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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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虽退得快，但到底寒气入了体，无双醒后便连日咳喘不休。
裴颂又叫傅太医看了一次，得到的还是同样的话，只能慢养着，又道倘若心中释怀，便能好得快些，话里话外皆是心病大于身病的意味。
裴颂心中难免自责，若不是自己当时顺了小太子的意胡闹，也不至于惹出这样连绵不绝的病症来。
因着愧疚，他自是比平时更加用心，不仅每日亲自盯主子用药，更是记着傅太医的话，想着法子搜寻新奇玩意想让无双欢心。
无双从前是太子，什么宝贝没有见过，不管裴颂找来什么，都引不起他半分兴趣。又加之病中数日都没有等来晁孤光，越发心灰意冷，整个人急速消瘦下去，乍一看骇人得很。
裴颂内心焦急，生怕小太子有个好歹，这一日送药时，把小太子喜欢的小香鼬也带去了，希望能让稍稍缓解无双的郁结。
小香鼬久不见主，嗅了一会儿气味才认出无双来，立刻扒在笼边叽叽叫起来。无双勉强勾了一下嘴角，打开笼门把小东西放出来。小香鼬顺着他的手臂窜上肩头，亲昵地拿毛茸茸的脑袋贴他的脸，仿似抱怨多日冷落。
无双逗弄了一会儿小东西，脸上的郁气总算淡了一些，裴颂瞅着时机开口道：“再跟公子说件喜事，宝庆公主要回朝了。”
无双愣了愣，自宝庆离京西去和亲已过了一年有余，加之宫中又遭巨变，他几近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妹妹。
“宝庆要回来？”他怔怔问，嗓音因久咳而显得分外沙哑。
“正是。”裴颂道，将事情原委捡着能说的跟无双说了。
原来数月前晁孤光前脚从西域返京，后脚龟兹的信函便也送到了京城。
当初送亲时宝庆就百般不愿，成亲当夜更是企图自刎明志，惹得龟兹不满。彼时有晁孤光斡旋，才勉强没有引起两国纷争。然而晁孤光刚走，宝庆便再演烈女，龟兹王子才进帐，就被她用袖中刀刺伤，这回见了血，龟兹国主再不能忍，立马扣了宝庆为人质，修书大显要求赔偿。
只不过没料到信送到了，大显却也没了。彼时朝堂正是动荡之时，顾不上一个前朝皇女，直到如今社稷安定了，晁孤光才总算有余力处理此事。
无双听得发懵，断不知自己的皇妹还曾闹出这样的动静，又忽然想到白氏已经亡了，宝庆回来又将如何自处，那些朝臣又怎能同意让一个前朝公主回京……脑中一时千丝万绪，痴痴道：“可是要怎么回来，回来了又……”
裴颂趁机替天子美言：“公子担心的，皇上都已经安置妥当了，接人的队伍昨日已经出发了，公子只需耐心等待兄妹团圆即可。”
无双不语。
跟从前一样，晁孤光总是将那些复杂纷扰的朝堂之事隔绝在麟云宫之外，无论是他做太子时还是现在。
他垂下眸子，思及这些晦暗曲折的私心，免不得又悲从中来，只觉得当了天子的晁孤光越发如天上月般，光华一如从前照人心暖，真身却是伸手都难摸到了。
裴颂看他神色转哀，怕他不懂天子心意，便解释道：“皇上是为了公子才下旨接人回京的，属下知公子心中有怨，只是还请体谅皇上的苦心。”
无双心中越发酸涩，一面仍感念晁孤光对他的好，一面又依然为立后一事怨恨天子，最终只能无奈地闭了下眼，到底是恩大于怨，颤声道：“知道了，你替我去谢个恩罢。”
裴颂领了命，伺候他喝完今日的药后，便去了崇政殿。
晁孤光仍在批改奏折，裴颂进去请安时，恰逢近身伺候天子的太监陆奇也刚从外头进来。
陆奇晌午起便一直随侍天子身侧，方才被底下的小太监叫出去，也不知得了什么消息，此刻面色为难地回来，欲言又止，但还是硬着头皮贴到天子耳边小声说了外头的事。
裴颂见此情境，便止住脚步，眼观鼻鼻观心立在殿侧。
晁孤光听完陆奇的禀报便皱了眉，语气里是掩不住的不耐烦：“不去。”
陆奇尴尬道：“皇上，娘娘确实是病了……”
晁孤光头也不抬，冷哼道：“病了就让太医好生治，朕又不是药，去了就能好？”
陆奇张口结舌，想再劝又不敢，最后只能应下，继而出去回复外头等信的人。
裴颂这才走过去跪下请了安，免礼起身后，将无双谢恩的事同天子说了。
待说完，天子批折子的笔终于停下，低声道：“知道了。”
裴颂默然候命。
天子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才又问：“他好些了么？”
裴颂如实道：“还是咳，但比之前好些，傅太医说得养一阵才能全好。”
晁孤光听了，面上说不清是什么神情，又静了片刻，忽地颓然往后靠在御椅背上，仿佛从前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参领又从天子朝服下钻了出来。
“裴颂。”晁孤光的声音透出几丝疲惫，“叫他别恨我。”
裴颂不答，也不敢答。
晁孤光说完又觉荒唐，嗤笑一声，低低道：“罢了，当朕没说。”
重端坐了，晁孤光正色道：“龟兹国小心大，料想宋擎苍此行谈判不会太过顺利，宝庆归京大抵也要来年年末了。这期间指不定姚仲又会趁机提出什么条件来，你且加紧行动，光一个招供的刺客抵不了用。”
姚仲世家出身，晁元生起势时便借了他的势力，成事后又仰赖姚家财力填充国库，以是新朝才立姚氏便已举足轻重，姚仲封了首辅不说，晁孤光为了无双安危以及得到朝臣同意接回宝庆，不得已又立了姚仲之女姚蘅芜为后。
裴颂知天子不易，恭声应是。
晁孤光又道：“麟云宫也多提防一些，别叫不相干的人进去了，也别叫旁人把人叫走。”
裴颂听得明白，知道他是在说中宫那位。刚登凤位，那位贵人便叫人传过旨意，让无双过去请安拜见，被天子及时拦了，训了一顿。中宫失了面子，发了好一顿脾气，无双病了发热那日都不许天子过去探望，说是敢去就叫人天天去麟云宫请人，看看天子金屋到底藏的什么娇。
“是。”裴颂道，“皇上放心，麟云宫守卫森严，属下日日盯着，不会叫人有事的。”
晁孤光“嗯”了一声，缓缓吐出一口气，想到方才蘅芜来请自己又没去，不定一会儿又要如何折腾，不免一阵头疼，挥手道：“行了，下去吧，朕歇会儿。”
裴颂跪了安，退出殿内。
才走到殿门口，又看到敬事房太监捧着托盘站在那，亦是满面愁容，正在小声同陆奇说着好话：“公公便帮个忙劝劝皇上吧，这一直不翻牌子也不是个事儿啊，小的们每日都不好同娘娘们回话……”
陆奇也是叹气，道：“也得皇上听劝才行啊，唉，说这些也无用，你且先进去吧。”
那太监只得愁苦万分地进殿去了。
宫闱之事裴颂听到也不入耳，脚下不停，正要下台阶却又被陆奇叫住：“裴大人留步。”
裴颂稍停，道：“陆公公何事？”
陆奇拱手，一脸愁容道：“大人公事繁忙，若非万不得已，实不该再叨扰。”又凑近了细声将事情说了。
“……圣上恼怒曹大人漏了消息，罚了几板子，原本轻罚不伤身，可翰林院那些人从前就嫉妒曹大人才情，如今便落井下石，找由头拦着医官过来……本来几日就能好的伤，现在连床都下不了了……”
陆奇说着，眼眶也跟着红了些，求道：“奴婢知姬大人素来与曹大人交好，可否请裴大人在姬大人面前讨个情，让太医过去看一眼。”
裴颂不知那日之事还有如此后续，不免怔愣一瞬，道：“此事为何不直接同圣上禀明？”
陆奇为难道：“奴婢一介内官，官署之事实不该……”
裴颂微忖，便懂了他的顾虑。陆奇是从前朝过来的，不得新皇信任，本就如履薄冰，更不敢僭越宫廷之事。若非万不得已，是不会求到自己面前来的。
尽管曹汝宾算裴颂半个旧识，他还是不由多问了一句：“既知如此，公公又为何冒险告之与我？”
陆奇红着眼道：“曹大人于我有恩，他如今有难，奴婢不能见死不救。”
裴颂敛眸，片刻后点头：“我知道了。”
不算应了也不算没应，陆奇也知其中难处，不再多求，谢过裴颂便回去当值了。
裴颂回了麟云宫，太监过来说方才中宫又来请人，好在只是两个宫女，没费什么功夫就挡了回去。
裴颂想到方才殿中听到的，心下微微叹气，道：“惊动公子了吗？”
太监摇头，道：“大人放心，都拦在外头了。公子一直在睡，没被惊扰。”
裴颂颔首，又嘱咐了几句，便回了自己的厢房，叫来一个信得过的手下，吩咐他去翰林院探探消息。
不消一个时辰，人回来了，说的情况与陆奇所言无差。
裴颂打发人下去，胸口发闷，深宫琐事一桩接一桩，他独自坐了许久才呼出一口浊气，勉强提振精神，起身去看太子。
无双睡了半日，此刻刚醒，望着外头西斜的日头发懵。裴颂进去请安时，他还没怎么回过神来，喃喃道：“天又黑了。”
裴颂替他倒了被热茶，伺候他喝了，无双又道：“我又睡了一日。”
裴颂放了瓷杯，安慰道：“太医说公子多睡是好事。”
无双不语。
裴颂便把殿前谢恩的事回复了他：“皇上万事都好，听到公子身体好些了，甚是高兴，让公子安心静养，待前朝松闲了便过来看公子。”
这样的说辞无双早已听厌，但又忍不住牵动心内思绪，凄然一笑，道：“闲了便来。”
裴颂亦知托词无用，便又转了话头，寻了些新鲜事哄他高兴。
待到无双用过晚膳，喝过药，裴颂才从房里出来，在廊下立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打消了原本的念头，转而迈步出了麟云宫，亲自往翰林院去了。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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