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之下》隐七

80、七十九章：还债

　　“这是……账单？”
　　血猎协会唯一的单独办公室内，带有金色鸢尾花蜡封的书信已经被人拆开，会长阿加尼用指尖轻点桌面，将书信中提及的数字逐一记下核算，最终汇总的数额，让她的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了坐在对面的陌生青年。
　　“是的，尊敬的霍普勒斯会长，三个多月之前，您手下的马奇雅诺先生曾在赛德里特以血猎协会的名义向我们商会寻求帮助，如果您对账目的明细存在异议，我很乐意为您详细解释。”
　　金棕色短发的青年露出标准的礼貌性微笑，微长半卷的刘海下，被遮掩了光彩的琥珀双眸从容直面阿加尼犀利的眼神——这位会长的眼神真是像极了随时准备扑倒猎物的食肉猛兽，但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明细没有问题，都是正常的开支数目，可是三个月前的账单，居然现在才送到我这里，这或许有些不正常吧，格林先生。”
　　“抱歉，这是埃德温大人的意思。”
　　化名希文·格林的莱斯利装出一副无辜模样耸肩摊手，情况如他所料，一听到“埃德温”这个名字，阿加尼眉头略微舒展，暂且打消了继续问下去的意图。
　　她很明白，鸢尾商会并不是现在的血猎协会能够招惹的，不仅是因为他们雄厚的财力，更有那位大人在背后撑腰，所以当手下告知有一位自称商会负责人的先生到访时，她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亲自接见，却没想到对方竟是来要债的。
　　马奇雅诺……又是马奇雅诺！
　　一想到这个名字，阿加尼的眼尾又忍不住跳动起来。
　　几天前她才收到一份匿名的书信！寄信人声称目睹了洛伦佐曾经独自深入过某个血族的私人领地、又带着一群新人被狼群追赶逃进赛德里特的全过程；这份不算长的匿名信里，还提到了一位会变化外观女性血族，可洛伦佐之前上交的报告里并没有提及有关血族的内容，可这次在鸢尾商会送来的账单里，却再一次提到洛伦佐是因为在黑市附近遭遇了血族袭击才会入城求助。
　　因为黑市的特殊性质，阿加尼始终对赛德里特有所提防，那次任务的原定路线甚至没有进入赛德里特的领地范围。在那片密林地带受到狼群袭击，这样的理由她还能接受，但如果这两份书信都是真的，洛伦佐为什么要对她隐瞒？
　　“霍普勒斯会长，账单已经确认完毕，可以麻烦您在这里签名吗？”
　　“……我知道了。”
　　一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阿加尼脸上的细小褶皱堆积，紧皱的眉心将她的情绪尽数展现在脸上。莱斯利的突然出声将她的思绪打断，催债人就在面前，她也只能抿紧嘴唇满脸不情愿地在账单末尾签下她的名字。
　　阿加尼·霍普勒斯！
　　“在经历了那件事之后，教会许诺给您的奖金大概难以兑现吧，如果我没猜错，协会目前的经济状况应该有些……尴尬？”
　　突然被戳到痛点，阿加尼手背的青筋暴起，身体顿时紧绷几乎要将手里的羽毛笔捏断，曾经的修养让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双眸微垂，对莱斯利说话的语气却比刚才生硬了许多。
　　“欠下的钱款，三天之内我会让人送到莱尔城的商会分部，请问阁下还有别的事情吗？”
　　“别那么紧张，我这里有个东西，相信您会感兴趣的。”
　　莱斯利神秘兮兮地取出一张东西平放到桌上，用手指轻轻压着推到了阿加尼的面前，后者在瞧清莱斯利递来的东西时瞳孔微缩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下意识地将这张薄薄的纸片拿到了手里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是支票！还是由鸢尾商会发行的不记名支票！而最让阿加尼心动的，是这张支票上写明的数额——足足八百金币！比教会先前许诺的奖金还要多出三百金币！
　　“请原谅我先前的失礼，尊敬的格林先生！不知道您……或是那位大人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说不心动，那一定是假的！阿加尼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将支票对折贴近胸前，有种只要莱斯利点头她就会立刻将支票塞进怀里藏起来的趋势；但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优势，阿加尼压下心中激动将声音降低放缓，微微颔首向莱斯利表示出十足的歉意，只不过看向莱斯利的眼神却越发炽热。
　　“博纳尔商团，您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莱斯利眯起眼睛，嘴角的弧度逐渐放大，他微微抬手示意阿加尼收下这张支票，似乎在心里早已断定她一定会应允这次的交易。
　　“博纳尔……啊，是那个由埃尔维斯公爵的家臣负责管理的商团？”
　　“没错，鸢尾商会与博纳尔商团一直有生意往来，只不过之前与我们签订合约的是博纳尔伯爵本人，但现在商团的管理权已经被代理公爵维拉杰·埃尔维斯收回，这也是让我感到困扰的地方。”
　　阿加尼挑眉坐回椅子上，犹豫片刻还是暂时把支票攥在手里，轻轻点头让莱斯利继续说下去。
　　低等贵族作为高等贵族的家臣，管理权力的发放与收回是家主的自由，维拉杰身为代理公爵，这么做并没有什么问题，那让对方顾虑的点究竟是什么？
　　“自从代理公爵接管商团之后，博纳尔商团在这段时间内并没有直接参与任何项目的竞标，或与其他家族商团有明面上的生意往来，但埃尔维斯名下的银行却在近期频繁有大量资金流出且不明动向，身为合作方，我完全有理由担心博纳尔商团会以此为理由拖欠款项，可是……”
　　“明白了，我会派人去调查的。”
　　话已经说到了这儿，阿加尼果断将支票收好，眉头舒展终于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
　　眼前的人连协会与教会之间的秘密交易都能查到，他想要调查埃尔维斯银行的资金动向应该是很简单的事，唯一的顾虑无非是生意伙伴之间的猜忌说出去不太好听。冲着这份丰厚的报酬，阿加尼不介意替鸢尾商会当一次坏人，甚至这个坏人都不需要她这个会长亲自来当。
　　“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霍普勒斯会长。”
　　“慷慨的您给出如此丰厚的酬劳，我怎么能拒绝这样的好机会呢？”
　　莱斯利笑着伸出右手，在他摊开的掌心中，静静地躺着一枚银色的鸢尾花胸针，阿佳尼见到胸针微微一愣，却并没有多加思索地伸出手与莱斯利的手掌完整地握在了一起，掌心贴合片刻，顺带将那枚胸针捞进了她的手里。
　　“贵族们总会有不方便透露的小秘密，我很期待，高贵的公爵世家，是否也藏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您认为呢，格林先生？”
　　小小的细节动作，让莱斯利的眼神微微一黯，听着阿加尼的试探性提问，他只是淡定地收回手，双眼眯起几乎成了两道弧形的细缝。
　　“哈哈，那种事谁又说得清呢……”
　　紧闭的办公室门外，各自忙碌的血猎们在经过这里时都忍不住稍稍停步，听着从办公室内传出的笑声，他们纷纷露出了诧异的表情，更没想到在房门开启的那一刻，阿加尼居然会带着笑容亲自送乔装过的莱斯利离开。
　　那个青年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能让他们难以相处的会长大人如此开心？洛伦佐跟其他人一样好奇这个问题，也对这位负责人竟然也会跑到莱尔城，是专门来找阿加尼的？还是那件事……鸢尾商会也有参与？
　　他很想拉着那个人问个明白，但很可惜，“希文·格林”似乎并没有要搭理其他人的意思，直到两人在门口彼此行礼告别，阿加尼转过身重新迈入协会的那一瞬间，她的表情立刻变回了平常的模样，严肃冷漠，看不出一点开心的痕迹。
　　“辛苦您了，希文先生。”
　　血猎协会的门口早有一位胸前佩戴着金色鸢尾花胸针的中年男人在等待，看到莱斯利出现，男人上前走到他的身边，在莱斯利的摊手示意下从怀里取出一块新买的手帕恭敬地递到后者手中。
　　“诱饵可以放出去了，接下来等我的命令就好。”
　　“是，我明白。”
　　男人点了点头，看着莱斯利从离开协会后立即变得淡漠的表情，他识趣地微微颔首不再多话，待到下一个路口时悄悄转变方向回到属于他的地方，任莱斯利一个人朝着与商会分部相反的方向继续走去。
　　临时买来的成品手帕并不是高级货，莱斯利将双手简单擦拭了一遍，便随手将这块崭新的手帕丢到一处堆积的杂物之中——这与洁癖无关，只因为在刚才的简单试探中，让莱斯利发现了一些不可被忽视的小小细节，让他对这位血猎协会的新任会长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那样布满细密伤痕与粗糙厚茧的手，让人很难将她与“贵族小姐”这样的身份联系到一起，但已经成为历史的昔日荣光，似乎也没有再提起它的必要。
　　缓缓吐出一口闷在胸口的浊气，莱斯利停下脚步缓缓回头看向帝国首都所在的方向，迎着阳光缓缓眯起他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疲惫至极的他扬起嘴角，露出一丝极其隐晦的笑意。
　　欠债还钱，多么简单的道理，所以说……
　　某些人欠他的，是时候该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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