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厉害吧，我画的！》庭前酒

133、番外二（三）

　　“跟着我干什么？”

　　苏衍以为他在跟自己说话，正要张嘴，被沈舒白轻轻捂住。

　　“李越”说：“我想跟着您。”

　　“苏衍”：“为什么？”

　　“李越”：“我觉得前辈很亲近。”

　　“苏衍”侧头看他一眼，似乎笑了一下，但垂下的眼睫挡住了他的神情。

　　他身形很快，眨眼间就消失在“李越”的视线中，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但我跟你不亲近。”

　　“李越”愣住了。

　　苏衍觉得有些奇怪，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李越”立马朝城里追过去。

　　苏衍和沈舒白跟在他身后，看他去听雨楼开了一间房，住下后对“苏衍”各种吹捧和套近乎，但“苏衍”对他的态度始终不咸不淡。

　　要说冷淡，他还没把李越直接丢出听雨楼；要说热情，他从不正眼看李越，也不会主动找他。

　　“李越”懊恼不已。

　　芥子里的时间流速跟外面可能是不一样的，明明才过去二十分钟，芥子里却已经过去了三天。

　　“李越”还在孜孜不倦地跟“苏衍”套近乎，“苏衍”依旧爱答不理。

　　沈舒白和苏衍大概猜到这个芥子的考题答案了，只是苏衍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真的是李越的遗物？”

　　他会留下这样的遗物？

　　沈舒白：“看来是的。”

　　彼时两人正坐在长街上的一处茶馆二楼，楼下，“苏衍”在前面走着，“李越”跟在他身边，好像在说什么笑话逗他，“苏衍”面无表情，不知道听没听。

　　苏衍觉得困难：“可是连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沈舒白笑着看他的侧脸，“我知道。”

　　苏衍意外的看着他。

　　沈舒白起身下楼。

　　苏衍看见他隐匿在人群中的某处，捡了个小石子打了“李越”一下，李越看过来，看见站在墙角的沈舒白。

　　他反应了一下才认出这个白衣长发的男人是异处局沈队长，顿时面露喜色，匆匆跟“苏衍”说了句什么，然后飞快去到沈舒白面前。

　　两人不知道交谈了些什么，“李越”很有些质疑，但后来一想，好像又明白了，点点头，跑向长街另一头，拐个弯不见了。

　　“苏衍”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嘴角牵扯一下，扯不起来，遂又放下。

　　他到不远处的成衣铺量了身衣服。

　　这里是芥子空间的幻境，灵力和元神都不是很有用，搞不好可能会震碎幻境，想知道远处的人在说什么做什么只能走近观察。

　　苏衍站在成衣铺门口，听着里面的自己跟店老板说：“就这个颜色，要金色兔子花纹，后面两条腿跑起来那种……不庄重？我需要庄重吗？……那你以为呢？不是我自己穿难道我买来送给你穿？……不适合男人？你在教我做事？”

　　最后他不耐烦地说了句：“我叫苏衍。”

　　老板闻言没再说话了。

　　苏衍听笑了。

　　这段是真实发生的，他确实干过这样的事。

　　苏州魔头苏衍为了衣服上绣什么花纹拿自己名号恐吓成衣铺老板，谁会想到呢？

　　是啊，那李越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醍醐灌顶，终于知道自己在郊外听见他二人的对话时那一丝怪异感是怎么来的了。

　　这个幻境是李越的，幻境里的一切都来源于李越，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苏衍”对李越的态度不应该是他对李越的态度，而应该是李越自己印象中、想象中，苏衍对他的态度。

　　但现在这段明显不是。

　　郊外“李越”说觉得跟他亲近，“苏衍”垂下的眼睫后是对这句迟来“亲近”的悲伤和自嘲；“李越”跑向街道另一侧时“苏衍”牵扯起来又放下的唇角是笑不出来的苦闷。

　　李越不会知道这些。

　　所以，这个芥子幻境里除了李越自己，一切都是真的。

　　他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把这一段真实的人事物挪到了幻境里，还把自己放进来，每天不厌其烦地想办法想要跟“苏衍”和解，又一次次失败。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让“苏衍”原谅他。

　　可是，苏衍也不知道啊。

　　店铺里，“苏衍”陈述完甲方需求准备离开，苏衍闪身躲进小巷，没跟他碰面，他不知道“苏衍”见苏衍会出什么事。

　　“苏衍”离开成衣铺，往听雨楼走，而长街那一边，“李越”也回来了。

　　沈舒白从小巷另一边绕到苏衍背后，“我刚去那边的烤鸭店看了一眼，好像真的能吃，要不要一会儿去尝尝？”

　　苏衍懒懒地靠在他胸口：“好啊。你跟‘李越’说什么了？”

　　“没什么，你看看就知道了。”

　　“苏衍”对“李越”去而复返有些微吃惊，但没有表现出来，只在相隔几步时停住脚。

　　“李越”是跑回来的，还有些喘。

　　他一双手背在身后，喘息着对“苏衍”说：“作为一个旁观者，我知道你不讨厌我，但是‘李越’不这么认为。我知道我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我理解你也理解他，我一直试图改善我们之间的关系，弥补那些年对你的伤害，但看来收效甚微。可是……”

　　他拿出背在身后的手，手上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兔子糖人。

　　他把糖人递到“苏衍”面前：“我知道迟来的道歉什么都不能挽回，幼年对你的疏远不喜是真的，现在对你的愧疚和爱也是真的。说出来没什么诚意，所以其实‘我’从未纠缠过你。但是，哥，我希望你好，我爱你，我很想你。”

　　刚刚沈舒白对他说，想出去很简单，到前面街口右转，有个卖糖人的小商贩，买个小兔子的糖人，送给他，再跟他说一句“我爱你，我很想你”就好了。

　　他其实进来有一阵了，他一进来就接收了李越的记忆，他记得幼年那个冷淡寡言的哥哥，记得某天夜晚那个看不清的背影，也记得那再普通不过的一次赶集，和买回来的一个小小糖人。

　　只是记忆纷杂，他没能想到这一层关键。

　　沈舒白的提点让他恍然大悟。

　　为什么苏衍的衣袍上不绣牡丹不绣仙鹤，偏偏绣一只兔子；为什么他的折扇上也是一只兔子；为什么自己跟人打群架他来帮自己时戴的面具都是小兔子……

　　他为什么对这个执念颇深。

　　那个糖人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却凝结着他对李越这个人的所有感情。

　　苏衍没想到这就是沈舒白想到的办法，他忍俊不禁：“你怎么会这么天真？我跟李越、李尚玉，那是十几年的隔阂。年幼无知不是李越的保护伞，更不是我原谅他的理由，这不是一个糖人、一句虚无缥缈的‘爱’就能解决的。”

　　小李尽的痛就不是痛吗？

　　多年沉疴，如何能轻易化解。

　　“我不恨他，但我也不可能爱他。我早就不爱吃糖了，我不会收的。”

　　沈舒白推着他的肩膀让他看：“你且看看再说。”

　　苏衍不情不愿地看过去。

　　半晌没说话的“苏衍”垂在身侧的手僵硬地动了动，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他歪头问：“给我的？”

　　“李越”点头，又把糖人往前送了送：“给你的，只给你。”

　　“苏衍”缓缓抬起手，接过他手里的小兔子，指尖捻动竹签，晶莹饱满的糖人在正午阳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他轻轻咬了一口。

　　味道其实没有很好，舌尖嗓子都甜得发腻，可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却是酸的。

　　他将那一小块糖抵在上牙堂化开，转头避开发热的眼眶，在李越期待的目光说：“走吧。”

　　在与李越擦肩而过时，他扔了一本书给李越，是一本心法秘籍，然后在拐角路过垃圾堆时偏了下胳膊。

　　糖人歪了下身子，又被“苏衍”收回。

　　不想吃，不舍扔。

　　苏衍呆愣地看着那两人渐行渐远。

　　他、他这么好哄的吗？

　　“我刚才是不是猜错了？这里的苏衍也不是真的苏衍，全都是李越幻想出来的。”

　　沈舒白微笑着看他，温柔而肯定地告诉他：“没猜错，不是假的。你比你想象的更宽容。”

　　他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居然也拿着一个小兔子糖人：“你也不是不喜欢吃糖，更不是不喜欢吃甜，你连热奶都要加糖。”

　　他用小兔子耳朵碰碰他的嘴唇：“在我这里，不用掩饰。”

　　苏衍推开他的手，“我真的不喜欢，这个幻境有问题，它污蔑我。”

　　沈舒白笑起来，“真不要啊。”

　　“我早不是孩子了。”他朝小巷外走去：“我从没怪过他，更不恨他，小孩子间的龃龉，没什么可斤斤计较的，只是时间久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沈舒白拉住他的手臂将他拽回来，咬下一截兔耳朵，低头覆上他的唇瓣，用舌尖顶开他的唇齿，将糖送进去：“你不是孩子了，这也不是糖人，是你伤痛的童年。你不是不喜欢吃糖，只是不愿再回顾那段时光。”

　　他又亲亲他：“那你不要再想那段日子了。你的第一口糖人是我喂的，以后想到糖人只要想我就好了。”

　　街上人声鼎沸，苏衍被他压在小巷墙角，一下一下啄着唇瓣，不时混进来一点糖，接了一个长长的、温柔的、甜甜的吻。

　　混着一点滑落到唇角的咸涩泪痕。

　　考生解开芥子谜题，幻境没过多久就消失了，苏衍沈舒白和那个考生置身于空荡荡黑漆漆的芥子空间里，中央悬浮着一个兔子面具。

　　是当年苏衍用来遮脸的那个。

　　不知道怎么留到了现在。

　　考生看见苏衍还以为自己还没出幻境，考核还没完成，正怔愣着，沈舒白对他说：“你考试合格了，出去吧。”

　　其实他在进入幻境见到“苏衍”的时候他就震惊过一次了，现在看到本尊在面前也只是恍惚一下，毕竟三天前天降异象，异处局内部不禁止讨论，苏衍会回归是元胥放出的消息，大家早已信了。

　　眼下的情况看来他不便多留，考生麻利退下。

　　沈舒白将面具取下来递给他：“物归原主。”

　　苏衍接过来，放在面前比量一下，兔子眼睛处的圆洞里露出他弯弯的笑眼，还有些发红，真的像兔子。

　　谢谢。

　　他没说出来，沈舒白却好像听到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抱了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