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将军青娥浓》风信舟

36、第 36 章

　　燕恒被册封为宁王后，宫中摆下宴席，邀百官同贺封王之喜。

　　因燕恒行动不便，故灵鸢便一同入宫侍候。

　　这次她倒是真的开了眼界，整个燕国的权贵今个儿倒是来的齐，除了皇帝身体实在支撑不住未能出席外，基本上皇庭的贵女，世家大族的官宦子弟都来了。

　　宫宴长长摆了百丈有余。燕恒坐在内殿，他上首是大皇子和二皇子，这兄弟三人并排坐着虽面上一团和气却无甚交流。

　　朝野上下谁都知道那正德皇帝没有多少时间了，新帝必在这三位中产生。

　　就目前看来，这三支背后各有人支援，燕恒自是风头最盛者，他同梁氏结了亲，这天下文人之心相比要被他笼络去了。

　　那大皇子不但资质平平，如今他母族也早已衰落，旁人看他似乎已无心权争，只那二皇子背后还有些势力。虽然他行状痴傻，但也不乏有人想拿他做个傀儡。

　　灵鸢站得膝盖有些酸软，正要伸手捶捶，燕恒却忽然侧身在她手里塞了些什么。

　　这样的场面上，各处的眼睛都盯着，灵鸢实在有些紧张，沉住气悄悄大量一番，见宾客都忙着吃酒，这才将手掌打开瞧。

　　竟是两颗娇红的樱桃，此物甚是珍贵，今日这般奢靡的宫宴中也不过才摆了几盘，各处都是有数的。燕恒今日风头盛些，琥珀盘中才数十颗而已。

　　自那樱桃摆上来，灵鸢一双眼睛便黏在上头。这果子长得精致可爱，光是瞧着那红润的果皮便能想到它有多甜。

　　可偏这果子金贵的很，产地离上京太远，运输多有不便，稍稍颠簸一二便坏成了一滩烂水。

　　灵鸢心中一甜，嘴角的笑堪堪隐去。再瞧她家公子，依旧端坐饮茶，面色如常。

　　“三弟出京游历数年，想必一路上有不少趣闻，不如同大家讲讲？”

　　上首的大皇子燕谨突然发问，一双眼神如山原上的秃鹫，看得叫人生寒。灵鸢无端感到一阵恶意，便将架势都端了起来，活像个护崽的斗鸡。

　　她今日可得替自己公子将场面撑起来，不能叫人小瞧了去。

　　燕恒瞥见她的动作没说什么，笑着将茶杯搁下。

　　“大哥说笑了，四海之大，我不过走马观花看了几处罢了。途中或是遇上些卖艺脚郎，也无甚有趣的，不似上京繁华热闹，故事颇多。”

　　“哦？”

　　燕谨将身子微微前倾，言语中带着些不着痕迹的戏谑。

　　“我这里倒是听了一桩趣事，不妨三弟听听？”

　　燕恒笑着点头，燕谨这才兀自讲了起来。

　　“听说雍州城月前闹了一场大火死了不少人…”

　　他刻意放慢了语调，不过才起了个头，便已经让席上众人来了兴致，这地方不正是月前宁王修养的地方么。

　　燕恒仍是笑，面上没什么旁的情绪，还添了杯茶，大有听书的意思。

　　“走水本不是稀奇的事，可偏偏这场火来的蹊跷，竟然是从雍州城最大的花楼里烧起来的。更巧的是，坊间传言，那户部尚书秦菽竟然也在这场大火里失踪了。”

　　此言一出，四座皆是一惊。宁王正是从雍州带回了秦菽贪墨的证据，如今那秦菽正是在雍州赈灾时失踪，如此想来也太巧了。即便那秦菽有罪，他宁王也不该动用私刑，若是各个都这般，将圣上放在哪里？

　　宰相梁嵩冷哼一声：“敬王殿下说笑了，即是坊间传闻，便十有八九做不得数，众位以为呢？”

　　这番话一出，便有不少人顺着话茬应和了几声。

　　敬王燕谨却佯装不知，又笑着道：“这坊间传闻才最是有趣，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怕是只有那放火的人自己知道了。不过，这还算不得最有趣的地方。”

　　“还有更有趣的？”燕恒冷笑着反问。

　　“当然了，着故事素来要才子佳人配起来才有趣儿，那秦菽死有余辜，烧死了就烧死了。可惜，我听说那花楼中有位绝色佳人也失踪了，斯…叫什么来着？”

　　燕谨可以停顿仔细大量着他那好三弟的表情，不得不说，这个闷罐子还真能装，脸上倒是一点怯都不露，实在是好玩的很。

　　“春娘！这个名字，不知三弟听说过吗？”

　　“我在雍州时旧疾犯了，出不得门，这些烟花柳巷的杂事自然一概不知。倒是没想到，大哥对这些事颇有研究。”

　　灵鸢本来还有些紧张，听到燕恒这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不由得暗自偷笑。

　　这皇帝老儿莫不是个老狐狸，怎么生得一窝都是狐狸精，当然燕恒必然是其中最最狡猾的闷骚狐狸，他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弱不经风，要是开口怼人必然叫人活活气死了去。

　　那敬王燕谨的面色确实有些难看，他只顾着奚落燕恒，不想被他反将了一军。

　　从小到大，他最瞧不上燕恒这个野种，若他一辈子是个病秧子滚出京城也就罢了，偏偏他这次借着老四溺亡的事岔被召回京城，还凭借秦菽的案子让父王对他有了几分青眼，他才懒得和这野种多费口舌。

　　“三弟说笑了，人生来有爱美之心，不过是三弟你在雍州，我这个做长兄的，多关心些。不似你，左右常有佳人相伴。”

　　说着便用眼神将燕恒身后的灵鸢牢牢锁住。

　　燕恒还没说话，宰相梁嵩便有些听不下去了。

　　“不过是伺候殿下的粗使丫头罢了，也值得一说，白白浪费了席间热闹。”

　　他言语中尽是不屑，但灵鸢到也没有放在心上，他一个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的恶臭老头子，有什么好气的。

　　小插曲过后，宴席又热闹了起来。

　　过了一旬酒，忽有一宫女凑过来恭敬道：

　　“宁王殿下，公主她觉得这姑娘有些眼缘，想要让她陪着去园子里散散心，不知可方便。”

　　这燕国只有一位公主，就是那位如今在宫中带发修行的吟蝉公主。

　　燕恒知道她脾气好，便也没阻拦。

　　……

　　灵鸢跟着那宫女出了宫殿，见一位青衣紫带的清瘦女子立在栏杆旁，见她出来便轻笑着点了点头。

　　想必这便是公主了，这位吟蝉公主的名头她也是知道的，这本是燕国最有才情的女子，却在新婚之夜选择带发修行，一生常伴青灯古佛。

　　或许是在红尘中沾染久了，灵鸢只觉得吟蝉公主十分清冷，连走路都带着清列的燃香味，有种脱离俗世的美，她到觉得很是亲切。

　　那宫女自觉退下，灵鸢跟着吟蝉一路去了花园，渐渐将丝竹之声丢在身后。

　　待两人入了御花园到了四下无人，吟蝉才停下来，她温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我方才瞧着你觉得十分面善，想必我们是有些道缘。”

　　“公主，我叫灵鸢，灵验的灵，纸鸢的鸢！”

　　吟蝉见她笑的爽朗，想必是个热络的性子，顿时有些乐不可支。

　　“真是好听的名字，我方才瞧着你就觉得面善。我还瞧见三哥偷偷给你塞了两颗红樱桃呢，想必，他也十分在意你。”

　　‘在意’这二字忽然叫灵鸢有些不好意思，只好笑着挠了挠头。

　　“公主你可别开玩笑了，我瞧着殿下他只爱些花花草草，读书写字的，到没什么特别偏爱的东西。”

　　吟蝉见她挠头的动作一时之间有些失神，她过去有位旧友，那人也爱挠头。不仅爱挠头，赵湘君那丫头还揪过他的头发。少时在边塞那段日子，这丫头常爱捉弄自己。

　　这样一想，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若是她当年知道那丫头心中打算，无论如何也会老老实实嫁了。这样，湘君或许也不会落得如今下场。

　　灵鸢见她眼睛有些红，有点慌张。

　　“公主，你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吟蝉见她这般，便急急收起情绪，强撑笑意。

　　“眼里进沙子了，不妨事。我瞧你实在喜欢，不妨以后我就叫你阿鸢？“

　　“当然好啦，只是我这人话多，我怕说多了，公主你会烦我呢。”

　　吟蝉被她逗笑：“这宫里闷得不行，我正想找个人多说说话呢？听闻这些年你跟着三哥游历了不少地方，可有好玩的，同我说说。”

　　一说起这些，灵鸢可就来劲了。她从江南的小调一直讲到沙洲的陀队，恍惚间便过去了半个时辰。

　　吟蝉见她手舞足蹈讲的越来越生动，被她的情绪感染，竟然也觉得有几分快意。

　　“朔州呢？你可去过朔州？”

　　“当然去过啦！你不知道，那落霞关的落日有多美，夕阳把整片沙漠都染成梅粉色，比…比上京城那些贵人身上穿着的绸缎还要美上百倍！朔州的酒是最辣人的，你要是喝多了必须得找个地方歇下，不能再走了，否则醉在路边可就糗大了……”

　　吟蝉就这样静静地听着，思绪也飘到了朔州，她想起少时和湘君一起在城楼上看月亮，那人总爱在嘴里叼一根狗尾巴草，让吟蝉这从小遵守女戒的公主十分不习惯……

　　“公主夜里风凉，您该回宫歇着了。那宫宴也快要散了，宁王殿下还特地叫我来唤灵鸢姑娘回去，好早早出宫。”

　　小宫女挑着一盏宫灯前来找人，灵鸢这才恋恋不舍地关了话匣子。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阿鸢你到真与我投缘，很像我的一个故人。若是有机会我可不可以常常来寻你说说话。”

　　“当然好了，我这人是最在意朋友的，以后公主有事尽管来找我好了！”

　　吟蝉笑得高兴，从怀中掏出一方赤缇色的刺绣手帕送给灵鸢，上面绣着两只猫儿绕着蒲公英捉迷藏。

　　“公主！你的手也太巧了，这小猫真活泼像真的一样！”

　　吟蝉有些傲娇，仰了仰头：“那当然，你若是以后常来和我玩，我还有更多宝贝给你。”

　　……

　　别过公主后，灵鸢再回去时，宫宴果然已经散得七七八八，各宫各府的轿子都在宫门外排起了长队。

　　她瞧见燕恒正同宰相老头儿说话，便特意在远处等了一会。

　　燕恒话罢，正要找那不省心的丫头，回头却忽然瞧见她正躲在车马后，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不知又在想什么坏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