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镜［穿越］》慕槿辞

65、鬼尸（九）：坠落

　　大雨滂沱，雷电交加。亭子里的两个人静静站着，看着漫天大雨，听着时不时发出的雷声，抬眼望天，只看到一片灰暗。
　　冷风吹来，带着湿润的水汽，顾苒感到了刺骨的寒冷。

　　司玦闭上眼睛，稳住自己的气息。他想将那段记忆从眼前摆脱，可是每次都是徒劳无功。这段记忆就像黑暗一样一直纠缠着他，逼迫他看清事实，逼他直起脊梁，让他觉得恐惧。

　　“但是你真的认为他们能杀的了司南吗？”顾苒看着湖面，问出了声。

　　司玦垂下眼睫，压住眼中的幽深。其实，他是不信的。余氏夫妇最是爱戴司南，与司南关系也很好，不可能对他出手，也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就杀了他。可是当时种种思绪上头，他根本没有仔细思考。他下了追杀令，不惜一切代价要将余氏夫妇找到，他要亲手解决了他们。
　　可是寻找数日依旧没有余氏夫妇的下落。民间的怨言越来越多，不少人到神祠外请求他早日找到凶手，给前大祭司一个交代。
　　而就在这个时候，外出寻找余氏夫妇的士兵抓回来一个女子，说是余氏夫妇的女儿。若是余氏夫妇寻不到，可以从他们的女儿下手。因为余氏夫妇最是疼爱他们的女儿了。

　　彼时，他一听便立刻赶往了地牢。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妖灵族族长。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若汐身体虚弱，灵力全无，嘴角沾着血迹，整个人无力地支撑着。

　　若汐听到动静，慢慢抬头看向牢门，见他走了进来，又挪开眼，“司玦你什么意思？这就是南临的待客之道吗？”
　　司玦站到她跟前，听见她止不住的咳嗽，又看了看地上还未干掉的血迹。
　　“你中毒了。”司玦不禁地皱起眉，他从未想过堂堂妖灵族族长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若汐没看他，声音淡漠：“与你无关。”
　　“呵，确实与我无关。但你应该知道余捷夫妇杀了我爹，作为他们的女儿，你应该知道他们在何处吧？只要你告诉我，我就放了你。”司玦蹲下身，冷冷地看着她。
　　若汐闻言看向他，她满头冷汗，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鬓边，“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杀了司南。”她强撑着身子，忍着身体的剧痛，“这其中定然有隐情。”
　　“隐情？我亲眼所见哪有什么隐情。就算有，那他们也确实是动了手的。”司玦越说越激动，周身散发的杀意逼近她。但他很快收敛起来，站起身：“若汐，你是妖灵族族长我本不能把你怎么样。但坏就坏在你是余捷夫妇的女儿，哪怕不是亲女儿，父母的债，你也要偿。除非，你告诉我他们的下落。”

　　若汐抬眸看着他，然后轻轻笑了出来，“我说了我不知道，你再怎么问都没有用。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想来你也已经拿定了主意，多说无益。我反正也活不久了，若是能替我爹娘偿还这条命，也正好。”
　　司玦没料到她这么欣然地就接受了，俯视着她：“我会再等七日。”说罢他转身离开了地牢。

　　牢中，若汐抬头看向那一方小窗户，已经晚上了啊。
　　突然，四肢百骸传来剧痛，身体密密麻麻地像有无数只虫子怕过般难受起来。
　　“咳咳......”她口吐一口黑血，握紧双手。
　　真难看，她这一生居然会有这么难看的时候。

　　若汐轻轻舒了口气，靠在墙壁上，透过小窗户看向外面。
　　也不知现在烟云城怎么样了，想着，她自嘲地笑了一声，想必现在她的死讯应该已经传开了吧？
　　她想调动琉璃花来治愈伤口，化掉毒性。可是不知为何琉璃花的法力被这个毒压得死死的，一点法力都没有。而她原本的修为也渐渐被毒性蚕食，快消耗殆尽了。
　　司玦的意思很明确，如果他找不到余捷夫妇，她就得替他们偿债，还命，哪怕她曾是妖灵族族长。可是，余捷夫妇连她也感觉不到，他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毫无踪迹和气息。

　　“算了......”良久，若汐叹息一声，本来她就算半个类人族人。如果不是余捷夫妇救了她，养育她长大，她早就不在人世了。如今她毒入骨髓，蔓延到心脏，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这次若是一命抵一命，算是报了他们的恩，偿了类人族的情。自此以后，两不相欠。

　　亭外雷雨交织，倾盆大雨从顶上一泻而下，像是水帘瀑布。
　　“你当初为了平息民愤，将我送上问罪台，一命抵一命，现在又是为什么？我们之间已经两不相欠了。”顾苒望着远处的水天一色，觉得烟雾缭绕。
　　司玦没接话，而是问：“我一直想不通你有琉璃花，修为高深，这个洪荒没人能是你的对手，你是怎么中了毒的？”

　　顾苒没有立即作答，她伸出手，雨滴打在她的掌心，感到冰凉。她淡定开口：“不过是不小心中了小人的计罢了。这世界上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相信，更有的时候自己亲眼所见的也不一定是真的，那有可能是虚情假意。”
　　听了她的话，司玦侧头看向她，“当年的事是我鲁莽，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这么多年细细想来确实有诸多疑点，但却一直难以求证，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确定。”
　　顾苒收回手，把手上的雨水甩落，“你说。”
　　“我觉得当年之事与鬼族有关。”司玦说道。
　　顾苒一怔，她那时脑子混乱，虽然想过很多，但并未往鬼族那边想。现在仔细想来，很多潜在的细节确实能和鬼族挂上钩。

　　“如果当年是鬼族一手策划的，那就只能是宁舟。毕竟于他来说，的确是一石二鸟的好方法。”顾苒说道。只不过现在并无确切的证据能指向他，“对了，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和你说，小宁怀疑宁舟有可能是溟影。”
　　司玦一听，表情和开始顾苒的神情一样皆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呢？溟影早就死了，这些天南临城的怪事不是宁舟做的......”
　　“你还记得倾城吗？”顾苒打断他。
　　“倾城......那个凡人？”司玦诧异地看向她。
　　“嗯。”顾苒颔首，“小宁说他曾在宁舟的书房发现过倾城的画像，我们都知道倾城是溟影的妻子，史书上说她不幸身患绝症，后诀别于世。这样一个死了几千年的人的画像出现在后人的书房中，多少都会不可思议吧？而且你昨夜应该也听见了宁舟召唤溟影珠，如果他不是原主，哪有那么容易，当时可是有七星盏和琉璃花两件法器镇压着的。”
　　“那也就是说......这发生的一切一直是溟影在暗中推波助澜？当年他根本就没有死，这多久以来他竟一直躲在暗处，筹谋一切。”司玦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当初三族废了多大的劲才把溟影杀了啊，现在告诉他们，那个魔鬼根本就没有死，当时的诛杀计划失败了。
　　太荒谬了。

　　司玦：“可是如果是他，这两千年来他还真的沉得住气。看来，我们得想更稳妥的方法了。歆蕴他们知道吗？”
　　顾苒：“我让小宁去说了，你们当年诛杀溟影的法子还在么？”
　　“在神祠里，若是需要，我可以回去去取。”司玦默默看了她一眼，“你是想故技重施？我觉得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我是想有个后手，不管是与不是，留个后手总是好的。”顾苒说完转过身，看见大雨中宁悯走了过来，“话我已经说完了，先走了。”
　　言罢，她迈步走了出去。

　　宁悯见着她，把伞撑在她的头顶。他的目光越过顾苒，与转过身的司玦四目相对。
　　“聊完了？”他问。
　　“嗯，歆蕴怎么说？”
　　“她说让大家戍时到主殿商讨对策。”宁悯说道，“司玦大祭司。”
　　司玦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顾苒听他们说完，才开口，“走吧。”
　　“好。”

　　大雨之中，司玦独自站在亭中，看着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他转回身，继续看向远处的湖景，如那夜一般的冷，一样的凉。

　　顾苒和宁悯并肩而行，一路上宁悯一直沉默不语，顾苒心中不安，她不知道宁悯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小宁，我们去哪吃饭啊？”顾苒打算说说好话哄哄他，或许这件事就揭过去了。
　　谁料这人不理，半点没有糊弄的意思，“是谁？”
　　顾苒含糊地嘿嘿几声，“谁啊？”
　　宁悯听见她故作不知，停了下来，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这模样顾苒看出来了，不给个交代誓不罢休。

　　顾苒：“……我哪里会知道……”
　　“小苒，你不要再瞒着我了。”宁悯轻叹一声，这些年他一直哭哭寻找真相却不知从何查起，哪怕他去找司玦，当年逼问他，甚至把南临城几乎屠杀殆尽，他也没能得到任何关于那件事的内情。
　　当时，司玦只说，是她与司玦之间的交易，而缘由不便告知。至于其他的，是妖灵族内部出现了问题。

　　顾苒扭过头，不去看他。
　　宁悯见她还是不肯说，真是不知道她在执拗什么劲。还是说......她还想着袒护。
　　“小苒，你为什么不愿意说出来。我......”
　　“并不是不可说，我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说。”顾苒打断他。
　　这件事积累在她的心头许久，是她一直不敢忘记，也不愿记起的事。

　　良久，雨小了，雷声也没了，才听见她说：“是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