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之下》隐七

32、三十一章：死亡之族

　　双臂抱胸，指尖不断敲点着臂肘，沙发上坐着的人看起来似乎还比较冷静淡定，但时不时轻微抽动的眼角足以体现这人的耐心正在不断被消磨。
　　伊斯拉尔从来不是个暴躁的人，但此时此刻，已经有不止一只从窗边飞过的无辜蝙蝠被冰锥无情地钉穿坠入外墙根的灌木中，坚硬的黄水晶甚至都被他生生掰断了一小块晶体。
　　贝尔德不是说去找他的少爷了吗？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来？还有莱斯利，到底要把他晾在这里多长时间？
　　早已经过了半夜，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伊斯拉尔捡起那块断裂的晶体收进斗篷下的外衣口袋里，留下一杯冻成冰块的红茶跟那本被他草草翻过的旧书，起身扭头离开了这间冷清得令人乏味的书房。而几乎在他行动的同一时间，在密室里一个人静坐了不知多久的莱斯利终于把那颗头骨放回了原位，拿起钥匙跟手杖动身离开，让长眠在这里的某人再度享受安宁。
　　很晚了，主宅里的下人们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休息，华丽的城主府熄灭了大半的灯光，变得空旷又安静。
　　从密道里走出的莱斯利并没有直接去书房，而是先去了一趟艾丝特的房间，不仅是因为艾丝特的房间距离密室入口最近，更是因为今天晚上的城主府并不是十分的平静。莱斯利悄悄打开房门看一眼抱着兔子玩偶安睡的艾丝特，妹妹可爱的睡姿跟含糊嘟囔的几句梦话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莱斯利微微扬起嘴角，轻轻转动把手关上了艾丝特的房门，却在下一刻猛地拔出杖中长剑指向身后，缓缓转头，眼神微冷看向了某个不速之客。
　　“适可而止吧，诺菲勒侯爵，否则就要请您品尝银器的滋味了。”
　　“真是薄情呢，城主大人。”
　　伊斯拉尔停住了前行的脚步，镀银的剑尖带着肉眼可见的寒气，距离他的胸口只有半个拳头的距离，莱斯利只需要往前迈出半步，这柄长剑就会刺进伊斯拉尔的胸膛，而他只是站在原地，并没有要躲闪的意思。
　　短暂的僵持还是由莱斯利先一步打破，手臂放低将剑刃压下调转，纤细长剑缓慢收回硬木杖中发出摩擦细响。房间里的少女睡得依旧安稳香甜，丝毫不知她的房间门口发生了什么事。
　　“别忘了，我们只是交易关系。”
　　“嗯。”
　　极其简短的单音回应，似乎让两人的关系又回归了最初的陌生与戒备，仿佛在莱尔城时的和谐共处只是个梦。那个晚上，就在莱斯利落脚的高级客房里，因为元老院的任务而四处奔波的伊斯拉尔累得在客房的沙发上睡了过去，当他一觉醒来看见身上盖着的毛毯，以及在沙发另一端睡着的莱斯利。活了八百多年，伊斯拉尔从来都是被人服侍跟照顾，而在这位侯爵大人犹豫了许久后，在临走之前，他拿起了毛毯轻轻搭在了莱斯利的身上。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伊斯拉尔第一次对其他人做出关心的举动，尤其是，对一个阻止过他的人类。
　　伊斯拉尔从斗篷中伸出左手，看了一眼中指上佩戴的金色戒指，也就是莱斯利在莱尔城的旅店房间里给他的那枚。比起之前的偷偷潜入，这枚戒指给了他不小的特权与便利，伊斯拉尔只需要光明正大从城门进入，马上就有人把他当做贵宾接待并驾车送他来到了城主府，这样的优待，对伊斯拉尔很是受用。
　　正因为前后的反差对比，莱斯利拿剑指着他时，伊斯拉尔的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舒服，不是那种被冒犯的气恼，就是……不太舒服。
　　交易关系吗？似乎也没毛病。
　　“那就谈谈交易吧，城主大人。”
　　“希望是能让我感兴趣的东西，诺菲勒侯爵。”
　　冷淡的语气跟生分的称呼让两人的关系彻底降温，伊斯拉尔的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失落。背靠墙壁轻轻拉扯黑色斗篷下高高束缚的衣领，伊斯拉尔垂眸抬手从袖口中抽出先前莱斯利交给他的纸片递了回去，还是那张画着粗糙骷髅标记纸片，只不过多了不少反复的折痕。
　　“查到了？”
　　莱斯利眉头一挑，自从罗曼告诉他那件事后，他就十分在意这个标记所代表的含义，同时也为伊斯拉尔的办事效率感到意外。
　　“查到了一部分吧。”
　　纸片被莱斯利接了过去，伊斯拉尔却抱臂沉思有些欲言又止。其实他在查到这个标记的出处时就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告诉莱斯利，还没等他思考清楚，就已经一脚踏进了赛德里特，然后被这里的主人冷落了一段时间，想想他们之间的交易，伊斯拉尔最终还是选择了把纸片还了回去。
　　知道了那件事就意味着要承担某些未知的风险，风险无法预估，也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但……这是莱斯利自己要查的。伊斯拉尔心里这样想着，试图用这样的理由让自己下定决心说出来。
　　只是为了交易……只是交易。
　　“你有没有听说过……卡帕多西亚？”
　　“十三氏族之一的死亡之族卡帕多西亚？”
　　“……你果然知道。”
　　这个名字让莱斯利拧紧了眉头，表情顿时变得严肃又凝重，就连一旁的伊斯拉尔都不禁微微皱眉，他知道莱斯利对血族的了解远超常人，但唯独这次，他反倒希望莱斯利不知道这件事。死亡之族卡帕多西亚，别说是莱斯利，就算是伊斯拉尔对这个名字也仅仅是停留在听说过的阶段，在以诺的氏族领地内长大并生活了八百多年的他，竟是对卡帕多西亚族群的分布地一无所知。
　　“为了确认这件事，我已经安排族人回到以诺仔细调查，只是关于这个氏族的信息实在太少，不见得能查到什么，毕竟……现在已经见不到卡帕多西亚氏族的人了。”
　　“传闻这个死亡之族已经消亡，是真的吗？”
　　“不少人是这样以为的，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销声匿迹的死亡之族，难免给人一种早已消亡的错觉。眼尾的余光瞥见了莱斯利脸上的疑惑神色，伊斯拉尔暗暗庆幸，却又一次产生了片刻的犹豫。
　　“卡帕多西亚并没有消亡，只是在第一次血战结束后没过多久，卡帕多西亚就被元老院联合剥夺了原有的领地，但他们具体去了哪儿，没有人知道，以我所掌握的信息来看，至少卡帕多西亚的亲王还活着，还有一点，据说卡帕多西亚的都是一群头脑灵光却充满阴森恶趣味的家伙。”
　　第一次血战之后？
　　莱斯利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双唇紧抿指尖轻轻抠着手杖上的鹰首，将零散的文字在头脑中汇集，而最终整合出来的信息，以莱斯利的冷静性格都险些要忍不住倒吸凉气。
　　教会发现的魔法道具制造于第一次血战前后，而有能力制造魔法道具的炼金术士在战争之后全部离奇失踪，干净得连一具尸体都找不到，偏偏也是在这个时间，血族的卡帕多西亚氏族在被剥夺了领地之后彻底消失了踪迹，三件事情放在一起，未免巧合得有些可怕。
　　莱斯利放轻力道揉捏着眉心，转身后背靠上墙面闭上酸胀的双眼发出一声轻叹，某些事情，越是深入就越是复杂，而且永远不知道这些事情背后的牵连的势力究竟有多令人头疼。
　　“如果我想要卡帕多西亚的具体资料，在以诺的什么地方能找到？”
　　“你没有必要知道这些，城主。”
　　墙上的蜡烛灯架将两人隔开，伊斯拉尔隔着模糊的火光偷偷瞥了一眼满脸疲惫的莱斯利，毫不犹豫地开口婉拒这个请求。他当然知道在哪里能查得到，但他不想让莱斯利直接插手这件事情，原因嘛……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抱歉，这件事，我一定要知道。”
　　“你……”
　　伊斯拉尔眉头一皱刚打算反驳，突然响起的开门声让两人顿时闭嘴，眼见着艾丝特的卧室房门被轻轻推开，白色睡裙的一角从门缝的阴影中悄然飘出暴露在两人的视线之中。
　　糟糕……她怎么突然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