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妖帝为何装猫》渚舟

1、救猫

　　天界云端，南斗六司。
　　巍峨大殿里，各司星君和仙侍童子们站得整齐，焦灼等待南极真君归来。
　　他们窃窃私语着，不时把目光投向队伍最后的一名仙侍。

　　“好端端的，劫命灯怎会不见了？”
　　“万一落入妖魔之手，被拿去逆天改命，要出大乱的！”
　　“我们南斗六司内外三重禁制，偏偏半点动静都没有，无声无息就没了。这真是奇了！”
　　“对了，早上我见小扇四下在找什么，还喵喵地唤着，像在找猫。六司里哪来的猫？”
　　“咱们没人养猫，近来也无外客，若有猫闯进来，倒是可疑。”
　　“问问小扇。”

　　无数目光齐刷刷转向最后，仙侍小扇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今日南斗六司出了大事。神器劫命灯，在三重禁制保护之下，不翼而飞了。
　　那可不是一件普通法器。

　　掌管六司的南极真君本已出府赶赴法会，仙鹤童子发现劫命灯失窃后，当即派人追去知会真君。这会儿，真君已在回来的路上了。

　　“小扇，你之前在找什么？事关重大，需得说清。”队首的仙鹤童子肃容问道。

　　小扇深吸一口气，酝酿着该如何解释：“昨日我随真君从凡间回来，还带回一只猫……今早它不见了。”
　　“找到了吗？”童子赶紧追问。
　　小扇捏紧双手：“找遍六司……都没找到。”

　　话音一落，周围顿时炸开了锅，大家七嘴八舌问起来。
　　“什么猫？哪来的？”
　　“为何带回天界？”
　　“东雾谷送给真君的？”

　　小扇摇头：“我在东雾谷捡的，它那时受了重伤，我见它可怜，就抱了回去……”说着说着，周围人脸色越发凝重，怀疑和怪罪分明都写在脸上。小扇心知事情严重，顿时烦躁不已，思绪也不禁回到五天前。

　　她是天界南斗六司的一名小仙侍，侍奉在南极真君身旁。真君爱下棋，每隔一段时日，总会下凡去找一位好友品茶斗棋。明明输多赢少，偏偏屡败屡战，坚韧不拔。

　　那位让真君屡屡受挫的高人，便是东雾谷的容引仙尊。比起在南斗六司跑腿打杂，小扇更喜欢随真君来东雾谷。两位神仙下棋时，不用她一直侍立在旁，她可以在谷里随意逛逛。
　　这次来东雾谷，她终于遇上了那里有名的雾海。

　　东雾谷的雾轻如蚕纱，缈如云烟，缠绵在青山腰间。尤其在容引仙尊的引云峰后崖，往山外看去，茫茫群山烟雾笼盖，若隐若现，俨然一幅泼墨山水。
　　果然名不虚传！小扇连连感叹，待饱足眼福准备回去时，转身却见山路边，倒着一只浑身是血的野猫。

　　她吓了一跳，小心翼翼上前查看。这只猫比普通猫稍大，只剩一丝微弱气息。胸口有个两指宽的血窟窿，穿透脊背，似是被猛兽所伤。伤口的血糊住周围大片毛发，结成一团硬块，没沾血的毛发却洁白如雪，没有一丝杂色。
　　终归是条性命，如果不管，它恐怕必死无疑。小扇心下不忍，托起猫，打算带它回去救治。

　　临近寝居，一人手执扫帚，迎面走来施礼：“见过仙子。”小扇认得，是负责洒扫的东雾谷女弟子泉岚。
　　泉岚瞧见她手中伤猫：“这是？”

　　小扇说了方才所见，泉岚却面露为难：“仙子，师门有规矩，谷中不得私养山中野兽。”
　　“飞禽走兽皆是生灵，若不救它，它肯定活不了。”小扇连忙说道。猫还在流血，淌得她满手黏腻，血里铁锈味直冲鼻尖。它的呼吸也越来越弱。

　　泉岚无奈一叹：“仙子知道的，谷外深山里有个妖界。引云峰后崖毗邻山界边缘，这猫来路不明……”
　　“但它血里半分妖气都没有。”小扇将猫再次举高。

　　泉岚审视片刻后，眉宇松弛了些：“确实没有妖气，应是普通野兽。不过……”清秀腼腆的小道姑又迟疑起来，“祖师向来喜静，仙子在引云峰养猫，只怕惹祖师不喜……要不，容我先通禀祖师。”

　　她口中的祖师就是容引，万年前修得真仙，却一直留在引云峰当散仙，辈分在谷内高得数不清，年轻弟子皆以祖师相称。小扇每次随真君前来时，都住在引云峰的客居里，就在容引寝居的隔壁。

　　说罢，泉岚便要转身去寝居。小扇赶紧抢步在前拦住她，甜笑说道：“此乃小事，我自己说便好。你每日洒扫完，是不是得去听长老讲习功法？”
　　“啊！”泉岚脚步一顿，面露慌张，“多谢仙子提醒！今日是徐长老讲习，去晚了定会被罚！”
　　她不再多言，忙向小扇一礼，提起扫帚匆匆离去。

　　小扇松了口气，赶紧从侧门回到寝居小院。真君和仙尊还在屋里弈棋。见院里无人，她飞快奔回自己房间，把猫放在案上，匆匆关上屋门。
　　顾不上休息，她连忙打水，搓手帕，为猫擦拭血迹……再翻身，原来是公猫……擦着擦着，小扇已然想好，就把猫养在屋里，待它伤好，悄悄放回山里便是，绝不会扰了寝居安静。

　　许久，这猫终于恢复通身雪白。它毛长寸许，摸起来比兔毛硬些。她忍不住把手埋进毛里，一遍遍摸得停不下来。

　　谁叫她天生就喜欢毛茸茸，天界但凡带毛的灵宠，都被她摸得不耐烦了，见她就跑。她早就想自己也养个灵宠。今日她终于有机会摸个够。顺顺尾巴，捏捏耳朵，软乎乎，毛茸茸，它比之前见过的所有灵宠都长得好看！小扇的心简直都要化开了！

　　只是……那血窟窿实在扎眼。
　　伤口血肉模糊，极可能洞穿了心脏。小扇仔细瞧着，看得心口也莫名一疼。这般严重的伤势，只怕难救。她又不会治疗术……

　　要不，请容引仙尊出手救它？刚冒出的念头迅速被打消。都说了谷内不能私养野兽，仙尊也不喜打扰，还是别惹他老人家不高兴……
　　东雾谷有很多灵药，找些来很容易，只盼它能坚强活下来。想到这里，小扇打定主意。

　　她刚起身，却见那猫悠悠睁开了眼睛。
　　它的眼睛是如此明亮的金色。明明只是猫，却莫名显出睥睨众生的威严之气。
　　它甫一见她，竟是瞳孔一震。
　　小扇心下一喜：“你醒啦！”

　　它似乎十分难以置信，怔怔看着她出神。
　　小扇甜甜笑道：“是我在后山捡到你……”
　　话未说完，那猫便要挣扎着站起来，却又踉跄倒下。

　　小扇连忙抚着它头顶，轻声道：“别怕别怕，我不是坏人。你受伤了，得好好养着。”
　　它乖顺躺好，目光一直打量着她。

　　她便跪在案边一遍遍安抚它，许久，直到猫再次昏昏睡去，这才站起身。
　　一阵酥麻从小腿直窜后背，小扇腿肚一软，失去平衡往下一摔，“砰”地重重磕在案角，一股剧痛钻进膝盖，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捏紧拳头，忍着小腿肚阵阵猛烈抽筋，膝盖疼痛叠加交织。但是……得赶紧找药……
　　于是她强忍痛楚，双手撑着书案，咬牙颤巍巍站起来，一瘸一拐挪向门口，御风飞向山下。

　　猫再次醒来时，身边案上多了一个药钵。小扇拿着蘸了药汁的软布，给它轻轻涂抹。它伤得太重，呼吸依然微不可闻，只能半阖着眼安静看她。
　　见它目光落在额头，小扇抬手摸了摸头顶肿包，撇嘴说道：“方才在药林里不小心撞了头，不过树灵一向恢复得快。”

　　话音一落，她额头钻出一株小芽，飞快变成两片小扇子般的树叶，左右摇摆得可爱。小叶子服帖趴在肿包上，转眼化作光滑肌肤，再无任何红肿。
　　猫的瞳仁倏尔睁大。

　　“之前还摔了一跤，已经不疼了。”她看了一眼膝盖，又捏住它的脸，“所以你赶快好起来，才不枉我一番折腾。”
　　猫微微昂头，抬眸打量她的膝盖。

　　“你明白我的意思？”小扇惊喜非常，“以前就听弟子说，谷外野兽大多有灵性，果然如此！”正说着，她忽然用浸满药汁的布堵住它的血窟窿。
　　它猛地一疼，闷哼出声，再次躺倒。

　　她弯眼一笑，手上动作不停，用布一圈一圈包扎得仔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我叫小扇，记住了吗？”
　　猫瞳仁剧颤，一双金眸死死盯着她，将她清丽的面容映入眼底。

　　以受伤为由向真君和仙尊求了准许，小扇便借口休息，一直留在屋里。
　　包扎好伤口，她挠着猫的下巴，定定看着它。猫似乎很享受，眯着眼，微微昂头一动不动。
　　太好了！天界灵宠可没有这般听话的！

　　小扇大胆起来，小心避开伤口，一会儿捏它肉乎乎的脚垫，还把脸埋在它头上蹭来蹭去，自顾自地满足痴笑：“毛茸茸生来就是要被揉的哟。”
　　猫的眼神似有嫌弃，但终究没将她一掌拍开。

　　这猫似乎天生警醒，它几乎不会沉睡，只要轻微一动便猛然睁眼醒转，警惕打量四周，才又放松下来。但伤势太重，醒来后撑不到片刻，它又会昏睡过去。
　　只是，它在梦里不时摆头，很是不安。

　　“做噩梦了吗？”守在旁边的小扇不禁担忧。
　　如果她会追梦入灵的法术，便会看见猫的梦境里，出现的是她自己。

　　巍巍高山下，大风凌冽，飞石乱砸。巨大的法阵缓缓运转，亮着金光。
　　他飞快御风而至，远远见小扇孤身站在法阵中央。
　　“小扇！”他竭力吼道，“出来！那是阵眼！会吸走所有灵力！”
　　她回头见是他，露出无奈笑容：“你怎么来得这样快。”

　　距她还有数丈远，他急吼道：“出来！”
　　大风呼啸，小扇衣裙飞舞。她面色却坦然平静，朝他甜甜一笑：“你照顾好自己，我会跟山林一起看着。”
　　他转瞬而至，刚伸出手，她却仰面倒向朝法阵中央。长袖拂过，他的指尖抓握成空。
　　刹那间，她化作无数绿色光点消散在空中，又转瞬被阵眼吞没。

　　“小扇！”他目眦欲裂，心如绞痛，就要追进阵眼，却被后面几个人死死抓住。“殿下小心！”“殿下那是阵眼！”
　　法阵金光大盛，让他的脑海化作空白。

　　小扇！
　　猫猛然睁眼。

　　窗外夜色已然深沉。
　　一直守在旁边的小扇，到此时终于挺不住了。
　　“你该好好睡一觉，伤才好得快。”她喃喃说着，趴在案上昏昏睡去。左手还伸在它的颈下绒毛里，像放在暖褥里似的。

　　猫侧躺在案上，下巴倚着她的指尖，看着她恬静的睡颜。
　　屋里没有掌灯，清冷月色落进窗里，在她脸上映出柔和的线条。
　　许久，它开口低语，竟是低沉惆怅的男声：“真是你回来了么……”
　　但小扇睡得香甜，并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