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之下》隐七

77、七十六章：丧钟

　　能对血族造成伤害的，除了银和阳光，还有强大的魔法。
　　石塔顶端熊熊燃起的烈火吸引了不少暂未进入梦乡的人投去好奇的目光，酒馆最后的一批客人小声议论着，直到被匆匆赶来的血猎跟巡逻队紧急疏散，才知道他们所畏惧的吸血鬼又再度出现。
　　冲天的火光让许多人再度陷入紧张，圣殿骑士们与巡逻队以保护教会与贵族们为由四处分散，石塔附近的最核心的街道上，最活跃忙碌的竟是那些连全套护甲都少见的年轻血猎们。
　　萨雷斯沉声指挥着这些杂乱无章的新人，好不容易将他们的情绪安抚稳定，萨雷斯跟身旁的洛伦佐对视了一眼，两人渐显疲态的脸上都透着一丝无奈。
　　“要去休息一会儿吗，前辈？”
　　“我没事，或许更应该休息的是他们，看到那几个毛躁的小家伙了吗马奇雅诺，他们还不到十七岁呢，真可怜。”
　　萨雷斯向洛伦佐示意离他最近的几个年轻人，抬手用指腹按压不断跳动的眼皮微微摇头，从石塔着火的那一刻起他就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可教会或巡逻队那边，甚至是他的会长阿加尼都不肯向他透露半个字，反倒是将这群才刚刚结束训练没几天的新人硬塞给了他。
　　原本他的任务是维护这一片街区的秩序跟居民安全，同时还要预防血族及其同党逃脱，而现在又多了一项“保姆”的额外工作，萨雷斯明白，阿加尼是故意这么安排的，身为会长，她倒是充分利用了这份领导者的职权，这下倒是连累了洛伦佐跟他一起受累。
　　“这段时间太忙，还没顾上问你呢，上次的任务感觉怎么样？”
　　“这个嘛……说实话，我当时都做好赴死的准备了，没想到那个疯女人居然会放我们平安回来。”
　　想起那次带新人的任务，洛伦佐有些尴尬地搓了搓鼻尖视线有些游移不定，顺便摸了一把没来得及清理的细密胡茬。
　　“她似乎很忌惮那位商会负责人，回来之后我私下里做了一些调查，但‘希文·格林’这个名字像是近几年突然出现的，除了个别的信件署名外再没有更多的信息；对了，前辈你认识的那位莱斯利先生，我这次并没有见到他，只知道他现在是鸢尾商会的成员，而且跟那个疯女人应该是认识的。”
　　“他在黑市做生意，跟血族认识也没什么奇怪的，而且……血族并不都是一样的。”
　　想到这些年经历的一些事，萨雷斯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啊，就连猫咪或小狗的性格都各有差异，更何况血族呢？可惜很多人并不懂得这点，或是不愿意正视这个事实。
　　“前辈，你……”
　　“退后！”
　　看着萨雷斯言语中透露的复杂情绪，洛伦佐刚想说些宽慰的话，却听见萨雷斯的一声冷喝，职业习惯让他本能地后退，而与此同时，萨雷斯抽出了身后的重剑劈向洛伦佐刚才站立的位置。仅仅是一瞬间发生的事，下劈的重剑被一双略显苍白又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抓住，锋利宽大的剑刃并未给这双手造成半点伤痕，反倒能隐约听见指甲在剑刃表面划过产生的刺耳声响。
　　“敌袭！”
　　回过神的洛伦佐立刻将武器握在手中，一声高呼让那些隐隐瞌睡的新人们顿时吓得清醒过来纷纷靠拢戒备。偷袭未果，那名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血族发出一声很是不屑的轻啧，却是猛地推开萨雷斯的重剑，甚至不等洛伦佐发起攻击便扭头就跑，眨眼间便拐入附近的黑暗街角消失不见，似乎并不打算与萨雷斯一行人过多纠缠。
　　“不太对劲……”
　　反常的开展，让众人陷入了短暂的迷茫，萨雷斯收紧了微微发麻的双手，皱着眉头示意众人跟到他的身后，时刻保持着警惕靠进街角，却仍有躲在后排的新人暗中拍拍胸口，无声安抚自己吸血鬼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全然不知他的小动作全都被重新躲进暗处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永远不要低估未知的敌人！这名新人险些用死亡作为代价去明悟这个道理。
　　蝙蝠在暗夜中潜行，从未让人类听见它扇动翅膀的声音，直到那对带着尖锐指甲的双手从后方逼近了懵懂少年的脖颈，背后竖起的寒毛才终于让迟钝的年轻人意识到危险将至，却在这名新人血猎呼救的前一刻，一道黑影突然出现挡在了他的身后，将偷袭的血族拦了下来。
　　不错，的确是拦，却是用一种强硬又堪称粗暴的方式拦了下来——前扑的血族被这突然出现的人用手臂卡住了喉咙，并不粗壮的手臂却紧绷迅猛带着十足的爆发感，与这名血族前冲的力道正好相反，甚至还因为这瞬间的扑空失控而被狠狠甩出，砸向地面的同时还附带了一声不算明显的呜鸣。
　　窒息的痛苦对血族而言只是短暂的不适，甚至连伤害都说不上。被人这样重重地砸向地面，偷袭失败的血族在地上狼狈地滚了一圈便翻身站起。就在他张嘴露出獠牙准备继续进攻时，却见眼前一道银光晃过，几乎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而他能做的，也只是凭本能抬手抓了过去。
　　以血族的身体素质，他本以为会像抓住萨雷斯的剑那样轻松，可下一刻，凄厉的惨叫声直接响彻了整条街道，在这之后，又是一道金属碰撞发出的铿锵声惊得附近的住户纷纷惊醒匆忙锁死门窗。
　　“血猎协会副会长萨雷斯·科特罗，感谢您救了我的部下。”
　　敌人在惨叫后慌张逃离，危机暂时解除，萨雷斯也只是稍稍放低武器，提着灯走到受惊的新人身旁，向这名全身包裹在黑色斗篷中不知身份的人微微颔首表示感谢。毛躁的新人竟是在慌乱之中胡乱挥剑砍向了他的救命恩人，万幸这一剑被后者精准接住才没有额外的冲突；萨雷斯的视线在黑袍人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他的武器上。
　　一柄雕刻考究的短剑，剑刃在暖色的灯光下依然闪动着渗人寒光，这份与铁剑完全不同的光泽跟质感，让萨雷斯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镀银的武器，至少能够证明他的人类身份，可他脚边掉落的几根断指，以及短剑上沾染的新鲜血迹，又让萨雷斯的眼皮忍不住跳动了几下。
　　“阁下究竟是……”
　　很显然，这些断指就是刚才那声惨叫的原因，感谢的同时，此人所表现出的实力也让萨雷斯感到担忧——对方究竟是属于人类的哪个阵营？
　　“呵呵……好久不见，萨雷斯。”
　　“你……莱斯利？”
　　神秘人突然抬头将兜帽略微掀起，熟悉的声音跟面孔让萨雷斯一怔，眼底随即涌现出惊喜的情绪，而同样被这个声音吸引的，还有正在安抚并说教新人的洛伦佐，在看到对方那张带着微笑的年轻面容时，洛伦佐却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真的是你！唔……你之前不是说在赛德里特做生意吗？怎么会……”
　　萨雷斯从老友重逢的惊喜中回过神，环顾四周赶紧压低了自己的音量，眼神却不自觉地往那些断指上瞅，说实话，莱斯利刚才表现出的果决狠辣跟近身战斗的能力，确实把他吓了一跳，也让他心生疑惑。
　　莱斯利来这里是要做这么？看起来可不像是单纯做买卖的样子。
　　“啊……多谢提醒，我确实说过那样的话呢。”
　　用黑袍擦干净短剑上的血迹收回腰间的剑鞘，莱斯利歪头瞥了一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洛伦佐，弯眸勾唇略微耸肩将兜帽重新拉低，绕开几个满脸迷茫的新人血猎，从这个黑暗的街角小巷走向了外侧的宽敞街道。
　　“我是个生意人，这是事实。”
　　“那你……”
　　听着擦肩而过的简短低语，萨雷斯下意识回头抓住了莱斯利斗篷的一角，刚想继续问些什么，却被莱斯利一个噤声的手势挡了回去。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比较好，不过请让我先跟你说声抱歉，萨雷斯·科特罗副会长。”
　　主街道上微弱的暖色光亮来源于那几盏临时挂上去的提灯，在这片光晕的陪衬下，莱斯利的身影似乎都显得有些模糊，让萨雷斯越发地有些看不明白。莱斯利将斗篷从萨雷斯手中轻轻拽回，也不等萨雷斯是否能明白他那句道歉的含义，只是当着众人的面抬起左手，轻轻一握……
　　萨雷斯愣住了，莱斯利的手中竟然凭空出现了一把……弓？准确的说，是一把晶莹剔透的冰弓！
　　“你……魔法师？”
　　萨雷斯瞪大了眼睛艰难开口，心中对莱斯利的认知再一次被刷新，可莱斯利却是再度凝出一支精美的冰箭搭上长弓，无论是萨雷斯的震惊还是疑惑他都没有做出回应，只是带着笑意看向石塔上的火光，将弓箭缓缓抬起，箭尖却指向了位于石塔旁侧的钟楼。
　　萨雷斯带着其他人紧跟着走出来，当他看清莱斯利瞄准的方位时眼角狠狠一跳，竟是下意识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疯了！那里可是……”
　　萨雷斯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名血猎突然发出低呼指向了天空，众人抬头惊讶地发现，石塔上的烈焰竟不知被什么东西从中劈开整整齐齐裂成了两半，见此情景，莱斯利眯眼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右手一松，冰箭瞬间射出，悄无声息地划过夜空，精准无比地撞上了钟楼顶端沉寂了多年的巨大铜钟。
　　“铛——！”
　　浑厚的钟声响彻夜空在莱尔城内不断回荡，就连被严密保护的贵族们都被惊得从床上猛然坐起神色惊骇。意识到后果的萨雷斯倒吸一口凉气，而身为当事人的莱斯利，嘴角的弧度却在无声地放大。
　　教堂附近一处华丽考究的主宅内，头发花白的老者将衣裙凌乱的侍女一脚从那张舒适的大床上踹了下来，披着松垮的白色长袍慌慌张张走到窗边，哆嗦着指尖将窗帘拉开一丝缝隙，听着渐弱的钟声喃喃自语。
　　“教皇大人……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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