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又一年》枫江夜雨

14、阿咪子番外 大山

　　“奶奶，什么时候到呀？”
　　我拉着刚刚过完十五岁生日的佳佳回到了老家，云南的一个小山沟沟。
　　佳佳看着窗外，绵延不绝的大山和山沟里那一排排的小砖房她挑挑眉说：“这里看着也还成。”
　　我笑笑不语，她还没有走进，她还没有看到那砖房里没有地砖和天花板的屋子。车开了很久才到我二姐家屋前。佳佳看着前面四间小屋愣神，我过去问：“怎么样？”
　　“挺好的。”佳佳又展现出来了她的八面玲珑，“一开门就可以看到大山，痛快。”
　　我拉着他进屋。屋里黑压压的，二姐家的六个儿女都坐我们身边，还有不知是他们孩子还是孙辈的五六岁的小娃娃也搬了几个小凳子在周围坐着。人很多，佳佳揪着我的衣袖说：“我出去走走。”
　　我有点不放心毕竟这里山连着山的，很容易出事，或许是佳佳看出了我的顾虑，他看着我说：“我不走远，就在附近转转。”
　　我思索再三，最终还是同意了。
　　佳佳出去后，我二姐看着我问：“你儿子就生了一个吗？”
　　我摇头说：“俩，这是老二十五了，还有个老大二十四。”
　　“老大是儿子是闺女呀？”二姐问。
　　“闺女，大学毕业了。”提到孙女我嘴角都忍不住上扬，我看着二姐家的六个孩子全是早早结婚留在这山沟沟里，而我的儿子和孙女有一份稳定有保障的工作忍不住挺了挺腰。
　　“就闺女可不行，这读多少书将来都是别人家的。”二姐一句话瞬间让我泄气。我有点生气对着她说：“我孙女当然是我们家的了怎么可能回是别人家的呢！”
　　二姐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对我说：“我跟你说，阿咪子这闺女不顶事，你呀劝劝你儿子，趁着他还没老，让他在要一个儿子，要不然你这钱不都白白给了吉克曲一生的那个儿子了吗？”
　　“我挣得钱，为什么要给吉克曲一和别人生的儿子。”我完全没有搞懂我二姐的逻辑。
　　二姐一脸震惊的说：“你没孙子，你的钱不给吉克曲一的孙子，你还给谁呀？”
　　“给我孙女。”我说的，“我挣得每一分钱都是给我孙女的，我是不会给别人的。”
　　“这天底下那有把钱给孙女的道理。”我二姐吼道，“阿咪子，我是你亲姐，我不会害你。你知不知道吉克曲一发现你没孙子，等你老了，吉克曲一的儿子就该带着他儿子去你家赶你走了。”
　　“前夫和现任的孙子去前妻家要前妻留给自己孙女的钱，你们这里的风俗挺奇怪呀。”佳佳走了进来拦下要发怒的我说，“谢谢姨奶奶你的提醒，我会守好我的钱，不劳您费心了。”
　　二姐一脸嫌弃的说：“你一女娃娃没个兄弟的帮衬将来在娘家不准受欺负吗？”
　　“我可以招个上门女婿，干嘛非得嫁人。”佳佳微笑着坐在我身边，“再说了我干嘛要结婚，我完全自己一个人住。”
　　二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发怒了，“你以为自己还是个小娃娃呢，我们这里你这么大的都结婚了有娃娃了，你还在这里说这些孩子话。”
　　“我又不需要结婚！”佳佳平静的说，“而且十五六岁结婚是违法的。”
　　“佳佳说的没错。”我拉住二姐说，“我还想让佳佳去读我捐助的大学呢。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读大学。”
　　最后我们走之前我还是对二姐的儿女说：“说正经的，孩子要读书，要考学，那样人生才有眉目。”
　　我不清楚他们能记住多少，我们走时路边上有个人家结婚。我和佳佳一起过去看，那个孩子很小，看起来和佳佳差不多大，我下意识的把佳佳搂在怀里。而佳佳则不慌不忙的报警了。我害怕牵连到佳佳我赶忙拉着她回到车里。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县里的酒店。回去后，佳佳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灯火发呆。我坐到他身边问：“怎么了？”
　　“如果你没走我是不是就会和那个小女孩一样？”佳佳看着窗外没有任何表情。
　　我愣住了，如果我当年没走在这里生下二文，会怎么样？
　　想二姐一样六个儿女一堆孙辈然后住在没有装修没有后窗户的房子里看着门前的大山，催促着只有十几岁的孙女嫁人为孙子筹办婚礼。然后祖祖辈辈这么生存下去。
　　我逃出来了。
　　佳佳看着窗外，嘴里突然冒出一句“这里的山和涞源的不一样呀？”
　　“有什么不同的？”我问道。
　　“没什么不同。”佳佳说，“所有的山都没区别，我和他也没区别。”
　　“什么？”我不知道佳佳在说什么。
　　佳佳又恢复了八面玲珑，“一个往事而已。”
　　晚上我带着她出门去吃晚餐，点餐时他看着菜单对服务员说：“我想吃点这里的特色。”
　　“您是外地人吧。”那个看起来很老练的服务员露出她独有的笑说，“炒腊肉，火腿炒饭，菌菇汤。”
　　“您看着上吧。”佳佳把菜单放回他的手上。
　　等他们端上来时，我看着一道道肉菜，其实我没吃过，我以前在这里时吃的唯一肉菜就是过年的坨坨肉。其余时间就是吃洋芋配辣椒水。我在去河北之前甚至没有吃过面粉。
　　佳佳没有吃太多，她对我说：“我随了我妈了，吃米饭吃不饱。”
　　我看着他也只是微微一笑。
　　晚上回到酒店，佳佳躺在我旁边，“那个爷爷长什么样？”
　　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我带你去看看他吧。”
　　佳佳没有回应。
　　第二天我们去了以前的源头，吉克曲一他们村。
　　我走过去，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是那一排排土坯房换成了砖瓦房。
　　我拉着佳佳沿着我四十多年前逃跑的路线往回走。一路上不少人都用好奇的目光看我们。
　　一直走到吉克曲一家，人们的视线才停下。我朝他家望去，一个男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我的所有感官都告诉我他是吉克曲一，我叫了一声：“吉克曲一。”
　　男人抬头然后起身说：“你来这个干嘛？”
　　“你亲孙女想看看你。”
　　吉克曲一利落起身看着我身边的佳佳微微一笑说：“她长得还挺好看。”
　　“当然，她是我孙女。”说完我和佳佳离开了。
　　我们再一次离开了这座如同如来手掌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