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当时只道是寻常（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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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平八稳，犹如高屋建瓴。
——这是曹操对陆荞笙棋艺的评价。
“啊，我怎么又输了！”
张飞颇为气馁地往椅背一靠，再看茶几上那盘棋子，白马现蹄，黑子九宫士角防守失控，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胜者恣意自得，面色平和，不显露喜怒，她端起一盏醉海棠轻抿，薄雾缥缈自上而下笼罩着漂亮的眉眼，陆荞笙仍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她眼睫稍掀，“玩之前说好了，输的人要准备晚上烤肉的食材。”
白瓷茶盏釉色柔润，陆荞笙将它放回桌上，输赢于她而言无关要紧，只是张飞一惊一乍惹得她微微蹙眉。
他倏地将身子前倾，直愣愣盯着陆荞笙，又指自己，“烤肉？我就随口说说哎……”他眨巴眨巴眼，莫名其妙笑起来，大嗓门又炸起来，“意思是你答应了咯？”
本就因陆荞笙的出现对在荆州的生活抱以无望，他还以为接下来这段时间会在谨言慎行的准则下卑微地做人，不知是习惯她的颐指气使目中无人还是怎地，竟也在潜移默化下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如今得到的不过轻飘飘一句应允，还是在自己有所付出的前提下，竟也如此欢喜，感恩戴德地接受——
曹操眸光微敛，暗自分析张飞的心理，诚然，他也很难说清楚自己是否也会被驯服。
下意识地呼吸一滞，他抿了抿唇，又重新将视线投向陆荞笙。
她学着张飞的样子，快速地眨了眨眼，长睫划出漂亮弧度，也指着自己，“又不用我出力，坐享其成的事傻子才会拒绝。”
“哎，好像也是哦！”傻大个顿悟，一脸了然。
随即，一把搂过了陆荞笙。
嘶——
众目睽睽下，其余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丝毫没察觉出不对劲，张飞自顾自说着，“其实我感觉老陆人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坏嘛。”
“可是……”从容不迫地打断，陆荞笙唇边的笑意加深，深刻得以至于顽劣。
“如果你再叫我老陆的话，就有咯。”
气氛有几瞬冷凝，只是很快就被道由远及近略带欢喜的女声打破。
小乔和甘昭烈怀里分别拥着团海棠花，“你们看，这些花好漂亮哦！说不定可以用来做香包哦！”
踏过门槛而入，小乔始终将注意力放在自己捧来的花上，说着还低头嗅了嗅，“哎……可是为什么不香啊？”
身边的甘昭烈支着手肘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小乔不明所以地抬起头，这才看见陆荞笙也在。
不对，她本就该在这里。
只是这气氛……日光斜照悄然淌进客厅一角，蒙层薄薄金纱，茶盏还冒着缭绕水雾，桌上棋盘散乱，她自以为的敌对者正被簇拥在旋涡中心。
征楞，隐约的背叛感一闪而过，
紧接而来是下意识地解释，“我没有摘它们哦，我们捡的都是被风吹掉的。”
她有些慌乱，像是心虚的小朋友站在父母面前认错，窘迫得连视线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几道目光交织着齐齐扫向陆荞笙，他们又变得严阵以待，敏感至极。
“海棠无香，你们闻到的也许是凌霄花的气味。”她声音很轻，淡得听不出情绪，“何必要求它们艳丽舒曼又芬芳馥郁呢？”
曹操蓦地想起那日自己也以为在空气中流动的香气来自海棠花，
理所应当地默认那般袅娜娉婷也应香气扑鼻，色艺双绝。
对啊，人们总将更多期待寄托在外表美好的事物上，
却不会好奇一株普通的野草，隐没土地的砂石。
“如果你们喜欢的话，我让木匠在院子里多打两架秋千。”她指头点点下巴，“样式的话你们自己选吧，我下午让人将图纸拿给你们，定制也可以，不过工时也许要花费久些。”
气氛陷入沉寂。
陆荞笙抬眼看着僵在原地的小乔，心底默然自嘲一声。
明明年纪相仿，又为何视她若洪水猛兽？
拘谨、慎重，总以一种面对长辈的姿态呈现于眼前。
她想，自己难道很恐怖吗？
可明明江东人口中恶毒如蛇蝎的陆荞笙从未如传闻中那般对待过他们。
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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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
眼前霎时变得明亮，陈武忽略那突如其来微弱的不适感，视线扫过四周，不见天日的密室被稍稍布置过，黑灰的主色调，角落却总点缀着几枝娇艳海棠。
同色系的羊毛软毯铺了满地，这是陆荞笙的习惯，她怕冷，贪恋柔软温暖的事物。
正如此时此刻，小姐陷进沙发里，那木质冷凉的书桌被摒弃，只有堆积成山的文件证明它存在的意义。
“你这个时间来，孙权那边看来有事要忙？”陆荞笙把玩着一支长笛，玉色上乘，衬得她指骨愈发白皙。
“他今天有处理校务的会议要开，大概要花三刻钟。”
陆荞笙点点头，“我今天叫你来，是想给你看个好东西。”说着，她领着陈武朝密室更深处走去，通道繁复窄小，四周变得愈发黯淡无光，墙面也变成了质感冷硬的合金材质。
陆荞笙熟稔地摁下开关，眼前原本空无一物的墙面轰然朝两边展开，一座两人高的囚笼就这么闯入陈武眼帘。
设施齐全，更像是普通套房。
只是这囚笼囚禁的并非旁的，
而是活脱脱的人，年纪与陆荞笙相仿的男人。
他摇摇欲坠，头颅跟四肢无力地垂下，似行尸走肉，支撑他半跪着又或是虚虚站立的是脖颈上的铁链，约莫手腕粗细，材质非凡，连接着墙面顶端，长度四米有余，维持基本活动绰绰有余，
若不是他嘴里时不时吐出低吼一声，陈武都差点以为陆荞笙有什么特殊癖好了。
“小姐，这是……”陈武有些不确定地看向陆荞笙，她摸不准小姐的心思，只见后者环臂而立，慢悠悠地跟她介绍。
“这是我不久前在外面捡到的。”她打开门，走进自己亲自布置的囚笼里，她随手掐住了男人的下颌，强硬地迫使他昂起脑袋，露出一双不时划过浑浊暗紫的眼眸与俊美皮囊。
陆荞笙肤色白，手掌不过男人小半张脸的大小，在昏昧光线下更显虚幻迷离。
强烈的画面冲击力，有一种莫名的极致粗犷与纤细交织的野性美感。
“董卓的义子吕布，武功高强，因为走火入魔失控而不知去向。”说着，她手上力气加重几分，指腹掐出冷调的玉白色，“本来是只有一年能活，但我已经让人医治，至于能活多久……”
不合时宜地低吼打断了陆荞笙未落的话语，她听着吕布又在喃喃地问貂蝉去了哪里，觉得烦躁，觉得吵。
暗自催动内力，只听静谧之中传来‘咔’的一声
——
她卸了吕布的下巴。
“活多久也不重要了。”她松开手，“能用多久是多久吧，他如今虽然偶尔出现入魔的情况，但已经比一开始好多了。传闻他武功天下第一，说不定能为我所用。”
“您就不怕他彻底苏醒后逃跑吗？”
“所以我才用铁链锁住他的脖子。”陆荞笙弯了弯唇角。
束缚四肢尚且可以如壁虎那般断尾求生，但脑袋呢？
陈武嗅闻着阴冷潮湿的空气，她看着陆荞笙走出来，恭敬谦卑地低下头颅表示祝贺，旋即又说，“那孙权那边……”
“老样子吧，有什么动向记得通报。”
说罢，一股血腥热流猛地涌上喉间。
不过眨眼之际，血珠源源不断地自陆荞笙口腔溢出，不可抑制地下坠，沾污了她的衣角，又滑落滴向地面。
从断了的线，汇聚成一滩深红水洼。
陆荞笙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喘息，调动内力以维持机能运作，提供些微不足道的暖意。
她指尖微微颤动，连视线都变得恍惚，只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
像是无数冰碴密密麻麻刺进血肉里，又化作尖锐的利刃，将骨头斩断，随即破体而出，将躯干掏出血窟窿，直至寒意将她吞噬殆尽。
封闭昏暗的密室里，
独属于血液的铁锈气弥漫四溢，
陈武看着拒绝自己搀扶的陆荞笙，她十分冷静地抬起袖口擦拭唇角血丝，琥珀色的眼眸浸在晦暗之中。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
今夜无风，明月高悬。
那边众人合力将食材处理好，这边却见陆荞笙姗姗而迟。
烤肉的地点选在后院花圃余出的一片空地，她踏着月光而来，身上衣物换成了素净的居家服，外披一件浅杏色软糯的针织衫，身后的西府海棠成了无法聚焦的背景画。
主人公登场，那副残破画卷总算变得圆满，变得活色生香，
鸟雀不知何时盘旋至此，又于柏木秋千上停驻，似是为她而来。
陆荞笙刚选了个空余位置坐下，张飞就凑了过来。
他像只大型犬在陆荞笙四周细细嗅闻，“陆荞笙，你身上怎么有一股血的味道啊？”
“不知道哎。”烤炉的火光燃亮她极淡的眸色，陆荞笙侧目睨一眼张飞，“说不定是杀太多人，被腌入味了吧。”
恶俗的唬小孩言论，只是放在陆荞笙身上难免多了几分真，
她眉梢微挑，眸光从被吓得往角落一缩的张飞身上收回。
正在准备果盘的小乔甘昭烈，帮忙烤肉的刘备诸葛亮……
陆荞笙像是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往曹操那边眺一眼。
两人的目光再次猝不及防地对上，
在燥闷的空气中，泠泠月光混着后院昏黄照明灯，
热油滋滋敲击耳膜。
只是这次曹操眼中多了些许晦涩难懂，
与初见时不尽相同。
作者有话说第8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