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花谢》沈绣雪

4、宴席

　　徐大人寿宴乃是重要场合，因此萧棠带了秋夕和性子稳重的双燕出门，留画屏和凝雪在家。

　　钟娘子来到府门前时，发现萧棠已经等在那里，心中有些奇怪。身旁跟着的仆妇王氏悄声道：“大姑娘今日早膳没用多少，所以出门早了些。听说是厨房弄混了几种食材，惹了姑娘不快。”

　　钟娘子神色一怔，王氏又低声道：“说来那厨房的人也怪，姑娘用膳诸多忌口，往常都是千般注意着，怎么今日偏就弄错了。”

　　坐上马车后，钟娘子仍旧觉得萧棠用早膳的事异常，心神不定地望着车窗外。王氏见状道：“大娘子别急。我已经去查过，前几日老爷说家中缺人手，让后院管事的采买进三名下人，一名分到姑娘院里，一名分到后花园浇花剪枝叶，而另一名正是分到了后厨。此女鬼鬼祟祟，不像是寻常人家出身，恐怕早有目的。”

　　钟娘子眉头一皱：“是老爷做主买进来的？”

　　“正是。”王氏道，“是个年纪不大的丫头，眉清目秀的，说是好人家的女儿，自愿卖身为奴。”

　　“叫什么名字？”钟娘子下意识地觉得不对，追问道。

　　“姓林，无名。”王氏道。

　　“林？”钟娘子一听到这个姓，便想起徐家二房那位抱病的娘子。二房娘子林氏是江都县县令之妹，因为自小体弱多病，嫁给了不学无术的徐家二老爷为妻。这位林娘子不常出来见人，钟娘子与她并不熟悉。

　　钟娘子心有疑影，但一时半刻也说不出什么来，便没有答话。

　　下了马车，刚走到徐宅门口，就听见徐大娘子热情的招呼声。“可算来了，我一早就盼着你们来，敏然也盼着呢。”

　　萧棠笑着行礼道：“姨母万福。”但早已被徐大娘子拉起来：“怎么这样见外？还不免了。”她揽过萧棠的胳膊，又朝钟娘子招手，“宴席都备好了，只等长姊一家来。”

　　钟娘子颔首，见萧平和长子萧文、次子萧行都已下车朝这里走来，便和徐大娘子往府里去。

　　徐太守寿宴上宾客众多，且大多携家带口而来，因此男女分席而坐，以免影响女眷名声。萧棠到了席上，见徐敏然坐在徐大娘子身旁，往后是徐二姑娘徐锦然、徐三姑娘徐妙然。钟娘子的位置在徐大娘子近旁，她的位置则在徐妙然下方。

　　徐二娘子林氏病重，未能出席，但徐锦然和徐妙然并未留在母亲院中侍奉。想来是不愿让外人揣测过多，也不愿亲故之人担忧的缘故。

　　徐妙然见萧棠落座，挤出一个笑容：“见过萧姐姐。”

　　徐锦然见她开口，也勉强笑道：“萧妹妹安好。”

　　萧棠轻颔，算作回应。

　　宴席开始后，各家女眷并不急着动筷，纷纷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处闲聊。毕竟都是用过早膳来的，宴前聊了一两个时辰的天之后也还不饿，于是只有年纪稍小的几位姑娘时不时夹些菜尝味道，大多数人仍顾着聊天饮酒。

　　徐妙然从不爱在人前多话，即使和萧棠同坐也并未多言。萧棠心想林氏抱恙，徐家姐妹二人或许无心谈笑，于是没有主动挑起话题，又觉得腹中空空，便只顾低头吃饭，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过了许久，旁边的徐敏然察觉出气氛不对，忙道：“你们都尝尝这桌上的红枣茶，是我亲手熬的，最能补气养血。菜吃得腻，喝些解解腻也好。若不爱喝这个，还有新酿的梅子酒，极为爽口甘甜，夏日里喝最佳。”

　　萧棠听罢，举杯饮了一口，微笑道：“大姐姐的手艺自不必说，方才我已经喝了两杯，冷酒也吃了不少。”

　　徐锦然听到此处，忍不住放下筷子道：“初夏刚至，还不到最热的时候，冷酒伤身，萧妹妹不怕喝坏身子么？”

　　“冷热皆宜。若是夏日，自然以冷酒为佳。偶尔饮上一杯，并不妨事。”萧棠笑道，“谢二姐姐关心。”

　　“…我也爱喝冷的。”徐妙然忽然插话道，似乎有些忸怩，“没想到萧姐姐和我一样。”

　　萧棠道：“那倒是巧。”并未多说。

　　“听闻二娘子近日不适，可好些了？”这时，钟娘子问道。

　　钟娘子不提则已，甫一提起，徐大娘子的笑容便消失无踪。她朝钟娘子靠近了些，压低声音叹息道：“何曾好？二娘子是老毛病，打从二姐儿出生后就日日咳嗽，汤药不断的。眼下已经请了不少郎中，喝药扎针，也不知能否缓解一二。”

　　徐锦然听见“二娘子”两个字，眼眶慢慢红了起来，端起杯盏喝酒。

　　萧棠垂下眼帘，将杯中的酒喝尽，然后扔开手上的酒盏。酒盏滚到桌边，只差一点就要掉落在地。

　　徐敏然正欲劝母亲少说几句，眼神无意间一瞥，注意到旁边萧棠的动静。她见萧棠一手扶额，一手揉太阳穴，似乎有些不适，立即起身走过来问：“妹妹怎么了？”

　　萧棠抬头见是徐敏然，道：“大姐姐不必担心，我不过是醉了。”她看向徐锦然，“瞧着二姐姐大约也和我一样，不如陪我一道出去吹吹风，解解酒气。”

　　萧棠此话，正中徐敏然下怀。她瞬间明白过来萧棠的意思，也提议道：“锦然，出去走走吧，也散散心。”

　　徐锦然慌忙抹抹眼睛，道：“好。我和萧妹妹一起去后花园，大姐姐不必担心。”

　　“我…我也去。”徐妙然突然道，惴惴不安地看着徐敏然，“大姐姐，我用完膳了，想出去消消食。”

　　徐敏然点头，“去吧。”

　　三人便起身向徐大娘子和钟娘子告退，从后门离开宴客厅。

　　徐太守宅的后花园比萧宅的大，其中有一座琉璃顶的八角亭，可容数人坐在亭中歇脚。萧棠借醉酒之故出来，一是为躲开宴席的喧闹，二是不想让徐锦然因母亲之事伤感，三是为来此亭游览，散一散酒气。

　　徐妙然一出门，就自觉地和萧棠两人分开，并未与两人同行。徐锦然看着她的背影远去，没有吭声，拉着萧棠的手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