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又一年》枫江夜雨

2、你好

　　我和梁烨坐在一起，他不停扔石头，我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翻看，我们谁都没有想要说第二句话的意思。
　　我记得过了很久，梁烨才慢悠悠的起身先一步离开。我又坐了一会儿也起身离开了。
　　回到家中，妈妈已经收拾好了，我奶奶站在门口拉着我大姑家的姐姐赵雅，我妈手里提溜着一个装满现金的口袋，皱着眉头说：“我从哪里给你找二十万去，我就两万，多了没有，爱拿不拿！”
　　我妈在编瞎话！在我去医院时我看过他的卡，有一张卡里有四十万，还有一张说是要赞起来给我和姐姐买房的卡，三后面小数点前面，有六个零。
　　但是我可不想把这些告诉奶奶，毕竟我们家给他们的钱可一毛都没要回来过。尤其是大姑，当年他们盖房我们给的两万，还有赵辉要从北京买房跟我们借的六万都没有还。更可气的是其他亲戚的钱都还了，就连叔叔家的钱都还了，就我家的没还。他们没有把我们当过一家人！
　　他们认为我们家是外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大概是我升小学的时候，那年暑假我爸爸突然回来，说要带我们去玩。然后我们坐飞机去了德国。那趟旅途并没有什么深刻的记忆，唯一能记住的就是那个打扮时尚的奶奶和难受的耳朵，还有要回来时那个奶奶的怒吼，以及爸爸捂着我的耳朵更大的吼声。
　　或许更早！
　　我记得我上幼儿园时，我奶奶和妈妈吵架。她坐在当街，大哭说妈妈不是东西，说爸爸是外头抱来的私生子，后来爸爸回来专门走到叔叔家与奶奶骂街……
　　其实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在两个奶奶面前，平日里温柔和善，沉默寡言的父亲为什么会那么歇斯底里，那么疯狂。
　　最终奶奶拿着那两万离开了。而那两万也如同前面的钱一样销声匿迹。
　　我躺会屋里，继续玩手机。我也不知过了多久爸爸发小的妻子来了。她与我妈关系很好，我妈硬拉着我到客厅和她坐在一起。然后我妈又开始抱怨我奶奶，又过来让我们拿钱去填姑姑家。这样的抱怨在我的童年时代有过无数次。
　　婆媳，妯娌，姑嫂。这样的关系因为有另外一个奶奶的存在让本来就复杂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
　　尤其是在以大家庭为单位更加看重血脉不已姓氏而以血缘划分，全村都是亲戚的北方农村。
　　我们一家就更加显眼。
　　阿姨在一旁附和，然后她也吐露了一堆她家的糟心事。这样互相抱怨家庭式闲聊在快做午饭时结束了。
　　中午我妈就简单的炒了个土豆，蒸了点饭。
　　下午我妈收拾院子让我去买衣架。我懒得出村，就去村口大奶奶家的小卖铺。
　　那里什么都有一些就脏兮兮的，买到过期的食品和假烟假酒也是经常的事。所以大家都习惯性的不去那里买而是去村外那个大超市。
　　我走进去一切如此，就是店里没人，我冲着他家楼梯口喊了两声“大奶奶”一个胖乎乎面容慈祥，拄着拐杖的老太太从楼梯口出来，对着他们家厨房门喊，“梁烨出来给人拿货！”
　　河沿边那个胖乎乎的身影系着围裙，手里拿着一本小说，我依稀可以看到封面上写的《追风筝的人》，从厨房走出来，他走到我面前先是一惊然后回归平静，“要点什么？”
　　“我要个衣架。”
　　“好的。”梁烨拖着他那个胖乎乎的身体从脏兮兮的货架里拿出最下面那个没那么脏的一排衣架，然后用后面挂着的抹布擦了擦上面的灰尘，递给了我。
　　“谢谢。”我将钱扫过去，转身离开。
　　买回衣架我跑去了姐姐的房间，我在我姐姐卧室的那排书柜里找到了那本小说。我那回我的房间扯开塑封膜，一点一点的看。
　　书中的故事就好像出现在了我眼前，忠诚的哈桑，胆小怕事的阿米尔，魁梧的父亲，患有小儿麻痹的阿里。还有战前的阿富汗，和战后那残破的孤儿院，可怜的索拉博。
　　等我看完已经晚上十点了，我走出卧室，看到我妈搂着我姐姐在客厅看电视。我没有过去，我不喜欢任何人对我做任何亲密动作。
　　为什么？
　　好像是我小时候每次爸妈和奶奶吵架，他们就会搂着我，堵着我的耳朵，试图让我听不到那脏话连篇的怒吼，看不到他们狰狞的表情。
　　但其实我都听到了，也都看到了！我全都知道！都知道！
　　我走去厨房，从冰箱旁边的柜子里拿了几包我爸爸买的零食，然后回屋漫无目的地翻看手机。
　　等到了凌晨一点我，才渐渐睡下。
　　梦里我回到了学校被老师掐着脖子在学校走廊的窗户上往下摁……
　　我再一次被惊醒，拿出手机已经五点了，我点开短视频，手机里吵吵闹闹的声音足以让我安心。
　　早上七点，我妈再次冲进我的房间，拉开窗帘，“出去溜溜弯去。”
　　我极其不情愿的起床，继续去西岸的小道遛弯。
　　走到那个土坡前时，我看到梁烨还在那里，他手里还拿着那本书。我坐过去，坐在他身边，翻看手机。
　　“你叫什么名字？”我抬头时看到梁烨合上了书。
　　我以为他是对我坐在这里不满意，我有些惊慌，过一会儿又觉得没什么，待我稍稍平静后说：“我叫王佳，我爸爸叫王文，你应该听说过吧。”
　　“我听说过你。”他估计是组织的好久，不然也不会这么说的那么磕巴。
　　过了一会儿，梁烨如同昨天一样先离开，我也没待多久就走了。
　　往后几天都是这样，早上我被我妈轰起来，然后我去河边与梁烨坐一会儿，有时候说话，有时就这么坐着。
　　直到十一月底，我妈找到工作了，去银行食堂做饭。他本来就是大厨对于这事手到擒来。
　　我妈不看着我了，其实我也没有理由出门去闲逛。但是我再七点还是去了河沿边。
　　梁烨依旧在那里。
　　我坐着他身边，我不清楚我们算不算是朋友。或者说我们只是同病相怜。
　　他是一个从涞源来到这里事实上的外乡人，我是一个生在这里人们口中的外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