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志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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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信和秦莳玥将祖母葬在东郊的松林里，李信的祖父、父母也被葬在这里。
坟茔新立，最后一捧黄土覆在其上，李信扑通一声跪在墓前，以首触地，声音呜咽，犹如受了伤的小兽在嘶吼。
立在一侧的巴氏兄弟见了，心中不忍，想要上前宽慰，却被秦莳玥摇头制止。
李信自幼失怙，是祖母慈爱，抚育他，保护他，教养他。可如今，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祖母便在他眼前被杀害，正所谓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李信心中之悲痛愤恨恐怕即使是她，也远远不能感同身受，需要让他发泄一下。
静谧的郊外，深绿松叶在寒风中随风摇动，李信的哭声逐渐消退。经历了这场痛哭，自昨日祖母被害以来，心中那股由悲痛和愤恨交织而成的怒火，似乎也随之消散了一些。
一直跪在他身侧的秦莳玥，见他情绪有所平复，才声音沙哑的开口道：“阿信，阿姐知你伤心，只是祖母生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见你如此伤心，她在天上也不会心安的。”
李信闻言，满是泪痕的脸上怔了一下，低头道:“阿姐，你说的对。祖母生前便总是为我操劳，如今我不能让她让为我担心了。”
“阿信如此懂事，祖母定会安心的。”
眼看日头已向西沉去，巴栗虽于心不忍，却还是出声提醒道：“姑娘，小公子，我们该走了。”
秦姑娘见罪于赵王、赵王后，赵国太子又对秦姑娘心生觊觎，如今他们又杀了那太子派来的武吏，民杀官，不论前因后果，六国之中，皆是重罪。
他们必须趁事情未被发现之前，尽快离开雁门，离开赵国。
秦莳玥与李信沉默着点点头，却也深知此处实在不宜久留。
李信跪地重重的在李氏的墓前磕了三个头。
“祖母，阿信不孝，不能再陪伴祖母左右。但您放心，阿信一定会再回来看您，还有祖父和阿爹、阿娘。”
秦莳玥登上马车，回望那片松林，大片松涛在冬日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粼粼波光，而等到了春日的第一缕月光洒下，那里必定是一处风摇草色，月照松光之地。
祖母，您放心，我一定会替您照顾好阿信的，秦莳玥在心中轻轻地道。
是日傍晚，刘珩提着一个陶罐，大步向李家小院而来，这些时日李信和秦莳玥皆不在家，刘珩可怜老妇人一人在家孤独，便时长拿些东西过来探望，昨日家中做了一些菜饼，今日便想着给老人家送几个过来。
刘珩在院中叫了几声，却不见人应答，心中下惑，见房门虚掩，里面似乎有细微动静，刘珩神色一凛，一脚踹开了房门，却霎时惊在原地。
只见屋内十几个身着黑衣的大汉，手脚被缚，嘴里被堵得严严实实，呼呼大睡。
城门即将关闭，一队轻兵却从城内疾驰而出，为首之人燕颔虎颈，正是雁门郡守李牧，其校尉刘珩紧跟其侧。
守城的士兵心中疑惑，这么晚了，将军怎会出城，难道又有匈奴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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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从雁门出发时，已是下午，到了夜里便只能留宿荒郊野外，巴栗等人生了火，烤了几个今晨匆匆在集市上买的胡饼，几人围着火，就着热汤吃了，便是今日的晚饭。
距他们不远处，有一片密林，黑暗中只见那里影影幢幢，像似有野兽潜伏其间。
巴栗大口嚼着饼，一双锐眼却不时的巡视着那边，待匆匆用过饭后，巴栗找到秦莳玥。
“姑娘，自今晨，我便感觉有人跟着我们，初始只以为是错觉，可自出城之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我担心是自己多心，为了不让姑娘平添烦扰，一路上便未告知姑娘。”
只是刚刚吃饭时，他似乎在林中看到影影绰绰闪过的人影，心中确定了七八分，而且对方的人数不在少数，这才将此事说了出来。
却见秦莳玥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两分，单薄身形都有些颤抖，巴栗见状不忍，安慰道：“姑娘不必太过忧心，我为感受到他们的恶意，倒觉得他们或许是友非敌。姑娘可要我去探探？”
初闻竟有人在后面跟着他们时，秦莳玥的确有些惊慌，脑中闪过了很多，想是否刘武那些手下逃脱，追了上来，想赵迁是否派了不只刘武一队人马。
可这些时日，经历了太多，秦莳玥很快镇定了下来，冷静道：“以静制动，且不必打草惊蛇。”
只是，秦莳玥没想到很快她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秦莳玥回到马车，却不见李信的身影，四顾巡视，也不见人影，问了巴曽，才知道他去了前方河滩处。
想到密林处，那不知是敌是友的人，秦莳玥心中焦急，急忙往那边寻去，远远看到李信瘦小的身影高高坐在河边的一个大石头上，背影落寞。
秦莳玥心下稍送，提脚正欲前去，却被一只手拦住了去路，秦莳玥抬首看去，黑暗中只看到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姑娘，烦请一旁叙话。”
秦莳玥看向那边粗壮的大树，默然走了过去。
少顷，秦莳玥从那颗树后走出，神色复杂，有无奈有怅惘，她立在原地片刻，才继续向李信走去。
李信的听到身后的声音，慌忙擦了擦眼泪 ，回头道：“阿姐，你怎么过来了？”
秦莳玥在他身边坐下，揉了揉他的发，“可是想祖母了？”
李信犹豫了下，点点头。
今天天上的星辰仿佛格外的多，他想起幼时顽皮，夜里不愿睡觉，祖母便带着他坐在院中数星星，星星太多了，一颗，两颗，他总也数不清楚。
可今日依然满天繁星，他依然数不清楚，可陪伴他的祖母却不在了。
秦莳玥无奈轻叹了声，怜惜的用手揽住他的肩膀，却未说话。
远处是群山延绵无尽的寒夜，头顶是银河浩瀚无垠的清辉。
这样的景色秦莳玥已经见过太多次，初见之时只觉天高地迥，宇宙无穷。
可如今竟觉天地悠悠，无处容身。
李信见她沉默，不由抬头看她，却只觉得阿姐神情恍惚，让人不知道再想什么。
“阿姐……”
“阿信，你知道阿姐的家在哪里么？”秦莳玥突然问道。
李信一愣，摇头，阿姐从未说过她的身世。
秦莳玥沉默着，半响，方恍然开口，声音飘渺幽远，“人类几千年历史，战争、杀戮、死亡从未止息……”
可她所生活的那个时代，或者说她所在的那个国家的那个时代，却和平安宁，经济高度繁荣，科技高度发展能。
有能载人的飞机，飞越关山，日行千里。有能通讯的手机，相隔万里，互通音信。
那里的人安居乐业，人人平等，那里的人幼有所养，老有所依。
秦莳玥说了很多很多，那些那时觉得稀松平常的事，在此时看来却犹如天方夜谭。
李信被她这番话震惊到，神色怔怔，良久才喃喃道：“阿姐，你说的是真的吗？那里是不是神仙的居所？”
秦莳玥闻言，眸间染上些许清浅笑意，“那里自然不是神仙居所，阿姐就来自这样的地方，可阿姐哪里是神仙？”
秦莳玥顿了顿，正色道：“阿信，你可愿意同我去那样的世界，只是……只是去了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样美好的时代，那个在李信看来犹如神仙居所的地方，他定然是愿意去的吧？
如此一来，她便带着李信，遍寻四海，找到回去的办法，然后他们一起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沧海横流，处处不安的时代。
可是李信沉默了，脸上有露出犹结之色，在秦莳玥期待的眼神中，却是迟疑的摇了摇头，“阿姐，我、我还是想更想留在这里。”
“为、为什么？”
秦莳玥如遭雷击，问道。
“因为这里有我想要的。”
想要的？秦莳玥不解。
“阿姐，我从懂事起，我便知道，我的祖父，我的阿爹、阿娘都死在匈奴的手里，那时候我便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成为一个大将军，荡平匈奴，为他们报仇。”
李信尚且稚嫩的脸上却是秦莳玥不曾见的坚定，“阿姐，阿信其志未改。”
秦莳玥心中震颤，久久不能言语。
她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日，便知道他有这样的志向，可是一个孩童，稚子之言，秦莳玥心中仅仅是想，世事巧合命运天定，将来他真的成了将军。
可她却全然忘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哪有那么多命运天定，一个人能够实现自己幼时的志向，必定要矢志不渝，坚定不移。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阿信，是一个如此优秀的孩子。
“阿信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远大志向和坚定意志，阿姐、阿姐替你开心。”秦莳玥笑道，只是细看之下她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勉强。
李信有他自己的志向，她又岂能罔顾他的意愿，将他带走。只是……
“阿姐”李信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像抓住溺水之人抓住一颗浮木，紧紧不放，“阿姐，你、你是想离开这里么？祖母已逝，我、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你若是也要离开……”
李信湿润的眼眸中，有着强烈的不安，阿姐说的地方那样好，又是阿姐的家，阿姐定然是想回去的，只是、只是他不想阿姐离开……
秦莳玥低下头，她是想离开这里,从她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她便想着离去。
可是世事纷扰，一切身不由己，如今李信唯一的亲人更是受她的牵连，死于非命，她、她岂能在这个时候抛下年幼的李信。
秦莳玥最终握住李信的手，说：“阿姐不会离开的。”
轻柔的语气中，若无若无的怅惘。
回头万里，故人长绝。她何时才能回到自己的家乡？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