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花谢》沈绣雪

5、斥责

　　两人走在后花园的小路上，见前面不远处有人站在那里，正在为路旁枯萎的白梅树干浇水。

　　那少女身形瘦削，衣着简朴，不像大户人家出身。但从她身后的侍女不难看出，这是哪家来参宴的姑娘。

　　“你看，那是谁？从前并未见过。”徐锦然道，颇为惊奇地看着少女的方向，“伯父乃是扬州太守，能来我家赴宴的都非富即贵，要不然就是伯父的同僚或属下。看这人穿戴普通，也不知是哪家的。”

　　萧棠定睛细看了一会儿，对徐锦然道：“像是孟家的大姑娘。”

　　“孟家？”此言一出，徐锦然疑惑地看向她，“是东阳县县令孟大人家么？”

　　萧棠点头。

　　那少女浇完水，转身将瓢交给侍女，一扭头看到了不远处的萧棠二人。但她的面色却很是从容，并未因两人华贵的穿着而表现出丝毫诧异，走到两人面前低首行礼：“九微见过徐二姑娘，见过萧大姑娘。”

　　少女长相清秀，浅紫的衣裙显得她气质出尘，无半分世俗烟火之气，常人一眼便能将她和身后的侍女区别开来。

　　“孟大姑娘安好。”萧棠颔首。

　　孟九微见眼前的少女认得自己，面上划过一丝讶异：“姑娘怎知我的身份？”

　　“姑娘也同样识得我，不是么？”萧棠笑道，“曾在宴会名单上见过。大姑娘比我年长，我该称大姑娘一声姐姐。”

　　“愧不敢当。”孟九微笑了笑，“我不过是蒲柳之人，如何能在姑娘面前自居为长，只做家妹的姐姐也就罢了。”

　　“长姐？”

　　忽然听得身后传来少女的喊声。孟九微回头，见梅花树后的小路上走来一名少女，正是自己的妹妹孟雨微。她脸上的神情一瞬间变得不自然，随后恢复如常，对萧棠和徐锦然道：“这是家妹雨微，是和我一道来的。”

　　她又向孟雨微道：“二妹，来见过两位姑娘。”

　　孟雨微依言行礼，然后站到姐姐旁边。

　　因为出身县令之家，她的穿戴同样不如萧棠和徐锦然那般华丽，但相较孟九微而言，她一身衣裳的用料和配饰却都算得上奢侈。她头上簪着两支做工不凡的金钗，神情倨傲，与孟九微方才的谦和截然不同。

　　“我本要去厅上寻长姐，不想长姐在此。”孟雨微道，语气里带着不屑，“长姐一个人出来逛这么久，自己乐得清净，却撇下我们在席上，如今还不回去么？母亲该催了。”

　　孟九微没有与她争论，淡淡道：“我即刻就回去。”

　　她向萧棠和徐锦然行礼：“我有事在身，恐怕要先走一步。还请二位见谅。”说罢，牵住孟雨微的手腕，往一边的小路走去。

　　“哼。”被孟九微拉到旁边的树荫下之后，孟雨微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多认识几个人么？也不瞧瞧自己的嘴脸，这副样子做给谁看！”

　　“这样热的天，二妹妹何苦动气。”孟九微丝毫不恼，平静地道，“厅内还有上好的梅子酒，下肚后沁人心脾，最解暑气，二妹妹不如回去尝尝。”

　　“什么好东西，当我没见过？”孟雨微见她气定神闲，更觉得一股邪火涌上心头，怒道，“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像我们素日里委屈了你似的！母亲可是说了，今日来徐家不许露怯，省得丢我孟家的人。给我小心些！”

　　“知道了。”孟九微平静地道，眼中的情绪仍然没有起伏。

　　“你！”孟雨微气不打一处来，熟悉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孟二姑娘。”

　　孟雨微见是萧棠，气稍微消了些，但仍没好气地道：“萧大姑娘有何指教？”

　　“不敢。二姑娘乃县令千金，我并不敢有一句闲话。”萧棠略带讥讽地道，“只是二姑娘方才说了些什么？我好奇得很，可否让我也一听？”

　　孟雨微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徐锦然也走了过来。

　　她的性子一向直来直去，见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搬弄是非，方才见孟雨微对长姊呼来喝去，心下便有些不平，毫不客气地道：“萧大姑娘没听见，我可是听见了。孟二姑娘好大的气焰，敢在我徐家出言不逊。”

　　孟雨微是孟县令续弦之女，而孟九微则是原配所生，因此孟九微的出身比孟雨微更高。但孟雨微敢对孟九微如此不尊重，竟到了当面对其进行责骂的地步，孟家对孟九微这个没了生母的长女的态度也可想而知。

　　“我没有！”孟雨微反驳道，“我何曾出言不逊？她对我不友善，我只是想反抗而已，徐二姑娘也未免太过咄咄逼人！”

　　“何处对你不友善？”萧棠接过话头，嘴角含着惯有的浅浅笑意，“你长姐给你留了几分面子，拉你去树下，但我们还是听到了。许你放肆无礼，却不许旁人教训你？”

　　孟雨微哑口无言。

　　“梅子酒虽好，却不入孟二姑娘的眼，筵席虽盛，在孟二姑娘看来却不堪久留。”萧棠盯着孟雨微的双眼，淡淡道，“看来孟二姑娘的眼界，远比寻常人高。”

　　徐锦然方才已觉心中不快，如今萧棠先声夺人，她也不再留情，斥责道：“什么好东西？我家的梅子酒你既没见过也没尝过，怎么说不是好东西？你竟敢嫌弃太守府处处不好，还敢同我和萧大姑娘犟嘴，给我拖出去！”

　　“徐二姑娘。”孟九微见徐锦然真的叫来了几个侍女，准备拖走孟雨微，忙劝阻道，“请饶过二妹妹这一回，她再也不敢了。”

　　徐锦然仍是一副气冲冲的样子，似乎不甘心就此作罢。萧棠却无意继续和孟雨微争执，一边拿过双燕手里的扇子扇风，一边放轻声音道：“这样的人，也值得费心？往后自有人教训，何苦在这大热天气出一身汗。”

　　徐锦然哼了一声，命人放开孟雨微：“她不敢？但愿！”

　　孟雨微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孟九微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然后叮嘱侍女道：“扶二姑娘回厅上歇着。大娘子若是问起来，就说是在外面散步走累了，其余的少说。”

　　侍女领命，扶孟雨微从后门回了宴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