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无常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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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楚旻琅拎着明岐之给的伤药，回到了远枫阁。
平安先迎了上来，楚旻琅低声问他：“这两日？”
平安了然：“殿下，宫里无事。”
楚旻琅笑了下，那刺客果然就是冲着他来的。
如今这个似明非明，似暗非暗的处境，倒是能让楚旻琅看清许多事。显然在这个时候能够主动找上了他的都不是寻常人，那夜的刺客是一个，今日的明岐之也是一个。
又或者他们原本就是一个人？
明岐之知道楚旻琅两日前受过伤，张口就说闻到了血腥气，把他约到太医院。
只是他没有想到，神风将军殷怀洲的行军药这么好用，他再晚一些说出口，楚旻琅的伤口都要好透了。
楚旻琅可以确认，明岐之把他带到太医院，多半就是要对他说出关于血粟花的那番话吧。
楚旻琅细想着，把药包拆开了。艳红的血粟花粉末，并没有和其他药物混在一起，楚旻琅能很好地将它们分开。
明岐之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血粟花，也就是楚星沅败落的根本。它究竟在这些案子中，扮演者什么角色？
分离出的红色粉末，除了草药味，好像还带有些血粟花的特殊气息。楚旻琅伏下头去吸嗅。
平安诧异：“殿下！”
扑通——
他好像掉进了水里，在池塘底的泥腥味中窒息挣扎。水面的亮光越来越远，他人在下沉，抓不住上升的气泡。一阵刺耳乐声响起了，楚旻琅的脑袋剧痛起来，再也想不起来其他的记忆。
脑海中最后剩下的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白色。
“殿下！”
楚旻琅伏在案上，睁开眼睛大口喘息。
平安嗓门大得很，要叫醒楚旻琅的神智：“殿下您怎么了，看着看着就魔怔过去了。”
楚旻琅按住平安的一只手臂，示意他安静下来。
这记忆和幻象实在是唬人，楚旻琅伸出一指按了按那些红色粉末，果然其中还有些潮湿。
新鲜的血粟花，有致幻的作用。这些粉末都没干透，可见明岐之是故意的。
楚旻琅又隔得远了些，嗅那血粟花的气息。是一种独有的甜腥味，应当十分特别，但却让楚旻琅感觉到了莫名地熟悉。
“平安你来。”楚旻琅把平安稍微拉下来，“这个味道，熟不熟悉？”
平安嗅了嗅，却看着楚旻琅摇头。
楚旻琅的眼前又闪过了那一片白，他问平安：“这像不像灵堂的味道？”
平安满脸是疑惑，还是摇了摇头。
确实有很多文人，将罪恶的血粟花比作死亡之花，但总也不会像楚旻琅一样，闻个气味还闻出了意象吧？
平安道：“奴才不知道殿下是何意，但是要说灵堂的味道，是黄白纸、供香、棺木的味道，还有尸体腐烂和掩盖的香料味。没有此物。”
怎么会？
楚旻琅当下脑子一片白，再想不起来刚才被魇住般的景象。
但是他肯定，这股甜腥气味，他一定在什么时候闻到过。
可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在水中，是他七岁时掉入莲花池那次，莲花池的水并不深，他自己爬上来的。第二天他看见了被殷怀洲拉起来的小姑娘，很是羡慕。
那时候，殷怀洲第一次入宫陪伴楚曜疏。他们一起骑射、听学、游园，而楚旻琅人在冷宫中，在做什么？
“就是这样殿下，就是这样……”
熟悉的声音在楚旻琅脑中响起，是孟原。
他那会儿跟冷宫里的疯太监在一起，在学如何自保。
他为什么会去找孟原？
对了，他为什么会去找孟原？
“平安，你可记得我娘死后，我为什么要去找孟师父？”
平安摇摇头：“殿下，当时在冷宫，奴才同师父只是经常遇见殿下和夫人，后来夫人去世，我也不记得为何？”
点头之交，楚旻琅找上孟原必然有一个原因，平安未必知晓，但是楚旻琅现在居然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他怎么可能忘？
灵堂！
他在灵堂看见什么？
又是一阵直入头脑深处的剧痛，楚旻琅想不起来。
十年，两世过去了。楚旻琅才意识到，那次掉进莲花池，他好像把什么事情给摔忘了。
明岐之不可能知道这事，他给楚旻琅血粟花必然有他自己的目的？
他又有什么目的？
诸事烦乱，楚旻琅夜里睡不着了，又把平安叫上了，去冷宫为孟原和小殷氏烧纸。
等到了天亮，主仆二人才回到远枫阁，就迎来了景文帝的传召。
楚旻琅换了衣服，才到养心殿，就看见其中殷怀洲、楚曜疏都在，人来得很全。
景文帝将文书丢给殷怀洲：“雁来说罢。”
殷怀洲点头：“是。”
“西廷国主禀明大昱皇帝。我廷今请示天谕，酌定西廷未来国之主为五子吡蓝，特以此书明言。吡蓝将行大昱京师，以习大朝之风，还望关怀。”
殷怀洲念完就顿住了。
楚旻琅也垂首无声。
他们在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怎么这一次，西廷五皇子直接就成为储君了？
若是按照前世的路径，西廷第一次占卜得出的储君应该是先天不足的四皇子。五皇子是在三年之后，楚曜疏出使西廷的帮助之下，篡位登基的。
楚旻琅和殷怀洲都没个反应，景文帝便看向了楚曜疏。
楚曜疏道：“西廷与我朝历代交好，在北共抗戎族。吡蓝太子既然要来京师，我们自当要好生招待。”
景文帝点头：“是这意思不错，所以便叫你和老七一起，负责西廷太子在京师的事宜。另外雁来不是说，那个天穹商会又出了动静么？西廷太子不日来京，务必不能让天穹商会在此时生事。”
三人领了命，一道出殿。
楚旻琅与殷怀洲两人怀着心事，还不等他们回过神，楚曜疏已然独自离开了。
两人仍在并将漫步着。
楚旻琅抬头，问他：“西廷选出的继承人，怎么会是五皇子？”
殷怀洲满心都是前世事，自然不能马上答出来，可也正是这难自控的沉默，成了他的马脚。
西廷选继承人无非是听天命，选出谁都不奇怪。只有自以为万事皆知的人，才会为这个结果不解。
既然错了回答的时机，殷怀洲便干脆一直沉默下去。
楚旻琅了然，笑了下。
他想起在将军府那次，他借梦境之说道出前世结局，殷怀洲却捂着他的眼睛说：“殿下不要想，是噩梦。”
两世一生，殷怀洲的差别格外地大。先是不由分说就带他走，又是千方百计逼他争储……
楚旻琅侧目看向紧张着不敢有任何表情的殷怀洲，除非，他也是重生而来的。
默然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宫门口。
殷怀洲停了下：“殿下……”
换做平常，楚旻琅早嚷着要跟他回家了。
现在的楚旻琅却浅笑着看殷怀洲：“怎么？”
殷怀洲居然有些局促：“殿下要不要，到微臣府上小叙？”
楚旻琅笑着：“不要。”
这回答，出乎殷怀洲的意料。
因为楚旻琅要开始置气了。
之前不跟殷怀洲计较，那是因为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今生的殷怀洲，至少还没做出两箭将他射杀在雪地上这种事。
但是现在，既然殷怀洲也记得前世事，楚旻琅就免不得气上心头。
他实在想知道，前世的殷怀洲有没有知道雪地上的人是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心中作何感想？
总不能他活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亲手杀了明月吧？
“将军军务繁忙，本殿下人闲事少，”楚旻琅后退了一步，“就先回远枫阁了。”
楚旻琅走了几步，察觉到殷怀洲有跟上的意思，遂又回头：“你别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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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楚曜疏出使西廷，路上兜转停留，花了三年才到。实际上西廷到京师的脚程不过两个多月，信件的时间要更快一些。算一算，西廷太子到京师应当还有几日时间。
这边楚旻琅单方面生着对殷怀洲的气，另一边殷怀洲在宫外只能传信告诉楚旻琅他那边关于天穹商会的发现。
平安将信取给楚旻琅时，楚旻琅在院中玩龟甲。
一片龟甲落地，连是正是负都不一定，西廷一国却敢用上面的裂痕来选择继位国君。
龟甲在火堆中发出爆裂的声响，平安到了楚旻琅身侧：“殿下，殷将军的信。”
楚旻琅也没回头：“先放着吧。”
平安道：“殿下就不怕是什么紧急要事？”
楚旻琅道：“若真要紧，那他肯定早忍不住来找我了。”
他从火堆中扒出烧过的龟甲，尝试辨认其上的裂纹。
其实，龟甲占卜之术也是可以作弊的。从龟甲的厚薄，放入火焰的位置，燃烧的时间，都能有机会大致推断出裂纹。更加明目张胆一些，若是有什么大势的皇子，直接串通国师偷天换日，埋进去一个，拿出来另一个。
只不过这些作为都违背了西廷万众的信仰，而西廷是一个视信仰为至高的国。
若是他们要用完全公平的流程，那么确实影响结果的，只有世事无常。
前世今生，对这个世界的轨迹影响最大的，楚旻琅不敢托大，但事实的确是他和殷怀洲这种重生者。他们都做出了与前世全然不同的选择，殷怀洲没有长戍北地，他也没有任由楚曜疏将他放去凉州。而最终导致如今京师的局势，和前世几乎天差地别。
楚旻琅虽然不知道，这样的结果除了他和殷怀洲之外，还没有旁人在背后推动，但是的确，他们的改变让人生顺遂了许多。
除此之外，那就是最高的，世事无常了。
同一片龟甲，前世由正面落地，决定不了它今生是由正面还是反面落地。就像西廷的占卜，终究只是依靠无常。
那么这个世界就是和前世完全分离的、独立的一个世界。
没有因为前世已定的，所谓的命运。
楚旻琅仰头望见星空。
“怪不得占星监如此痴迷星象……”未知有最强大的吸引力。
楚旻琅低头拆开了殷怀洲送来的信，还不等他看到内容，楚旻琅灵光一闪。
他又看向了星空。
长庚星，守西方，璨若夜间的一小点曜日之光。
他突然明白了，占星监的目的。
作者有话说第31章 无常说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