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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葬礼 ...

  •   林臻的心跳,蓦地急促了起来。

      红布搭的篷子里的,亮的发白的灯光打在那人紧致的身形上,影子被灯光拉得悠悠长长,别有一种颓靡的味道。

      今日这人穿的素净,没了那一身华丽的行头,留着过肩的长发,头发这次被她挽到了耳后,露出了优越的下颚线。

      她们的距离不过十来米,仅一个清晰的侧脸林臻便想起了是在哪里见过。

      是她心心念念的——小弥姐姐。

      那是在她小时候的一个夜晚。

      那时,日子过的拮据,林臻的母亲去给有钱人家做了保姆,像往常一样等待着母亲给她带些主人家吃剩的饭菜,但由于太饿,体力不支倒在院门口的砖地上。

      咣啷——

      一个高尔夫球落到了林臻面前,林臻迷茫的睁开半眯着的眼睛。

      “你躺在地上干嘛?”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五岁的林臻缓缓睁开眼,看了眼前一个比她看起来略大些的女孩正低头看着她:“你有病吧?拿球扔我干嘛?”

      那陌生的女孩子道:“能被砸中说明是人,你为何在这装神弄鬼?”

      真没礼貌,林臻懒得理她没好气地回了句:“要你管。”

      接着翻了个身,继续缓缓闭上了眼,心里郁闷着,早知道放学就去隔壁包子铺偷点馒头了。

      女孩见她不理人,再次绕到她面前,满是不解的关心道:“你还好吗?”

      她难受的微睁开眼,有气无力的用着气声道:“我没力气跟你说话…”

      “是…没吃饭吗?”女孩听她的语气,猜测着原因,又看了眼已经漆黑的天空,从口袋里翻找出一块还剩一半的杯子蛋糕,轻声提醒道:“你应该是低血糖了,先吃点东西吧。”

      她蹲下,将手中的杯子蛋糕递了过去:“吃吗?”

      林臻的眼睛在杯子蛋糕出现的那一刹那早就被吊成了星星眼,巴巴的望着她手里的蛋糕,但还是礼貌的问了句:“可以吗?”

      “给你。”女孩漾出一丝笑意。

      林臻吃东西的模样很可爱,让女孩忍不住关心的问她:“好吃吗?”

      此刻林臻太饿,正囫囵吃着:“挺…挺好吃的。”

      女孩有点内疚,又有点欣慰闷声道:“那就好……”

      果然,吃得太急会被呛到,林臻将蛋糕碎一口气喷的到处都是:“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好吃?咳咳——”

      “杯子蛋糕。配杏仁奶会更好吃。”女孩不在意的笑了下,伸手拍了拍她的背。

      “杯子蛋糕?完全没听过诶。”林臻慢下吃的速度,开始细嚼慢咽试图品尝这等美味。

      女孩见她已经吃完,准备伸手把她扶起来。

      “奇了怪了,最近白菜怎么又涨了两毛?”林臻的母亲符梨花女士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只见她提着满满当当一袋子菜急匆匆从门外走进来,看了一眼俩正蹲地上的孩子忙道:“小弥,你往地上蹲干嘛?快起来,别把衣服蹭脏了。”

      苏弥闻声侧身,符梨花只见她的女儿林臻正坐在地上心满意足的舔嘴唇。

      林臻后来才知道,这个女孩就是那有钱人家的孩子,因为家长太过忙碌,母亲担心她一个人在家里无人照顾,只好将她带回了家看顾。

      那个时候林臻其实很讨厌她,经常会对她发脾气,觉得是她来了,夺走了母亲的关爱。

      小时候林臻经常会问妈妈,家里没有别人可以照顾她了吗?妈妈总会摸摸林臻的头,耐心的解释着,小弥姐姐只有我们了,不可以这样对她发脾气。

      那个时候的林臻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即使林臻不理她,冷落她,她还是会经常在符梨花和林臻外婆吵架的时候,领着林臻去院门外玩耍,给她分享特意藏在口袋里不同口味的杯子蛋糕。

      后来长大了,再难过的时候,林臻就习惯去面包店买杯子蛋糕,买那种刚刚出炉的一口一个的那种。

      在母亲去世的时候,她买了很多很多盒杯子蛋糕,几乎到了一个人要吃一周的量。然后她拆开包裹着的塑料袋,把这些小蛋糕一个一个塞进嘴里,一开始是品得出味道的,杯子蛋糕带着刚出炉的残余热度,在咀嚼的过程中变得甜起来,再后来就是机械性地进食,到最后甚至不太有咀嚼,就只是就着眼泪的吞咽。

      明明这人穿着再简单不过的黑色西装加长裙,戴着一条低调小巧的钻石手链,如兰如竹,高雅的御者喧闹嘈杂的老小区市井之气格格不入。

      比小时候看起来要更窈窕,更白皙,也更漂亮了。

      仿佛是察觉到了十米开外那道灼热的视线,苏弥忽然转过身来,向林臻投去了探究的视线。

      接着,她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朝林臻的方向走来。

      苏弥的正脸一览无余的露了出来,黛眉轻浅,垂着眉眼,神态树立冷清,宛如冬日枯枝落雪,一副凌然不可亲的模样。

      林臻做贼心虚般眸光忽暗,回避开苏弥投来的视线,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接着试图转身朝远处跑去。

      “呜——”

      “哗啦——”

      几乎是同时,哀乐奏响,云幡飘飞,从灵堂鱼龙贯出的队列恰好挡死了苏弥的视线。

      高长鸣随着人群走了出来,将手里的香火递给她,似乎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在苏弥耳畔说了几句,苏弥看了看不远处早已消失不见的人,停留了几秒,转身又同他一起进了去。

      巷子的一端是一片昏暗,另一端是灯火通明的夜。

      刚刚仓皇而逃林臻望着不远处,眼神里满是沉重的光芒闪烁在其中,惊觉刚才呆过的地方,空气粘稠的像过期糖浆,令人窒息。

      深吸口气,转身快步穿过狭窄的巷子,穿过楼群的阴影,回到刚刚下车的地方。

      宽阔的马路旁,光透过风透着干净清凉,此刻她才感觉有些生机。街边停了几辆出租车在那儿,阳光落在溅了泥水的挡风玻璃上。

      林臻点了根烟,便也不着急离开,往不远处走去。

      冬季总是有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在手推车旁,瑟瑟的削着荸荠,这是种麻烦的水果。

      大爷见有人走来,忙停下脚步,停顿了几秒,见真是朝自己走来的,忙笑着把扁担在墙根处放下。

      他蓄着长长的胡子,头发像一蓬枯草,间杂着根根白发。面上早已是深深的皱纹,仔细瞧那皱纹里藏着垢污,不由得让皱纹显得愈发深了些。

      “爷爷,这多少钱一斤啊?”林臻蹲下,打量着竹筐里,那破破烂烂的不锈钢碗至少也有十余岁。

      “削了的四块一斤,没削的三块。都是自己家的。”老人家取下手套,用布擦了擦指尖,拿起一块削好的荸荠小心翼翼给她递过去,“小姑娘,给,先拿着尝尝。”

      “麻烦您帮我把削好的这些装起来吧。”林臻起身,掏出手机来扫码:“多少钱?”

      老人家称了称重量,用手比了个数:“八块九毛,给八块就好了。”

      林臻听到这个数字先是一愣,再接着似是自嘲一笑:“我支付宝里还真就剩八块多了,刚刚好了这不是。”

      老人家一听,揣起心来:“孩子,身上就八块了?”

      他顿了顿,接着将红色塑料袋往林臻手上一塞,摆摆道:“算了,孩子,拿着吃吧,不收你钱了。”

      林臻疑惑的抬眸,接着坚决的摇摇头:“那怎么行?”

      老人家见这小孩坚决要给他钱,不由得有些恼了:“你这孩子,这点钱自己留着花吧,说不要就不要了,怎么那么倔。”

      林臻笑意盈盈道:“您别担心我,等我一会,我不仅能把八块付了,还能帮您解决掉这两筐子。”

      真如她所料,下一秒,手机对话框便亮起。

      高长鸣:到哪了?

      林臻:舅舅,我有些难受,今天可能过不来了。

      高长鸣:去医院了吗?

      林臻:还没有,这两天还没发工资,等工资到了再去看看吧。

      高长鸣:对方发来一个红包,请注意及时领取。

      林臻点开。

      1000。

      还挺上道,林臻心想,不旺昨天和他叙了几个小时的旧。

      高长鸣:赶紧去医院吧。

      林臻回了个可爱的感谢表情包。

      下一秒,林臻举着红包余额的界面,在老人家面前晃了晃道:“有人全买了,这两筐都要了。”

      老人家喜不胜收,有些不敢置信。

      “还愣着干什么,大爷,”林臻顿了顿,抬起手腕指了指那一大筐,笑着道:“帮我打包吧。”

      在路边等着老人家一袋子一袋子的装好,林臻瞥了眼老人身后墙壁上醒目的用金字题词的老城区介绍。

      儿时的记忆里,只记得那时这条街街灯总是很晚才会亮起。

      熙熙攘攘的人流总是会撞来撞去,可晚风轻柔得让人无可抱怨,思绪像是会被它吹离,升到在夕阳中再消散进那道墙里去。那时的自己总会捡根树枝,边走边在那墙上轻划那砖缝间的细土。

      这墙,不知是何时贴上去的满面纯金字。

      毛笔蘸着金色的墨水,在墙壁上洋洋洒洒三千字,其中有几个字甚至还被摸掉了漆。

      老人家见她看得入神,指着其中一个印迹非常浅的字笑着道:“小朋友这墙上写的什么?你给我讲讲呗。”

      他将装好的水果又多套了几层塑料袋:“我老是看到有人用手不停摸上面的字,你看,这不,都快被这些人摸没了。”

      林臻淡淡道:“是‘福’字。”

      “噢,‘福’哇。”老人一听,似懂非懂道:“原来是搁这许愿呢。那我也得拜拜。”

      老人双手微微合十,由于多年的操劳,手背早已粗糙得像老松树皮,裂开了一道道口子,他虔诚且好奇的上前摸了摸被人快摸秃的’福‘字,有些好奇的看向林臻:“你说这福字都快被摸秃了,还能灵吗?”

      林臻浅浅一笑,唇边泛出两个酒窝,显得狡黠而俏皮道:“老人家,这你就不懂了吧,福字浅,福气深。”

      “好,好,好,那就好。”老人家痴迷的盯着那面墙壁。比起过去遥遥念想着的三年,现在能够这样与时懿站在同一片蓝天下,顶着同一片灿阳,傅斯恬已经很满足了。

      当最后一抹残阳,彻底消失在天际,夜色悄然降临。整座城市立即转向另外一种光亮,满城的霓虹将如被墨水浸染过的天幕,重新染成绮丽幻景。

      高长鸣和苏弥祭拜完林臻的父亲,从巷子里出来,高长鸣率先走到车前替苏弥拉开了车门。

      不经意的抬头,高长鸣也被巷子外这壮观的墙面惊讶到了。

      “苏弥,你看,这字竟然被摸秃了。”

      苏弥闻言朝声音响起的地方望去,暗淡的福字和整面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被抚摸成这般是有多少人渴望幸福。”高长鸣在一旁还在感叹。

      苏弥的视线扫了过来,只停留了两秒,接着皱了一下眉头,语气带着一丝凉意道,“我不喜欢等人。”

      高长鸣回过了神,挪开视线,强忍尴尬,立刻上了车。

      车窗升起。

      高高的围墙内是一栋三层的小洋楼,青砖红窗,院子拿砖砌嵌黑色洋铁栏杆的围墙围起来,里面栽了好高一棵老梨花树,稀疏的白色花苞,不日就要开了。

      高长鸣换了身衣服,此刻身着墨色羊绒衫正依靠在书桌前练着他的新爱好——书法,他微低头,蓝色钻石袖扣在灯光下反射出璀璨暗光。

      “来了。”他似乎预料到林臻的出现,饶有兴致的看向她。

      “舅舅。”林臻喊出这个不算熟悉的称呼。

      “行李都放好了吗?”高长鸣的声音带着些许温度。

      “放好了。”林臻淡淡道。

      高长鸣走到她身侧,上下打量了片刻,拍了拍她道:“节哀。”

      “暂时先在客房住下吧。”高长鸣对她意味深长一笑:“记得去换套衣服,今日有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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