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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   颜子俊在书室里与褚九殷说了半天,难得的一回没说过他。

      因为不管他如何求告,也不管他有什么理由,褚九殷只一个态度,就是不许!

      可他又怕惹颜子俊生气,也不敢硬拦他,便只好硬话软说,最后拿出了个若使颜子俊返乡,自己恐遭他乡邻报复的理由作了挡箭牌,惹得颜子俊哭笑不得。

      他父母兄弟早已不在人世,他舅舅一家就是不去躲债,也段不会为了一个甥男的事出头。他在这世上本就是个孤儿,怎么可能有人为了他,去找褚九殷这个魔头的麻烦?

      这个理由何其荒谬,分明就是褚九殷为拦自己出去,信口胡邹出来的!

      这前后因果,颜子俊早就明白的很,但在他经历了这许多事端后,更是深刻领悟到了,无论在哪个世界,永远是弱者适应强者,也只尊重强者的道理。

      他不敢惹褚九殷不快,纵使自己心里万般渴望自由,也只能将这件事暂时搁置不提。

      颜子俊自己既已不提此事,又过了几日,褚九殷见他再不念着要回家,也暗自高兴,终日里空悬着的一颗心,到这会儿才稍稍松了一松。

      于是,为了彻底断了颜子俊想再次离开他的念头,也为了自己每日里不再胡乱猜测,褚九殷可是费了心思,每日里更是变着花样儿地讨人家开心。

      只要一得空,他不是邀颜子俊去品茶论道,就是去钓鱼赏花。

      莫说是这园子里有的,就是没有的,只要是大约能让颜子俊喜欢的,他都要命人去外头寻来,再一股脑的给颜子俊送去赏玩。

      如此这般,又过了月余,眼见着天气渐热,褚九殷怕颜子俊在园子里憋坏了,便命贾龙从外面请了戏班子进来,让他们专给颜子俊一个人唱曲儿。

      这一下,可更把颜子俊烦透了。

      他在这世上过久了,险些都要忘了自己是从现代社会魂穿过去的现代人,他与另一个颜子俊的记忆有许多共通之处,所以他才知道这具身体里原先的主人,也大约对这类文邹邹的戏腔不感兴趣。

      听这几位名伶在对面的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了半天,给颜子俊的神志越唱越萎靡,在连打了几个哈欠后,他再也坚持不住,将脑袋从支撑着的手腕子上狠狠滑了个空。

      褚九殷其实也不喜欢这些,只是为图颜子俊高兴,他才干陪了半场。眼看着颜子俊都快睡迷了,他更是没了兴致,索性直起身体,对着台上呼和道:“别唱了,都散了吧!”

      众人一得命令,先是台下丝竹管弦之声骤停,再就是有人立即上台,催着伴奏的,唱词儿的都赶紧散了。

      下人们配合默契,不消片刻,就清干净了场地,等这听曲的地方只剩得褚颜两人在时,褚九殷就又憋不住了。

      他向颜子俊身边靠了靠,试探地伸出手,将对方的指尖攥进了掌心里。

      “现在天儿热,咱们日日吃在一处,我见你吃的也不少,怎么比起前些时候,反倒瘦了呢?”

      褚九殷以为是饭菜不合他口味,又道:“咱们这儿时鲜果蔬应有尽有,你想吃什么尽管与我说。”

      颜子俊是比前些时候消瘦了不少,连下巴都看着比之前更尖了些,褚九殷日日与他厮混在一处,竟也轻易地看出了他瘦来,只是他一瘦了下去,比之之前,倒是更显清俊了。

      偏他今日穿了一身青罗的衣裳过来,一身着的不长不短,一似像体裁的,头上再别着一双白玉环,手中执了把细巧的百折春罗扇扇凉。他体态纤瘦,又兼一身轻薄,方才从廊庑上一路走来,衣衫无风摇摆,真是神仙般的风流标致,硬是把褚九殷都看的愣了三愣。

      褚九殷又把爪子往上搭了搭,攥着颜子俊清瘦的手腕,方才还想着给他找些仙丹补身,这会儿又看他这样子很是惹自己怜爱,私心里觉着他只要身体无恙,就这样略单薄些也挺好。

      哪怕四下无人,颜子俊仍不惯褚九殷与他亲近,借着去端茶盏的工夫,他不动声色地又将手从他掌心里抽了回来。

      “我也不知是什么原故,好像是比前阵子瘦了。”说着,他伸手往脸上掐了一把,好似褚九殷说的没错,自己是比从前清减了些。

      外面日头虽大,晒的人热哄哄的,但他两人在这处水榭里坐了半日,却清凉无汗,觉不出半丝暑意。

      且他俩正对面的,是座攒尖顶的戏台,上有活水顺琉璃瓦汇入台下小池,在四周自成一道水帘,再有清风拂过,更觉此处阴凉的很。

      颜子俊今日穿的单薄,在外头呆的久了,就觉出身上的衣衫不挡寒,又被凉风吹了一阵,身上更是止不住打了个寒噤,鼻子一痒,连捂了三个喷嚏。

      他本就病弱,又被自己接连磋磨,几次下来,身体就更是不好,褚九殷想起这些,又怪起自己从前任性,只知道自己委屈,全不顾忌这人的身子,将一个好人儿竟祸祸成了病秧子。

      如今他们好了,褚九殷悔恨之余,便对颜子俊一粥一饭,一丝一缕的小事都记挂的很,就是怕他再生了病,还得熬自己身子骨。

      这几个喷嚏本不算什么,听在褚九殷耳朵里,就跟打雷一样,可是了不得了。他忙将自己外袍脱下,给颜子俊罩住,自责道:“都是我不好,下回可不让你在外面待那么久了。若是病了,又是百上加斤,可怎么得了?”

      颜子俊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轻笑着向他道了声谢。

      他二人如今再不是从前那等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关系,反而相处日久,褚九殷对他极为关照贴心。近日两人私下待在一处,也常有这等温柔暖心的时刻,颜子俊虽是不惯,却也渐渐不再抗拒。

      明明这里凉爽的很,褚九殷却脸色微红,觉着热的难受,他怕颜子俊再着凉,牵着他的衣袖就往外走,不经意间,两人指尖相互抵触,让褚九殷的脸色又红上了几分。

      他轻咳了一声,连声音都略显滞涩:“我虽不如我师哥,却还是懂些医理的。前日我给你诊脉,你身子其实比前阵子还是好了不少,就是肝气瘀滞,想来还是和你总爱乱想,忧虑太过有关系。”

      他俩人说着话,眼见就要出了门口,颜子俊接过话头,小声回道:“是有这层原因,可这也不能全怪我呀。”

      褚九殷回首看了他一眼,不解道:“怎么?”

      “我一直都惦记回荆州,可你不许我回去……”

      他话未说完,褚九殷就已经拧起了眉头,正巧他二人已到了门口,见霍泉他们正在外头候着,褚九殷这才没有当场将不满发作出来。

      “公子,你不许我出去,那我若还有一事求你,你可否答应?”

      颜子俊只要不犯倔,平日里说话还是极妥帖的,他这样卑微客气,让褚九殷也说不得什么,只好别扭扭答道:“甭假模假式的,先说来听听!”

      “我家里是个什么样子,公子早已知晓,我想回去,不外乎是有惦念的人……”

      褚九殷脸色丕变,阴阳怪气儿道:“怎么?你在老家难不成还有一个相好?”

      颜子俊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淡然答道:“不是,我说的是阿越。”

      “阿越是哪个女的?”

      “阿越怎么成女的了?我从前不是给你提过,他是我吴伯伯的儿子。”

      “哦——”

      褚九殷忽然想起,颜子俊曾与他说起过他家吴姓老仆的忠心,又想起他们主仆的确是分别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我知道了,你想他们了,是不是?”

      颜子俊忙不迭地猛点头。

      二人跨过门槛,褚九殷执着颜子俊的手将他带到门口,忽而朗声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你愁闷了这么久,竟是为了这个?早知如此,你还不如一早与我说了,我给你想办法就是。”

      他面带微笑,转而对等在廊下候命的霍泉道:“你去贾龙那一趟。给他说,去找一个叫吴越的青年人,就是和子俊原先熟识的那个。”

      霍泉一拱手,对褚九殷道了句“是”,便往前厅那边去了。

      既然褚九殷已派人去寻了阿越,颜子俊也再没什么可说的。他每日在园中焦急等待,清晨醒来,每每都要先掐着指头算上半天,一天天倒数着与阿越见面的日子。

      好在这段让他在期盼中等待的时日并不长,不过三日,他便听侍女说,贾龙带着一年轻后生,一早从北边飞回来了。

      颜子俊一听这话,想必不想,猜这人必是阿越。慌乱中,他整好衣衫,正要下地去求褚九殷的示下,不想刚出了房门,褚九殷已在廊下等着他了。

      两人一路来到前厅,果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长的浓眉大眼,模样很是斯文,一身葛布的凉衫长裤穿的齐整,脚上的鞋子想来也是新换的,鞋帮子上雪白一片,连个泥点子都没溅上。

      “阿越?!”

      “公子!!!”

      这对主仆已有两年多未见,今日陡然见面,阿越一见来人果然是自家小主人,当场就要循着老例,给他叩头下跪,让颜子俊一把给拦了下来,又抚着阿越的后颈,将人抱进了怀里。

      和两年前分别时的凄惨境况相比,如今二人皆比那时强了不少。颜子俊身形瘦削,气色也不大好,但胜在一身穿戴价值不菲,一看便是在这府里养尊处优惯了的。

      阿越虽是短衣打扮,却比两年前高壮了许多,他如今已有二十七八岁,正是一个男子最年富力强的时候,颜子俊看他面色透红,眼睛灵灵醒醒的,一见他便露出快活的神情,便知他在外面也没受什么大罪,也就为他放下心来。

      阿越用手背擦了擦眼睫,含泪道:“都是我无用,那日实在拿不出钱来,只能眼睁睁地看人家将公子带走,当时就以为今生都难再见面了,不想老天垂怜,还是让咱们见着面了。”

      颜子俊回想起当日情景,内心也是悲喜交集,又被阿越一番言语触动,自己也含起泪来。

      两人抱成一团,又各自诉了些旧事,终于在褚九殷挑刺儿动怒前,收敛了情绪,分立在了两侧说话。

      从当阳到墨山浦约有千余里路途,颜子俊本以为他们至少得走个十天半拉月才能到,不想贾龙脚力竟这样快,不过三天就将人带来了,他思虑不到,不小心脱口说道:“我还傻乎乎地算日子呢,想不到你们这么快就到了……”

      阿越挠了挠头,一副不明就里的模样,回道:“我也是奇怪的很,我刚跟着贾先生从家出来,就遇到一股大风,那天当时就黑了下来,飞沙走石的,迷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颜子俊尬笑了两声,想起以这些人的本事,带阿越过来三天都是慢的。褚九殷命贾龙既施了这个障眼法,想来是不想让外人知道羡园的所在,他方才也实在不该开这个口,徒惹阿越猜疑。

      “公子怎比得离家时还瘦了,可是在这里吃住的不好?”

      阿越以为颜子俊来了这里,必是要做苦役的,不想见他今日穿的这样体面,像是被主家极为优待,但看他瘦弱,心里又觉着不安。

      颜子俊笑笑:“我吃的好,睡的也香,你不用为我担心这个。反倒是你们,阿越,我出来日久,我吴伯伯近来如何?”

      提及自己父亲,阿越本来明亮的眼睛瞬间就黯淡下来,他低头嗫嚅了半天,最后被颜子俊逼得没法了,才道出了实情。

      “我爹他快不行了。”阿越低声叹道,“自你走后,我们本打算攒够了钱,再去南边赎你回来。不想没多久,我爹他就病了,连着两年都不见什么起色。今年过了年,就更是不好,渐渐连床都起不得了……他现在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一迷糊起来,就喊我带你回来。公子,幸得咱们今日见面了,若非如此,阿越还真不知道上哪儿去寻你呢!”

      一听吴老爹病重,颜子俊当即就红了眼眶。

      他一家人接连离了人世,若说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牵挂的人,也就剩这父子俩了。如今若他老人家再不在了,他来这异世走这一遭,岂不更是孤苦?

      颜子俊念到此处,不禁落下泪来。

      他回首望向褚九殷,眼眶里水光点点,泪盈于睫,似在对他无声的哀求着。

      褚九殷方才在帘后听他们谈话,还觉着挺有趣的,这会儿一听还有这事儿,登时就坐不住了,他从椅子上起了身,这会儿站在“瑶台清梦”的匾额下也跟着犯起了难。

      这个阿越不来则已,今日来了,原来竟也是个讨嫌的!

      不光是赚人嫌,还是个专门来坏他的好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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