殊一点。”
　　估计着禾亚绪那边应该已经结束，白昧那大半的精神力都已经归禾亚绪所有，佐源绪的笑容更甚，语气里却带上了丝丝恶意：
　　“割开链接之后，在裂钻石的斥力影响下，精神力的状态并不会恢复。”

　　黎时初的脚步顿了一瞬，立刻意识到了佐源绪在说什么。
　　他随即向洞里跑了过去，哨兵优异的体能让他很快就消失在了佐源绪的视野里。佐源绪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伪装的善意，转变成嘲讽般的冷然。
　　佐源绪当然没有追上去，只是慢悠悠地往前走。他相信，等他到达时，黎时初和白昧一定已经发现，一切都无力回天。

　　-

　　“你要用你的生命杀了我？”
　　白昧的左手上光滑而没有任何伤口，但却一直存在钻心的痛楚。他越发觉得眼前的禾亚绪已经陌生到不似人类，更像是某种疯狂执念的集合。

　　“这不是很公平吗？你已经用你的精神力毁了我的精神力，用你的人生毁了我的人生！”
　　禾亚绪歇斯底里地大喊着，但他的心头却无比地畅快，就像是在遥远的几个月前，他当着白昧的面亲上了时砂一样的心情。
　　只不过，现在的心情不如那时的纯粹。

　　白昧的精神体正竭力压制着自己。那紫色的水母即使在昏暗的矿洞之中，也依然熠熠生辉，像是巨大而柔软的绮丽宝石，轻而易举地便将裂钻石映衬得朴素而黯淡。
　　……果然，石头没有精神力的话，就无法成为宝石。
　　引星上的那些石头们正是对禾亚绪的警告，而他也顺利地找到了解脱黯淡命运的方法。
　　“只要杀了你，我就赢了你……”

　　双子星链接从白昧那里流入源源不断的精神力，使得禾亚绪在当时从普通人一跃成为了A级向导，但也彻底摧毁了禾亚绪自我觉醒精神力的能力。
　　可能性、自尊心、对期待的压抑焦虑，这些东西没有随着双子星链接而好转，反而发酵成更加丑陋的情绪。
　　明明和白昧链接着双子星，却仿佛永远也无法获得白昧那样的幸福。
　　所以，一定是白昧偷走了自己的幸福。

　　禾亚绪眼里的情绪越发深沉，他对面的白昧却越发难以置信。
　　禾亚绪疯了吗？
　　这句话好像已经重复过了太多次，那么到现在，也已经可以笃定地给出结论了：禾亚绪脑子有病。

　　白昧自觉对禾亚绪没有任何亏欠，不如说，无论谁来看，都是禾亚绪亏欠了自己太多吧？为什么这个家伙，在偷取了自己的精神力、毁掉了自己的大半人生之后，却能摆出如此理直气壮的受害者姿态？
　　绝对是脑子有病。

　　白昧眨了眨眼，他还没有放弃那句断开链接的指令，只是这指令怎么看都不会比禾亚绪的自尽要更快一步。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出一条被神经病缠上后的自救方案。
　　一定存在那样的方案……因为世界并不是绝望到一无所有。他曾经与黎时初在玫瑰星空下的意外相遇，就是这一点的最好佐证。
　　……玫瑰星云？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曾经见过但并未有结果的线索全都串联在一起。就像最后一颗星亮起来的时候，星座便成功地诞生，白昧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眸里的紫色光芒黯淡了一瞬，随即重新亮起，以比钻石更璀璨的光闪烁着：
　　“把操控器给我！”

　　禾亚绪一愣。
　　他想过白昧会挣扎，但从未想过白昧会突然说出这样的指令。
　　不应该是阻止自己自尽的指令吗？为什么是操控器？什么的操控器……等等！难道是那个？！白昧怎么知道的？
　　但他已经察觉的太晚了。

　　刚刚的犹豫与不解已经成为精神力最好入侵的突破点，白昧浩瀚的精神力顺着那些动摇的情绪倾泻，指令成功地贯穿了禾亚绪的自我意识。
　　他捏着钻石的那只手没有动作，但另一只手、被划出深可见骨的可怖伤口的那只手，却无法自控地动了起来。
　　在背包里，在最深处的精神力盒子里，藏着“那个”的遥控器。这种危险的东西本不该带过来的，但佐源绪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塞了进去。

　　禾亚绪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拿出了遥控器，并如白昧指令的那样，按下了那个设置了层层验证的开关。
　　【已为您激活。区域：42，范围：最小。】
　　下一瞬间，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