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是妖？》神来之喜

12、第十二章 李业案（五）

　　秋夜里的风刮得格外的大，一路上吹得两人的衣袂在风中乱舞。

　　羽鸦那张沉在黑夜里的脸，此时显得越发的苍白似鬼。两人沉默的走了一路，这一路上沈紫合一直都在看着羽鸦。

　　突然羽鸦停下了脚步，把脸转向沈紫合，问：“公子爷你可是有话要说？”

　　沈紫合心虚的收回了视线，可有些话放在心里总是难免忐忑。

　　羽鸦看见沈紫合的犹豫，便说：“爷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沈紫合说：“只是见你总是心不在焉，所以有些好奇罢了。”

　　羽鸦：“好奇什么？”

　　沈紫合：“好奇你在想些什么？”

　　夜色深重，前方的路漆黑一片如同一只张大了嘴的怪物的口，有种不可名状的恐怖。

　　“比如你看见满地的惨烈从来都稀松平常，比如你听着那些关于李业的事情同样不以为然，所以我便想也许你对这些并不在意。”不在意一条活生生的性命，甚至不在意任何与她无关的事情。

　　羽鸦状似天真的问：“这些对公子爷来讲很重要么？”

　　沈紫合沉默了。

　　羽鸦说：“我与公子爷并不一样，爷从小是被呵护着长大的，即使皇室争夺激烈尔虞我诈，公子爷却仍然可以获得君主的怜爱，顶着家族荣耀所带来的光环，看见的皆是世上真善美的一面。所以理想远大，性情高洁。而我呢，已经经历了无数沧桑变化，万象的残酷才是最真实的本来面貌。相信的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沈紫合：“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来纠缠于我，跟在我的身边故意做小伏低，难道是为了要戏弄我吗？还是你有其他的目的？”

　　羽鸦说：“倘若我没有跟在公子爷的身边，以人类的手段能帮助你抓住孽鬼么？能让公子爷有一条好好的命偏偏要去蹚浑水犯险吗？”

　　羽鸦又说：“公子爷现在也许不能明白，但是没有关系，世间上的沧桑凉薄丑恶百态往后你可以有许多许多的时间慢慢的体会。总有一天你会发现，麻木和冷酷也许并不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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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籁寂静，那摇晃得厉害的灯火最后还是熄灭了。

　　羽鸦出府时暗夜里闪过了无数道速度极快又刹然消失的魅影。羽鸦行走其中，那道魅影便不断的围在身边发生变化。

　　羽鸦：“何事找我？”

　　那魅影最终落在了羽鸦的身边，落化成了身着黑色劲衣的苍。

　　苍立在羽鸦的身侧，拢着手在她耳边低诉了几句。

　　羽鸦说：“知道了。”下一秒一阵风过，人也已经消失不见。

　　不眠殿内此刻灯火通明。

　　羽鸦立在其中，浓重得化不开去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

　　偌大的殿堂，目之所及遍地的都是尸体，羽鸦竟然无从落脚，沿着无数枉死之人的尽头看去，便见到那个满身猩红的巫歆正蜷缩在角落里。

　　他在这些尸堆里将自己蜷缩成一粒渺小的点，玄色的长袍瞧不出沾惹了血，是湿漉的沉重的，铺展了开来，巫歆便像是被困在一汪深潭当中。

　　这几日羽鸦都是吩咐苍在盯着他，苍说自从他夜游落鲤湖回来之后到现在就没合过眼，不吃不喝也不睡，一直都那样蹲在角落里，谁上来他就杀谁，有时候间歇性的发起疯来见人就砍，谁都不敢拦。

　　羽鸦见他缩在那里老神在在，像只受惊过度的兽类，这么多天不吃不睡是个人都是会死的吧，再看看这满地的尸体，脚下浓稠的血液全都已经凝固成了黑褐色，上面开始爬满了细细密密的虫蚁，再不收拾可就要开始腐烂了。

　　苍说，这个巫歆这几日唯一开口说过的一句话就是问羽鸦去了哪里。于是她也颇为无奈，莫名其妙的给自己贴了一块膏药，找了个阴睛不定的祖宗。

　　“恐怕只有你去了。”苍如是说道。

　　从地府回来之后，她还特地去了趟万晶行宫。在哪里大多数的孕妇都已经顺利的生产，幼崽放进了温暖的汤泉池里，依然在沉睡，以为还在母亲的肚子里。

　　这些幼崽脱离了母体之后，便会在温泉池里一天一天的长大，一直到睁开眼睛。当然也有在中途夭折的，不过羽鸦发现那里的汤泉竟与它处有异，简直是一个孵化的绝佳场所。那些产下的幼崽每一天都在长大。

　　看在这个巫歆将最好的食物和地方留给她的份上，羽鸦想着，终于迈开了脚步。

　　“太子到！”

　　外头传来的动静阻止了羽鸦的脚步，下一秒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羽鸦出现在殿梁上往下探去。

　　不久之后大殿里便闯入了一名身形挺拔的男子，他就是南国的太子巫胄。他先是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羽鸦可以想象此刻他的表情是何等的震惊。

　　果不其然，大殿中的巫胄见过这一地如同地狱的景象之后忍无可忍的咆哮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他疾步的走向巫歆，声音里夹杂着愤怒的情绪：“你这是疯了吗？”

　　羽鸦有些担心巫歆的反应，据说但凡靠近他的人都叫他杀了，于是无端的便替这个巫胄捏了一把冷汗。

　　然而，也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一直深陷恐惧的巫歆这回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的抬起了头看向站在面前的太子巫胄，紧咬的牙关轻轻的对他唤了一声：“哥哥……”

　　紧接着一连数日的恐惧在此刻终于全面的崩溃，他抱住了面前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了起来，嘴里不停的哭喊道：“哥哥，我不想死，我不想像他们那样……哥哥，我好害怕，哥哥，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

　　接下来，巫胄便站在了那里任由弟弟抱住自己，宣泄内心如同黑洞般的恐惧与无助。他不断的用他修长冰冷的手指轻轻安抚弟弟不停耸动的肩膀。嘴唇一开一合的，不知道正在对巫歆说些什么。

　　羽鸦离开之前，哭累了的巫歆终于瘫在巫胄的怀里昏睡了过去，巫胄将他打横抱起，带入了内殿。

　　一直以来，巫歆和太子巫胄不睦的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可是今夜看来，事情也许并非谣传的那样。羽鸦还记得刚刚巫歆那毫无防备的睡颜，以他那难以亲近的性子，只有完全信赖的人才会这样毫无保留的显露他最为脆弱的一面吧。

　　这时羽鸦才忽然想起来，到现在她都不曾见过太子的真容，每次不是看到个脑袋就是看到个背影。就说刚刚好了，他一直低着头安抚巫歆，羽鸦也只看见了他露出的一截线条优美的下巴。

　　一夜过去，圣都府衙又报来发生命案的消息，同样是被开膛破肚，心脏部位不翼而飞。

　　羽鸦一听到消息就往府里赶，可不巧宫里传召，羽鸦回来时沈紫合已经进宫了。

　　羽鸦：“这传的是什么召，怎么催得这样急。”

　　古若临也是摇头说不知，只知道是太子召见的大人。

　　太子？

　　巫胄吗？

　　羽鸦不禁想起昨夜在不眠殿，难道太子巫胄此番突然的急召会和巫歆有关吗？

　　羽鸦并没有来得及多想，就被衙门外面闹哄哄的动静打断。

　　“外面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样吵闹？”羽鸦问道。

　　古若临眉头微微一皱，说：“我去看看。”

　　羽鸦和古若临一起出来的时候看见正在跟一群阻拦的衙役起冲突的赵铁牛。

　　“让开，我要见你们大人，你们凭什么拦我？”赵铁牛大声的嚷嚷道。

　　“呦，我到是哪个刁民在圣都府衙门口撒野呢，原来是咋们地府来的赵大人啊？”羽鸦一出来，跟在身旁的古若临便遣退了那几个围着赵铁牛的衙差。

　　羽鸦抬头看了看这白日里当空的大日头，低头下来再看看眼前的赵铁牛，一身铜墙铁壁般的腱子肉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

　　“看来这大白天的都能看见鬼的话也不全是瞎说呢。”羽鸦面无表情的调侃道，却在看到赵铁牛那充满了煞气的脸上所流露出来的暴躁情绪之后，立刻就明白了他此番前来的目的。

　　“听说，昨夜里又死了一个，凶手的作案手法仍然是开膛取心……”接着羽鸦冷哼了一声，又说：“赵大人可是孤勇盖世，还以为区区一个李业早就被赵大人捉拿归案，怎么这会儿又死了一个？”

　　羽鸦此话一出，赵铁牛的脸上明显就挂不住了。别看他外表看起来凶神恶煞沉默寡言，完全自带一股悍匪的气质，但实际上此人木讷的很，根本不懂得变通的道理，昨天之前他还带着一股子手到擒来的自信，这才过了一日就又找了回来，那无处发泄的愤怒同之前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羽鸦还在继续拿风凉话刺激他，说：“看来，赵大人的这趟现世之行这一开头就很不顺利呢。”
　　面对羽鸦的奚落赵铁牛竟然没有反驳，只是不情不愿的冲羽鸦作了个揖道：“还望大人能和铁牛一同将作乱的孽鬼尽快缉拿归案。”

　　这赵铁牛难得的放低了姿态，羽鸦也不想揪着对方不放，也就不在阻拦他进府。

　　案子是在昨天半夜里发生的，死者的身份已经查明，是一名负责在中心街上打更的更夫。中心街位于落鲤湖与东城街之间，死者的尸体是在清晨的时候被发现横尸在了大街上，被开膛破肚，心口处的心脏位置露出了一个流着血的黑洞。

　　眼下尸体已经被衙差收拾干净，抬回了府衙里，这几日下来负责处理尸体的那几个衙差无一例外的都狠狠的瘦了一圈。一到吃饭的点就没胃口，看见肉就想吐，不瘦才怪。

　　赵铁牛还在抱怨这个李业十分狡猾，偌大的一个圣都城竟然叫他无处找起。

　　然而羽鸦却回忆着昨日公子爷画出来的那张图纸，心想着依照公子爷之前判断的杀人规律来看，昨日这起凶案的位置正好是在范围之内，这更说明了确实是像公子爷预料的那样。

　　可虽然如此，从落鲤湖到东城之间的路线范围并不小，这个李业杀起来人来更是不讲章法，一时半会儿还抓不着规律，若是守株待兔消耗了人力物力事小，却容易惊动凶犯。

　　现在想来还是公子爷的法子尚可一试，那就是从李业可能的藏身之处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