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饶》熙桃见果

4、宿醉清晨

　　林郁晚苦笑一声把手机放下，埋首在臂弯里，喃喃道：

　　“男人果然全都不靠谱。”

　　这一埋头，酒意带来的疲惫全涌上了眼皮，她本来想着趴一会可能会清醒些，却没想到，这一闭眼睛直接就睡了过去。

　　睡梦中，恍恍惚惚有人喂她喝水，清水凉凉的从口腔滑到胃里，这让她想起小时候夏天里喜欢含着吃的水果冰。

　　她生在一个小镇子里，妈妈一个人带大她，因为她的爸爸和人争执打死了人，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坐了牢。

　　镇子上，难免有人传闲话，比如她每次去楼下的小店买东西，有时尚未走远就能听见店里老板娘和邻居聊天。

　　“女大十八变，女娃长的越来越像她妈，真俊。”
　　“我看还是长的平常些好，像她妈似的那么漂亮，结了婚周围也是一群苍蝇嗡嗡嗡，给男人招祸哩。”
　　“听说她爸是因为有人调戏她妈，一生气打死人了才进去的？”
　　“也不全是这个事，她爸本来就是个流氓，不是这事，早晚也是进去。”
　　“话说我要长得那么漂亮，我才不瞎眼找那流氓，我肯定去城里找有钱人。”
　　“我看你是做梦，哈哈哈。”
　　“她妈也是大城市打工回来的，谁知道去做什么？”

　　老板娘磕着瓜子，聊着闲话，嘻嘻哈哈。

　　那时的林郁晚只能在门口叹一口气，然后捏着水果冰彩色的袋子，往嘴里塞一块酸甜的冰块，压压眼底的水气。

　　其实邻居也不是只会讲闲话的，有时林郁晚买东西，老板娘体谅她家孤儿寡母，也比别人多抹些零头，若有搬搬抬抬的事，也时常来搭把手。

　　林郁晚很小就知道，人性复杂多面，不能单纯用好坏定义，但太早懂这些，也会造成逆反。

　　她总是在心里执着着，这世界上，到底会不会有纯白的人，一切都是好的，发着光的，没有压抑，阴沉，狭隘，身不由己，和贫穷。

　　但她并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

　　后来，在林郁晚高二那一年，傍晚下着雨，林郁晚从学校回家，耳机里放着英语课文。

　　一辆黑色轿车开过镇子狭窄的石板路，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将路面上的水溅上了她的小腿。

　　林郁停下脚步，拿出纸巾来擦。

　　那辆车驶出一段距离，在前方的宅子门口停下，一个司机模样的人下了车，撑起一把黑伞，从后座接下一个中年男人。

　　林郁晚看着前边那栋宅子，想起了最近镇里的一点议论，说是镇里那栋前清乡绅留下来的宅子，之前是镇里的首富住着，据说内部休整的非常豪华，最近听说又被一个外地富商买下了。

　　外地富商八成就是面前这个人了。

　　那个中年男人戴一副金丝边的眼镜，看起来儒雅英俊，气质不凡，林郁晚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不过这毕竟和她也没有关系，她还是加快了脚步，匆匆走过了那辆车……

　　林郁晚醒来的时候，有些迷茫，第一眼看见的，是床头柜上的过敏药。

　　昨天的种种重新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她忙去看自己的胳膊，结果发现白色的礼服被换成了长袖真丝睡衣。

　　林郁晚掀开袖口，胳膊上的红疹子已经褪了下去，只剩下一点浅淡的红痕。

　　她又看了看床头柜上放着的一个药瓶，原来昨天有人喂她喝水不是幻觉，是有人在喂她吃过敏药。

　　她拿起那个瓶子看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起身去了洗手间。

　　等洗漱完出来，卧室外的客厅里传来动静。

　　林郁晚拉开门走出去，看见萧默宸坐在餐桌边上，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似乎在工作。

　　酒店服务生推了餐车进来，正在摆放早餐的碗碟。

　　萧默宸听见开门声，抬起头来，对着她微笑一下：

　　“早上好。”

　　有外人在，林郁晚没有说什么，走到萧默宸对面坐下，等服务生推着餐车离开，房门重新关上，她才开口问道：

　　“昨晚是谁给我换的衣服？”

　　萧默宸打量她一眼，道：“你自己换的。”

　　“我自己换的？”
　　林郁晚反问了一句，但转瞬，她又点头道：“哦，那就好。”

　　这是最好的答案，她喜欢这个答案。

　　但心里总是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她醉得断了片，记不得昨晚上是怎么进的卧室，但是她醒来发现自己换了睡衣之后，脑子里不自觉泛起了一些想象。

　　萧默宸拉开了她白色裙子背后的拉链，裙子一松直接落在了地上……

　　还有他拿着自己的胳膊往睡衣袖子里塞，一边制止她乱动，一边说：“请你配合一下吧林郁晚。”

　　最让她崩溃的是，她上身的内衣也脱了……

　　想到这，林郁晚的太阳穴一阵跳痛。

　　但她分不清这是她的记忆还是她的想象，如果这都是自己的脑补意淫，说出来会让人笑掉大牙。

　　林郁晚按住额头，看了看餐桌上的食物。

　　宿醉之后，她并没有什么胃口，勉强提起小奶壶，在红茶里兑了些牛奶，又加了点玫瑰蜂蜜，喝了一口热茶，寥作早餐。

　　她就坐在萧默宸对面，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煎蛋，两片烤培根，中西混搭。

　　看着看着，林郁晚的胃口不知不觉的增加了一些，尤其是那碗煮的恰到好处的鸡肉粥，配点凉拌笋丝，看来非常爽口。

　　口腔里开始分泌津液。

　　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动手盛了一碗，喝下一口去，胃里十分舒坦，比热茶强得多，她忍不住满足的微微眯起眼睛。

　　再一抬眼，发现萧默宸在看着她笑。

　　林郁晚有些尴尬地摆正脸色。

　　萧默宸忽然开口道：“那天在我家遇到的女孩子，是我的妹妹。”

　　林郁晚蹙眉：“妹妹？可是你们萧家不是只有三个儿子？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妹妹？”

　　萧默宸正色：“她是我父亲的私生女，叫萧思慕。”

　　萧默宸垂眸，这是一件家丑，但他不得不细致的解释。

　　“萧思慕的妈妈是会所的服务员，据萧思慕自己说，她妈妈在避孕工具上做了手脚，自己私自生下了孩子，以为拿孩子绑住我父亲就可以得到豪华饭票，母凭子贵。”

　　“但没想到我父亲觉得自己被算计了，很生气，完全不承认她们母女，等到父亲去世，遗嘱里也没给她们留任何东西，但是，最后父亲却给了你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那么多股份，萧思慕不能理解，所以恨你，觉得你得到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那天她是故意奚落你的。”

　　林郁晚回忆着萧思慕那天的状态，那时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确实有很浓郁的妒恨，她以为是为了萧默宸，原来是为了遗产。

　　“你当时为什么不解释呢？”她问。

　　萧默宸笑了笑：“我想着来日方长，总有机会和你解释的，你看现在，我们不就说开了吗？”

　　他倾身向前：“我在林小姐心中的印象，有没有变得好一些呢？”

　　这时候，门被敲响，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萧默宸应了一声，门外进来一位穿套裙的美女，她的身后跟个几位服务人员，推了两架衣服进来。

　　“萧先生，我是酒店服装部的经理，衣服给您送到了。”

　　萧默宸随便选了一套搭配好的西装，然后转向林郁晚：“你不好再穿昨天的礼服出门，挑一套日常的衣服吧，算我送你。”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哦，最好商务一点的。”

　　林郁晚也没有跟他客气，走到挂满女装的架子边正在看，听到他的建议，回头问道：
　　“为什么要商务一点？”

　　萧默宸道：“我二哥今天出差回来，他一落地，可能就会约你见面，你要和他做同盟了，初次见面，最好干练一点。”

　　林郁晚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真丝衬衫：
　　“我怎么听着，萧先生的话里有些酸味啊？”

　　萧默宸道：“你和我哥如果联手，那我就是江山美人全失，怎么能不酸呢？”

　　林郁晚抿了抿嘴唇，老生长谈道：
　　“我有男……”

　　“哦，那个整晚对你不闻不问的男朋友吗？”

　　沈斯凯去追他的前女友瑶瑶了。

　　林郁晚一时无言以对。

　　但这句话挑起了她一些其他的心绪。

　　她又挑了一条半裙，转身道：
　　“一晚不闻不问又怎么样？你们这些公子哥不都这样吗？你父亲和萧思慕的母亲一夜春宵，孩子都生了，对人家不也是不闻不问？沈斯凯已经算好的了。”

　　萧默宸吸了口气：“毕竟我父亲分给你那么多股份，你也不好这样说他。”

　　林郁晚骤然回头：“你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分给我股份吗？”

　　她的语气中，有一种压抑的怨愤。

　　但因为某种原因，她并不打算和萧默宸去发泄，于是那浑身的尖刺一闪即逝，她迅速恢复了平静，回到卧室去换衣服。

　　方才早餐时那种轻松和谐的氛围，像不堪一击的窗户纸，又薄又脆，不过三言两语就碎成了一地狼藉。

　　林郁晚换了衣服走出来，到门口时，客气的道了一声谢谢，开门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