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之下》隐七

18、第十八章：白狼

　　“你认识她？”
　　莱斯利的母亲，在贵族们的社交界里几乎无人不知那位曾经的埃尔维斯公爵夫人，伊斯拉尔突然提起她，莱斯利只是眉头一挑并没有表现出意外，却是在伊斯拉尔取下面具的时候，缓缓眯起了眼睛。
　　面具被它的主人缓缓取下，拨开额前的银白发丝，率先露出的便是伊斯拉尔那对标志性的湛蓝双眸，平缓的眼型仅仅是眼尾处略微上挑，细眉斜飞眉梢下压，紧接着是高挺的鼻梁与血色淡薄的薄唇，面具之下的隐藏的瓷白肤色丝毫未被垂肩的银发压过，半侧的角度恰好露出无可挑剔的精致侧颜。
　　终于看见了伊斯拉尔的面孔，莱斯利却有些愣住了。从小混迹于贵族圈子的他见惯了各种漂亮的年轻男女，那些贵族总是喜欢用各种宝石为自己增添光彩，而伊斯拉尔完全不需要做这种事，他本身的容貌与那股冰山一般清冷孤傲的气质，就足以让他成为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伊斯拉尔跟莱斯利的身高相当，但莱斯利相信，只要他肯换上礼服长裙，必定会让贵族小姐们艳羡嫉妒不已，甚至无视性别地心动……
　　“小时候看过一个故事，里面有个雪国王子的角色，那个时候还猜想过王子会是什么样子，今天倒是有明确的答案了。”
　　“是吗？”
　　听着莱斯利变相的夸赞，伊斯拉尔只是放下了面具，转而从口袋里取出一只拇指长的椭圆形金色项链坠握在手里轻轻摩挲，平淡的反应，就像是他对自己的容貌并不在意一般。
　　这种项链坠并不罕见，吊坠打开之后可以在中间存放一张小小的画像，随身佩戴着，在想起某个人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上一眼，用这样的方式排解思念之情，因此，这种吊坠本身在贵族与平民之中都十分流行。
　　平民们的吊坠通常只是便宜的铁或铜制成，而黄金或银做成的吊坠，只有贵族们才能够拥有，伊斯拉尔手里的那条黄金项链，即便在微弱的灯光下依旧散发着耀眼的光彩。
　　就在莱斯利准备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时，伊斯拉尔突然打开了手里的项链坠，手指勾住纤细的金色链条，抬手将项链坠内存放着的画像朝向了莱斯利的所在。
　　画像上是一位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人，女人身着礼服双手叠放在膝上呈现端坐的姿势，黑色长发盘起露出优美的天鹅颈，琥珀色的眼眸与微微上扬的嘴角，配上简洁的珍珠项链与耳饰显得女人端庄而温柔。
　　女人的容貌并不是让人一眼惊艳的类型，却是那种长久耐看经得起岁月摧残的气质美人，而女人的眉眼，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与莱斯利几乎一模一样。
　　沉默了许久，莱斯利收敛了笑意缓缓坐直了身体，伸手将那条项链从伊斯拉尔的手里取了过来，却是合上了吊坠用力握在手里低头不语。发丝垂下，在莱斯利的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将那双琥珀眸藏入黑暗，车内安静得只能听见马车行进时车轮与地面接触发出的动响，夜色渐浓，直到午夜的降临。
　　马车驶出密林暂且停歇片刻，看着莱斯利跟伊斯拉尔之间略有些微妙的气氛，贝尔德低下脑袋自觉回避去寻找新鲜的血食填饱肚子。
　　残月被乌云略微遮掩，一声狼嚎惊着了林间的乌鸦纷纷飞离枝头，扇动翅膀发出一阵窸窣动静，月光之下，明暗交错，伊斯拉尔悄悄观察着半边身体沐浴在清冷月光中的莱斯利，看着他将那条项链戴在了脖子上，缓缓塞入了衣领贴身收了起来。
　　“谢谢。”
　　许久未开口的莱斯利缓缓抬头对伊斯拉尔道了一声谢，黄金制成的吊坠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凉，吊坠紧贴着心脏附近的肌肤，小巧却不容忽视。伊斯拉尔轻轻应了一声，随意拨开一缕银发将视线收回，听着越来越近的狼嚎声，伊斯拉尔摊开手掌，掌心之中，一小股冰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凝聚。
　　“在公爵的书房里找到的，没想到那个不近人情的家伙居然对夫人如此痴情。”
　　“母亲与他是贵族中难得的自由恋爱，身为伯爵家的私生女居然能嫁给公爵，也算是震惊了整个社交界的大事了。二十年前，母亲因病去世，母亲的遗物自然是由他保管，只是母亲并不喜欢画像，像这样能放在吊坠里保存的，恐怕是唯一一件了。”
　　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口的吊坠，莱斯利随意把手揣进外衣的口袋，指尖无意中碰到了口袋里的另一条项链，这是还在莱尔城的时候，伊斯拉尔归还给他的那条附加了魔法的月光石项链，莱斯利再三考虑，还是把项链收了回来，欠下的人情，只能慢慢还给伊斯拉尔了。
　　“该走了。”
　　微凉的空气中出现了淡淡的血腥味，伊斯拉尔先一步察觉到并出声提醒，等到莱斯利察觉到血腥味的存在，抬头瞅见衣角染血的贝尔德从林中钻出，随之而来的，是四周时而晃过的幽绿光点与渴望血肉的低声兽吼。
　　“贝尔德……”
　　“抱歉，少爷。”
　　看着莱斯利无奈的眼神，贝尔德血红的双眼缓缓变回原本的褐色，抹干净嘴边残留的血迹，贝尔德摘下沾血的手套扔到一旁，顶着伊斯拉尔不明意味的目光恭恭敬敬替他的主人拉开了车门。
　　片刻之后，兽吼声止，马车在夜色之中悄然远去，先前停留的地方，只剩下遍地的野兽残肢。而在接下来十天的路途中，莱斯利一行人再没碰到野兽的侵扰，三人加上车夫的相处模式还算的上和谐，只是苦了贝尔德每天都被迫熬日。
　　“赛德里特周边的密林里出现了一只白狼，要小心。”
　　马车离赛特城只剩下一日的路程，伊斯拉尔却突然留下这样一句话提前离开，包裹在黑袍之中的身影眨眼间便消失在林间，连脚印都没有留下。
　　普通的野兽根本无法接近莱斯利，伊斯拉尔这突然的提醒，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莱斯利托着下巴疑惑思索片刻，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杖，用末端抵着车底转动手柄轻轻碾磨。
　　“雷伏诺还有多久到？”
　　“明天傍晚，约定在黄昏之后。”
　　“是吗？”
　　莱斯利缓缓抬头，从斗篷下面拿出那副金色面具戴到了脸上，抬腿交叠身体放松后靠，闭上眼睛做最后的休息。
　　“加快速度，贝尔德。”
　　“是，少爷！”
　　缰绳勒紧，皮鞭挥下，拉车的马匹发出一声嘶鸣，马车行进的速度骤然加快。
　　密林之中，伊斯拉尔从雪地上捡起一只在狼爪下早已吓得不敢动弹的野兔，无视了对面那只白狼碧绿的眼眸中透露的恼怒与烦躁，修长手指轻轻拨开野兔脖颈附近的绒毛，张嘴露出尖锐的獠牙，低下脑袋猛地刺进野兔的血管，在野兔的挣扎中，大口大口吸吮着温热甜腥的鲜血。
　　低垂的兔腿抽搐了几下，终于在伊斯拉尔拔出獠牙的那一刻终止了一切的反应。抛下野兔的尸体，伊斯拉尔用指腹轻轻抹掉唇边的血迹舔进了嘴里，做完这一切，伊斯拉尔才缓缓抬眸看向毛发微微炸起利爪不时在地上刨着的白狼，原本湛蓝的眼睛，已经被妖艳的猩红所取代，双眼微眯，带着一丝警告的味道。
　　“安静一点，米兰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