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二月竹

42、042

　　【042】
　　李行曦大步走到门后，腾地拉开门。

　　门外，橘色的壁灯光倾泻在陆不沉的身上，像极了那晚的背影。

　　一瞬间，李行曦又是怀念，又是难受，又是恼怒。
　　强制压抑了这么久，他始终不愿意的承认的一个念头，在此刻无比鲜活起来。

　　既然骗了他，为什么要让他发现！
　　既然骗了他，为什么不骗一辈子！

　　而这个念头像是火辣辣的一记耳光，扇得李行曦更加愤怒。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懦弱无能，竟然渴望着一个虚假的温暖。

　　“滚。”李行曦咬着牙，“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视线落到李行曦的手指，上面的刮伤触目惊心，陆不沉当即上前抓住李行曦的手，“手——”

　　啪！
　　清脆一声，李行曦五根手指都在发颤，他哑着嗓子喊，“别碰我！”

　　陆不沉脸被扇歪了，很快又若无其事扭回来，耐心解释，“没碰你，我就是想看看你的伤口。”

　　李行曦盯着陆不沉，眸子里满是怒气，“不要你管！我就是残废了，死了，都不要你管！”

　　陆不沉眼眸无比温柔，“可我就是控制不了。”
　　他再次伸手，尝试着想握李行曦的手腕。

　　李行曦此刻就像一个毫无安全感的小孩，他内心深处渴望别人的关怀，却又本能地抗拒。
　　满身是刺，是他保护自己的办法。

　　李行曦缩回手，藏到腰后，他戒备盯着陆不沉，“甜言蜜语对我没用，你走，你马上……”

　　“洗洗！”突然一团天蓝色窜出来，保住了李行曦的大腿。

　　“爸爸！”另一团天蓝色随后也抱住李行曦另一条腿。

　　温热熟悉的气息，李行曦一下没了脾气，他低头，入目是两个可爱的小团子。

　　“洗洗，我好想你哦！”陆苏芷抬起圆圆的小脸，笑得又甜又开心。“爹地说你要和我们一起吃饭！我好开心！”

　　陆不沉看着李行曦，“他们很想你，我叫了客房服务，晚餐很快送来，吃过晚饭我再来接他们。”

　　李行曦没说话，默认了。陆不沉这才蹲下，摸着陆苏芷的头，温声说：“洗洗的手受伤了，记得嘱咐他涂药。”

　　说完陆不沉转身回了对面房间。

　　李行曦看着对门关上，才关上了门。

　　“洗洗，我看看！”陆苏芷还记得陆不沉的交待，一进房间就抓着李行曦的手，看到红红的刮痕，陆苏芷眼圈瞬间就红了，她凑近小心翼翼地吹吹，“洗洗肯定很疼……”
　　李扶光也跟着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李行曦本来不觉得疼，被他们这么一吹，他胸口密密麻麻地疼起来，像是手抓饼一点一点被扯开，露出他自以为毫无破绽的伤口。

　　他是如此喜欢两小团，是……那么喜欢陆不沉。

　　所以他无法原谅。

　　他越喜欢陆不沉，越无法原谅这份始于欺骗的感情。

　　李行曦抿紧唇，安静看着两个小团子。

　　不多会儿，客服送晚餐来了。

　　全是李行曦喜欢的口味，还有一袋外伤药膏。

　　客服在客厅摆好菜就离开了，两个小团子虽然早饿得不行，但还是监督着李行曦擦完药，才乖乖爬上椅子。

　　“洗洗，橙汁鸡翅！”陆苏芷先夹了一只鸡翅给李行曦。
　　她筷子还用得不算好，安全送到鸡翅，全程都屏息凝神。

　　李行曦眸色很复杂，一方面，这两个演技小天才，配合陆不沉演了他，但……李行曦突然奇怪，再怎么演技天才，两个小团子认他是爸爸，不可能全程毫无破绽，他们自然得，就不像演戏。李行曦放下筷子，认真问陆苏芷，“你知道我其实不是你爸爸吗？”

　　没想到陆苏芷听了他的话，眼泪啪嗒就掉下来了，很是委屈地瘪嘴，“洗洗就是爸爸！”

　　李扶光扯了张纸巾给陆苏芷，“妹妹不哭！爸爸是逗我们玩呢！”

　　李行曦察觉到不对劲，他尝试着换了个说法，“以前我们都没见过，我怎么会是你们爸爸呢。”

　　李扶光抢着说：“我们每年都会见到爸爸呀！是爸爸看不见我们，爹地说爸爸是大明星，工作好忙好忙，要赚钱养家，所以我们要乖乖在家等着爸爸，不能吵着见爸爸，爸爸好辛苦。”

　　陆苏芷也抽抽搭搭说：“洗洗唱歌，爹地都有带我们去听，洗洗在高高的地方，唱歌好好听！”

　　李行曦稍微整合，理顺了两团子的意思。

　　意思是陆不沉从领养他们开始，就骗他们……他是他们的爸爸。

　　李行曦一时无言。

　　陆不沉到底为什么要耗费心血，编造这么大一个谎言来套路他？

　　5年……
　　长达5年的布置。

　　李行曦碰到过的疯狂私生粉数不胜数，那种天天跟着他，潜入他房间，每时每秒打他电话告白的，他都屡见不鲜了，甚至还有那种打电话威胁他，说他要是敢谈恋爱，他就去自杀的可怕私生饭。

　　但陆不沉不一样。

　　他能5年从不出现，在暗中耐心布置陷阱，甚至特地领养两个小孩，就为了……骗他结婚。

　　是爱吗？

　　陆不沉凭什么这么爱他呢？他根本没真正接触过他。陆不沉所认识的李行曦，是镜头里的李行曦，就算他不立人设，我行我素，但镜头里的他，也不是他。

　　他在伪装一个完美的偶像。

　　有才华，漂亮，甚至我行我素，唯我独尊的脾气，也是他完美的一环，因为他够强，所以他可以任性，可以自我，这就是他精心伪装出来的完美偶像。

　　陆不沉喜欢的，是伪装过后的他。

　　李行曦无法形容他此时的感觉。

　　好像更生气了，又好像没有。

　　“洗洗……”他一直沉默，陆苏芷很是忐忑地喊了他一声。

　　李行曦低头，这一次，他主动拍了一下陆苏芷的头顶，“快吃吧，你爹地还在等你们。”

　　吃过晚饭，李行曦就把两团子送到了陆不沉的房间。

　　全程没看陆不沉一眼，也没说过一句话。

　　回到他的房间，李行曦才注意到，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李行曦抬起手，看着颜色已经淡了许多的红痕，涂过药，已经不疼了，但痕迹还是在，不能当做没有发生过。
　　而伤口迟早也会愈合，像是从未出现过。

　　可能这需要一点时间，一段很长的时间，但伤口可以，他也可以。

　　只要把陆不沉当做一个无意出现的伤口，养养也就好了。

　　李行曦收紧手指，关灯休息了。

　　*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以前，每天都是跑行程宣传专辑。

　　工作填满了李行曦的时间，伤口似乎真的在慢慢愈合了。

　　十专正式发行那天，第一天销量就冲了新高，一周过去，销量已经赶上Land最高销量的第二专，成为他们有史以来销量最高的专辑。

　　而这一天，也是李行曦正式退队的一天，他晚上七点开直播告别。

　　顾庭舟又是高兴又是难受，高兴的是Land创造了历史，难受的是……这也是历史绝唱了。
　　现在开始，land就只剩下三个人。

　　宋简则是麻木了。
　　这段时间，他除了跑专辑宣传这种蹭组合的工作，个人工作完全停摆了。
　　投出去的试镜简历毫无回应，拍的那部戏还因为制片人出问题，被压到无法过审，播出遥遥无期，想打翻身仗都没机会。

　　专辑大卖又如何，没有李行曦，他们三人录综艺在台上唱歌，台下大部分座位都没坐满。
　　放以前，谁能想到Land的综艺录制，连观众席都坐不满呢？

　　宋简苦笑一声，录完综艺后，回到保姆车，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李行曦的直播。

　　周与念上车听到李行曦的声音，看了宋简一眼，默默坐到座位，也点开了李行曦的直播。

　　离七点还有十分钟。

　　有了经验，这次直播李行曦驾轻就熟，他还是素颜，穿着黑色丝绸睡袍，七点准时直播。

　　“问题能答的都会答。”李行曦端起西芹汁，喝了一口说，“没回的，就是我不想回，或是不知道怎么回，就别反复刷屏了。”

　　互动区评论简直爆炸。
　　[退队了你一点儿不难受吗？！]
　　[退队第一天，你还有心情喝西芹汁！]
　　[曦曦你太适合穿黑色啦！]

　　[你和谢星川在恋爱吗？]
　　[你前夫真的为了你捅了自己一刀？！]
　　[你离婚和谢星川有关吗？]

　　[曦宝接下来有什么工作计划呀？]
　　[曦宝以后还会唱land的歌吗？呜呜，以前的歌好多都超级喜欢！]
　　[曦曦你现在快乐吗？]

　　[演唱会能多开几场吗！]

　　……

　　李行曦一一作答。

　　“要会难受我就不退队了。”
　　“我很有心情喝西芹汁，这是我今天第三杯。”
　　“我适合穿所有颜色，下次穿粉色直播。”

　　“我现在很快乐。”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进组拍戏。”
　　“明天早上十点有开机仪式吧。”

　　“会唱。”
　　“年底之前应该会出几首单曲。”
　　“演唱会要看时间看场馆，能多开我也想多开。”

　　接下来就是大家都很关注的绯闻。

　　李行曦大大方方说：“我和谢星川是朋友。”

　　嘭！
　　这时屏幕上突然飙了一行大字，“阿曦”献给主播“1000000000”朵花。

　　李行曦没在意，他上直播，刷礼物的粉丝很多。

　　互动区却炸了。

　　[卧槽！土豪！]
　　[一块钱是100朵吧？我数学不好，这是多少钱！]
　　[一千万……卧槽卧槽，一千万！]
　　[……瑞思拜，是哪位土豪哥土豪姐，还缺拎包的吗？！]

　　李行曦看到互动区的评论，这才知道是一千万，他微微拧眉。

　　太多了。
　　不正常。

　　他刚要开口，屏幕又开始炸大字，“日月星辰”献给主播“2000000000”朵花。

　　[……我晕0了……]
　　[系统bug了吧？两千万……我的天，就算是李行曦也不至于吧……]
　　[我刚进来，这是在拍卖李行曦？]

　　[这是李行曦自己炒作吧？哪个富婆富爷人傻钱多，花几千万打赏啊！]
　　[问个问题，一千万是能买曦宝和我一起吃顿饭吗？如果是……那我可以努力努力！]
　　[我飘了，竟然觉得两千万也不算很多，曦宝一辆超跑而已……]

　　……
　　李行曦突然关了直播，拉开椅子起身，大步出了房间。

　　打开门，他径直走向对面敲门。

　　没一会儿，门开了。

　　陆不沉也穿的睡袍，乍一看，和李行曦很像情侣睡袍。

　　李行曦开门见山，“是不是你在打赏？”

　　李行曦几乎肯定是陆不沉，除了他，没谁这么疯砸几千万打赏他。
　　纯纯有病！

　　陆不沉倒是没否认，但他只承认“阿曦”的一千万。
　　“日月星辰不是我。”

　　李行曦冷笑，“除了你谁还这么闲。”

　　陆不沉没接话了，他静静看着李行曦，“你值得。”

　　李行曦丝毫不买帐，他甩下一句，“钱会退回去，别再打赏，否则以后我连直播都不开。”

　　也不听陆不沉的回答，李行曦转身回屋，重重砸上门。

　　越想越气。

　　李行曦打了宋诗电话，“马上联系直播平台，看看是谁打赏了两千万。然后把今晚的打赏全部退回去！”

　　宋诗也在直播间围观了那几秒就是三千万的打赏，她马上回：“明白！”

　　很快李行曦接到宋诗的回电，他鼻尖微微皱起，“不是陆不沉？”

　　宋诗马上说：“一千万确定是陆先生，两千万是另一个账号，有可能是陆先生，也有可能不是。”

　　说了和没说一样……反正钱退回去了，李行曦懒得深究，他和宋诗说：“你登下我账号，把打赏关了，我不会弄。”

　　“好！”

　　挂了电话，李行曦又往门边看了一眼。
　　两千万……
　　真不是陆不沉？

　　与此同时，谢星川望着黑掉的屏幕，郁闷极了。
　　这么快下播，是不是他追投两千万，让李行曦生气了？

　　谢星川猜想那个“阿曦”是陆不沉，听到李行曦辟谣，马上砸一千万，除了陆不沉很难是别人。

　　谢星川当时也有些不理智了，就跟着投了两千万。
　　日月星辰，是他和李行曦的cp名。

　　很快谢星川的助理来电话了，小心翼翼说：“谢哥，直播平台把钱退回来了。”

　　谢星川心不在焉，“哦。”

　　助理还想说点什么，支吾半天还是挂了电话。

　　不出意外，#李行曦直播打赏#又上了热搜。

　　评论区要么说明星就是好赚钱，要么就是说李行曦炒作。

　　李行曦睡前发了一条围脖。
　　[钱全部原路退回，之前不知道能打赏这么多钱，已经关了打赏功能，下次直播见。]

　　发完李行曦不再管，倒回床上睡觉，盯着天花板，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就出发去献礼片拍摄地。

　　在沿海的一个影视基地，要搭两个半小时飞机。

　　李行曦和宋诗搭的是最早一班航班，落地又转了一个小时车，在中午之前到了影视基地。

　　开机仪式下午两点开始，李行曦简单吃了午饭，再到剧组报道。

　　献礼片客串的明星特别多，实力派偶像派一半一半，有些和李行曦合作过，见面了也能聊上一两句。

　　然后就没了。

　　李行曦换上剧组定制的T恤，走完开机仪式的流程，就先回酒店休息了。

　　明天正式开机，今天剧组包了基地里的酒店提供住宿，条件不怎么样，胜在地理位置优越，就在基地里，方便拍摄。

　　有几个流量明星住不惯，剧组聚餐完就开车回市区住五星级酒店。

　　李行曦不讲究，拍戏都是随剧组安排，怎么安排，他怎么配合。

　　但因为没有参加聚餐，私下反而是他被吐槽。
　　“大牌就是大牌，从不参加聚餐。”
　　“这种拼盘片拿不了奖，也没什么票房，人家不上心呗。”
　　“是啊，看那谁，他粉丝也太懂事了！还送了下午茶应援，连我们都有小礼物……”
　　“男二号的经纪人也很给力啊，晚上请我们宵夜……”

　　……

　　李行曦对此浑然不知，或者是知道也不在意。
　　他是来工作，又不是交际。

　　酒店的空调特别老，开半小时还是没有凉气，整个房间热得和蒸笼没有两样。

　　李行曦热得难受，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他干脆爬起来，去浴室冲了个凉，换上简单的T恤短裤，穿着人字拖就出门了。

　　基地都是拍摄的剧组，拦起来了，只有小部分开放给游客，李行曦就没戴口罩，独自往安静的地方走。
　　他想找个凉快点的地方。

　　顺着仿城墙一直往里走，路上只碰到一个剧组在拍戏。

　　估计是最近几天太高温，拍摄效果差还费演员，大多剧组都选早上和傍晚凉快点的时候拍摄。

　　太阳火辣辣的，晒在皮肤上堪比针刺，李行曦脚下加快，一路往里走，街道越来越冷清。

　　走到一排连着的仿古建筑，种满了树，就和空城了一样，连气温都低了几度。

　　李行曦停住了，随便进了一栋建筑，高挑的屋檐，还有过堂风，仿佛进了另一片天地。
　　身上的热气都减少了。

　　李行曦继续往里走，后院还有一个池塘，一个凉亭，被几棵大树遮挡着，意外地凉快。

　　李行曦走到凉亭，里面有一方石圆桌，
　　四张石凳子，四面来风，凉爽又清新，李行曦挑了张凳子坐下，从裤子的大口袋掏出剧本，翻看了一会儿，他瞌睡上来了，就把剧本垫在桌面，趴下睡觉。

　　这一睡，李行曦睡到了晚上。

　　他睁开眼，四周黑漆漆的，还特别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反应了一会儿，李行曦才想起他在一个凉亭里。
　　他去摸口袋，空空如也，没有手机。

　　才想起手机丢在枕头旁边了。

　　李行曦抓了下头发，睡了一觉，刘海还是有点湿润，被汗打湿了。

　　天气不知不觉闷热了。

　　李行曦起身，抄起剧本出了凉亭，没开灯，只能借着月光看路。

　　树影婆娑，路面是斑驳陆离的小圆圈，但李行曦视力本来就不是很好，摸索半天，才算是出了建筑。

　　外面更黑。

　　长长一条街，没有剧组拍戏，静得只有李行曦一人的脚步声。
　　一些恐怖片的桥段，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李行曦脑海。

　　他胆子不小，但是这个环境还是让他心里发毛。

　　李行曦不由加快了脚步，后背的汗毛根根立起。

　　哒……

　　忽然，一阵不属于他的、踩在青石板路的动静响起。

　　李行曦猛然停住，他微微眯眼，宛如黑洞的前方，似乎有一道走近的影子。

　　心跳声不断扩大。

　　李行曦吞咽了几下口水，拔高声音，“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