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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大抵是因为上次在无双这吃了闭门羹,天子已有十数天没有来过麟云宫,衣食用度倒还是按着原来太子的品阶供给着,只是小太子心里难免因为天子的冷落而郁郁不欢。

      虽说以前孤光也没少惹他不高兴,但从来都消不过两三日便会重来哄他,没有哪次是像这次一般,一旬有余还不见人影。

      麟云宫里的梅树开花了,红绰绰的绕满枝头,好不热闹,然而这样艳丽的景象却捂不热小太子的心,小香鼬在他肩头上蹿下跳,仿似讨主人欢心,奈何主人只是敷衍地逗弄了一下它的下巴,便重又把目光投向窗外的宫墙。

      朔风吹来,裴颂过去欲关上窗子,无双淡道:“开着吧。”

      “那公子再加件衣罢。”裴颂道。

      小太子不置可否,待裴颂取来厚衣正要替他披上时,忽然出声道:“这宫里就没有别的下人了吗?”

      裴颂手一顿。

      无双收回视线,斜睨了他,“晁孤光到底不放心什么,宫里的人都叫他换了个遍,还需你一刻不怠地盯着我。”

      小太子并非愚眉肉眼的纨绔,心里明镜似的。

      那日郊外遇袭,晁孤光回宫后便雷厉风行地彻查了麟云宫上下,誓要找出背后主使。然而事到如今已经过去一个多月,除了宫里翻天覆地换了一大波人外,便再无下文。

      外人看似不了了之,可无双知道,以晁孤光的性格,不可能就此作罢。而这段日子,裴颂跟前跟后地服侍,新来的太监宫女都近不了身,仿似天子对亲手重新选上来的下人依旧不满意。

      唯一的解释,便是天子故意遮他的耳,有事瞒他。

      “公子多虑了,皇上是担心新来的下人公子用不惯,才叫属下多留几日。”

      无双嗤笑一声,自是不信这套说辞,盯着裴颂双眸低垂的姿态逼问道:“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晁孤光也开罪不起,是怕我知道了要拼命,还是怕他能耐大到能在宫里害了我?”

      小太子冰雪聪明起来,裴颂也招架不住,他惯于武人的直来直去,不善口舌之辩,此刻只能拱手躬身做告罪状,沉默应之。

      无双杏眼微转,知道这位忠心耿耿的御前侍卫总领既得了晁孤光的指示便不会轻易透露半个字,干脆给了他一个白眼。

      他站起身往外头走,裴颂连忙跟上,在后头追问:“公子要去哪里?”

      “我要去看我的翰林院。”无双傲道,“晁孤光给过我官牌,你也要拦么?”

      裴颂自不敢拦,他只是奉命保护小太子,并没有胆子限制对方出入自由。

      一路畅通,无人敢拦,遇到的宫人们都一一行礼,道:“姬大人好。”

      那是晁孤光替他重做的新身份,知旧情的,不知旧情的,都得合着新皇的旨意,当他是翰林院新来的画侍诏姬存一大人。

      天子的这点心意,无双并不受用,只当是掩耳盗铃的把戏,应都不应那些宫人,只目不斜视地往翰林院去。

      晁元生围宫后,并没有弃用前朝臣子,除却誓死效忠白氏的少许朝臣外,大部分都被留了下来。

      无双走进翰林院时,毫无意外地看到了从前授习过课业的太傅。

      太傅虽无数次被这位废太子的怠惰气得脑仁疼,但此刻见了,仍是万分激动,颤巍巍地要下跪,礼行至一半又堪堪顿住,想起对方如今的身份与当朝的皇帝,只得哽咽地道了一句:“活着就好。”

      无双也不禁想起从前种种把太傅恼到吹胡子瞪眼的场面,如今再见却已物是人非,一时愁绪万千,上前扶了他道:“学生辜负老师教导,老师……保重身体。”

      太傅教了无双十数年,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样尊师敬长的话语,又看他身形单薄,想起他遭刑之事,心内愈发难受,忍不住老泪纵横,这小太子虽不上进,却也不该受此大罪。

      师生二人互相搀着,好一番感慨,才略略平静下来。

      “汝宾呢?”无双问,“如今还在翰林院否?”

      太傅点头,“在后头画画,你且去找他。”

      曹汝宾是数年前的探花郎,才情出众,落拓不羁,又是一副好面貌,恩荣宴上宝庆公主对此人一见倾心,先皇也顺势要点了他做驸马。奈何此人志不在此,婉言相拒,惹怒了宝庆。先皇架不住女儿的哭诉,最终把这位探花郎丢到了翰林院替皇家画像去了。

      还是太子时的无双常来翰林院看画师作画,一来二往便跟曹汝宾熟络起来。从前做不出文章,还央求过他代笔,结果被先皇看出远高于无双的水准,还狠狠打过探花郎几板子。

      无双来到画院,甫一进屋,便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立在画架前的人生得修长挺拔,暗色官服也穿出了一股闲云野鹤的味道,执笔之手纤长有力,看似随意几笔,却勾勒出一枝遒劲的竹枝。

      小太子起了几分玩心,蹑手蹑脚靠近,打算故意吓他一吓,却不料就要扑上去之时,背对他的那人淡淡开口道:“几岁了,还玩这种把戏。”

      无双脚步一顿,撇嘴道:“你怎么知道的。”

      曹汝宾放下笔,转过身莞尔一笑:“从你进来起就闻到香味了。”

      无双闻言立刻抬袖闻了闻,“有么?”

      曹汝宾但笑不语。

      那是天子才用的龙涎香,无双用惯了,自是习以为常,但臣子们都嗅得分明。只是从前无双是太子,先皇宠爱才拨了此香给他用,曹汝宾没想到换了天地后,无双还能有此殊荣。

      他看了眼跟在无双后头的裴颂,淡淡颔首:“裴大人好。”

      裴颂也微微示意。

      无双斜了一眼那跟了自己一路的碍事精,“你下去吧。”

      裴颂迟疑,显然是被晁孤光叮嘱过不得留小太子一人与人独处。

      无双要发作,曹汝宾却先笑道:“裴大人不必担心,曹某若是心怀不轨,圣上也不会许无双公子出入翰林院,不是吗?”

      裴颂略一思索,最终朝无双略一拱手,退了出去。

      无双松了一口气,往一旁画师休憩的矮榻上一坐便不肯起来了,懒懒道:“总算不用见那张木头脸了。”

      曹汝宾好笑道:“怎么,你对裴大人的成见还没消?”

      小太子从前对他抱怨过晁孤光身边的这位副将,说他冷心冷面,没有人情。晁孤光在麟云宫待久了,副将就派人来催,有一回无双同晁孤光在榻上胡闹到一半,愣是被裴颂打断,把晁孤光叫回去当值。

      谁都知道小太子在晁参领这是有特权的,可偏偏只有一个裴颂,拿他不当一回事,只忠诚晁孤光一个人。

      无双撇嘴道:“这人实在讨厌,晁孤光还偏叫他跟着我,真真故意惹我不高兴。”

      “他不过听差办事,为他主子好而已,你倒也不必刻意同他置气。”

      无双轻哼一声,不想再聊此人,转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要那副画?”

      曹汝宾勾了勾嘴角,“我不知道。我只是挂念旧友,如果旧友也挂念我,我想着便总会有回应。”

      无双望了他,原本上扬的嘴角慢慢落下,重新红了眸子,“……我原先以为你也不在了,还好,你活着,也没走。”

      小太子不敢问,连番失去亲人好友叫他失了勇气,只能用这委婉的方式试探旧友的生死。不过庆幸的是,当年被他连累挨板子的探花郎还在,并用画上的一点墨迹向太子传递了讯息,以是无双才终于敢来翰林院面见旧人。

      曹汝宾也终于收了笑意,凝重地望了苍白瘦削的无双。

      两人一时无言。

      许久,曹汝宾才轻声问:“他待你如何?”

      无双自嘲一笑,“他能护我一条命,已是仁至义尽了。”

      “……可害你如此的也是晁家。”

      “我知道。”无双抬眼望了他,眸子里是淡淡的哀伤,夹杂着挣扎与不忍。

      后面的话便不需再说,曹汝宾看到了他眼里那份搁不下的鲜衣怒马的爱意。小太子的这颗心早就被晁孤光要了去,哪怕天翻地覆国仇家恨,也讨不回来。

      曹汝宾只能痛惜地点了点头,改为嘱咐道:“他如今为帝,你既愿意放下前程旧事追随,又是男子,免不了要遭后宫之人记恨,往后行事定要谨慎,莫再像从前那样任意妄为。”

      无双一头雾水,“什么?什么后宫?”

      曹汝宾亦是一怔,旋即意识到失言。

      前朝的事居然一直没传到无双耳朵里,可见新皇有多苦心呵护。

      “不,没什么——”

      能言善辩的探花郎此刻张口结舌,局促地想要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可机敏的小太子已经反应过来,从躺椅上跳起来,步步紧逼:“你说清楚,哪里的后宫之人——”

      曹汝宾被他逼得连连后退,一个不妨,撞倒了画架,还没画完的图纸连同后头夹着的已成稿的数张人像,哗哗散落一地。

      无双的目光瞬时被吸引了过去,“你画的什么?这是——”

      地上是十来张美人图,各个端庄清丽,题有家室姓名,无双眼熟得很,这是选妃选后的画像制式。

      他登时如蒙雷劈,瞬间明白了为何麟云宫的太监宫女都不敢多同他说一句话,只有裴颂一个贴身服侍,除了自己猜测的原因外,居然还有要立后纳妃的缘故。

      他死死瞪着这些各有千秋的美人画像,心如刀绞,目眦欲裂,喃喃道:“就瞒我一个是不是……”

      曹汝宾上前一步,担忧道:“无双……为帝者,充裕后宫……本是常事……”

      无双自小长在宫里,又岂会不知这个道理,只是这件事落在了晁孤光头上,他便如同被夺了私有的宝物一般,愤怒与嫉妒如火燎原,烧得他无法自持。

      曹汝宾看到小太子的眼眶再次红了,这回终于积聚起盈盈秋水,如明镜,一眨便碎了,晕开成一层伤心的涟漪。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无双忽然转身,打开了门走出去,径直来到候在门外的裴颂面前,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你早知道是不是。”小太子恨声问,“晁孤光要立后,叫你看着我,不让我知道是不是?”

      裴颂挨了一巴掌,却没有恼,只是垂下头低声道:“公子息怒。”

      无双愤恨地盯了他,最终拂袖而去。

      裴颂顶着面上的红印,朝追出来的曹汝宾淡淡点头,便也告辞随小太子而去,只留曹汝宾立在原地,蹙眉望着二人背影,良久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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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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