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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隋阴上辈子位极权臣,已经擅长喜怒不形于色,如同他转世而来,在宴会上睁开眼,意识到自己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他就掩藏住了内心所有的不可置信,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他只是满心濡慕地望着早逝多年的父亲,眼底微微酸涩。转瞬之间重逢柴牧,他急切而渴盼的眼神,让隋阴意识到这个人如附骨之蛆跟到了这一世,不由得彻骨冰冷。

      他忘不了族人的死状,忘不了自己那三天三夜绝望的酷刑,忘不了在得知柴牧对自己的利用后的痛彻心扉。

      此刻任凭柴牧跪地仰着头,用发红的眼睛牢牢盯着自己,隋阴读到了祈求,读到了悔恨,读到了希冀,读到了眷恋。

      隋阴的心脏又开始抽痛起来,这曾经是他心爱的男人,却给了他那样的背叛,几乎生生把他的心剖出来踩碎一千万次。

      那颗心是前世没有了心跳,今生,又怎么会动容。

      隋阴什么也没有说,他冷冷望着柴牧,抬脚径直走向人群践踏之处。

      他的脊背挺的很直,光洁的额头露出来,让他的容貌减轻了稚气,沉凝的双眼微微垂着,霎时间贵气威严的气息暗暗弥散,所到之处,人群自动分开让他过去,看他从尘灰乱马之中抱起那个捂着眼睛血污满身的小小身影。

      “阿绎……”隋阴语气柔软将孩子抱在怀里,不顾那个孩子黢黑染血的脏手,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自己,染脏了他洁白的衣襟。

      也就是这样来的几息之间,重伤的冯氏已被一箭封喉,睁大了双眼不甘心地倒地毙命,死前还将手抓向阿绎的方向。

      阿绎从血污手指缝隙里看见隋阴,瞬间被极富冲击力的容貌所摄,继而越过这人的肩头,看见了母亲极其悲惨的死亡。

      隋阴有些恍惚,他怀抱着瘦小颤抖的阿绎,那个孩子呜咽着如同一头幼兽,埋在隋阴柔软的肩上。他也想不到上辈子叱咤后宫的冯太后,今生竟然如此匆匆。

      柴牧死死睁大眼睛眼眶发红,看着冯氏的尸体被拖走,柴牧虽然在上一世的多年里,早已消磨了对生母的情分,但是始终母子血缘难以割断。

      不过他也清醒地明白,今生的命运,不会如上一世那样顺风顺水,他糟蹋了自己的功德,这是他的报应。

      静谧的春日夜晚,青草芬芳,大帐屏风后的胡床上,一个纤细的身影陷入了梦靥。

      隋阴重生而来的这几天,每每又会回到了那个前世的场景,感觉自己血肉破碎,躺在那冰凉的血泊里。

      他拼命告诉自己,这是假的,却依旧满身冷汗地被一阵刺鼻的血腥味惊醒。

      他的白色中衣已经湿透,薄而软的丝绸如同朦胧轻纱,浸了水粘附在他的身上,显得衣衫下的冰肌玉骨也半隐半现。

      他睁开眼睛,却突然发现有个身影一动不动矗立着,那人的阴影掩盖了月色,笼罩着缩成一团的隋阴。

      隋阴抱着膝盯视着床前的人影,心底如同浸入冰湖,让他浑身寒冷彻骨。

      那人影的身上散发着冷冽而侵略的血腥气,隋阴不用想也知道这人会是谁。

      还会有谁,像一只吸血的水蛭,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上辈子到这辈子。除了柴牧,这个心黑手狠的煞星。

      “滚出去。”

      隋阴冷冷地开口驱逐,带着梦中仿若真实的痛觉,更觉得眼前人让自己恶心到极点。

      柴牧刚刚悄悄挖了墓穴安葬了柴冯氏,浑身都是肮脏的汗和泥土,上辈子冯太后风光大葬,但他却没有流泪。

      而这一世,他亲手埋葬了这个生养了自己,飘零半生的女人,突然间泪如雨下。

      他想着生死如此无常,必须要找隋阴把话说清楚。

      柴牧为帝几十年,早已练就一身的腹黑厚颜,他半跪到隋阴床前,带着一种亟不可待的渴求,飘渺如同呓语:

      “阿阴,是我来了,我想你,我来看看你。”

      隋阴几乎要混淆现实与记忆。

      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年轻强壮到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精力的恋人,也曾这样,在密集紧张而攸关性命的战事间隙,趁夜出其不意地摸进他军中的帷帐,乘他半梦半醒之间吃一记迷糊豆腐,不知羞耻地缠着他做入幕之宾。

      隋阴在柴牧面前的伪装再也维持不住,他原本是想跟这个人再无任何瓜葛的。但他还不够凉薄决绝,低估了自己的温柔良善,也低估了柴牧的大胆无耻。

      “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也许是这恨意太悲凉刻骨,他带着前世的质问锥心泣血。而柴牧黑暗中的眼睛却愈发亮了:

      “阿阴,你承认了,你还记得我,没有忘了我。阿阴,真好……”

      隋阴一瞬间的脆弱让柴牧心疼,但更多地是兴奋和喜悦,隋阴也有前世的记忆,这又给了柴牧无穷无尽的希望。

      他害怕隋阴忘记他,忘记他们之间的种种所有,徒留他一个人保管那些记忆。现在他宁愿隋阴恨他、唾弃他,也不愿隋阴对他视而不见。

      他现在是卑贱,是不堪,是弱小,但总有一天,他会再次走上属于他的巅峰。

      再过数年,中原棠国便会乱生肘腋,山河破碎。

      戎族狼子野心,雄踞北方,虎视眈眈。到时天下大乱、生灵倒悬,非人力可以挽救,乱世英豪,是他的时代搅动风云。

      上一世,隋氏家主主张激进,希望可以保全家国。才有了后来对将才的倾力扶持,辅佐柴牧使其渐渐展露于朝堂。

      隋阴虽然绝顶聪明,但是过于纯良,尤其在情事上如白纸一张,才会落入柴牧这样虎视眈眈的豺狼的嘴里,他不想这辈子再把自己搭进去了。

      “柴牧,上辈子你欠我,我不愿向你讨还,这辈子你有多远滚多远,我不想看见你。”

      隋阴活了两辈子,至死骨子里都是一个贵公子,他始终做不到像从烂泥坑里爬上来的柴牧那样狠绝无情,这样是非分明恪守君子的话,听在无赖的柴牧耳朵里,简直单纯稚气地让人怜爱。

      隋阴并没有杀意,让柴牧感觉自己更爱他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如隋阴这样傻气,放任一个前世的生死仇敌活着。

      在有绝对实力和地位的时候,却没有想过小小地任性一下,碾压死这个潜在的敌人。

      如果是柴牧,第一时间就会想方设法铲除这个敌人,而不是说着看似绝情的话,但是却仅仅做了自保的事。

      犹如幼儿在桌上狠狠地划一道线,恶声恶气地对同伴说,不许越界,不然就揍你。

      这让柴牧一时间,竟然心软地一塌糊涂,有点下不了手,无法作出得寸进尺的事情了。

      但他最深的欲望,如同一座活火山,被他压抑又压抑。

      “阿阴,你非要逼我,不要怪我。”

      隋阴听着眼前的少年变声期的沙哑语调,冷不防被柴牧欺身而上,揉进骨子里一样困在怀中,被他粗糙的脸刮得生疼。

      挣扎反抗喘息混乱之间,隋阴在枕下摸到一柄匕首,他用拇指推掉刀鞘,深深扎进身上的柴牧肩头。

      柴牧身上原本被鞭打的伤口都早已再次撕裂,饶是他恢复力旺盛,也发现了隋阴的动作,依旧是故意放任他把刀扎进去。

      血更大股地涌出来,但柴牧却扶着隋阴在热血里洁白却黏腻的手,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蛊惑着:

      “阿阴,你想杀了我,太好了,你来吧,我愿意死在你手上。”

      隋阴发了狠,黑暗中的眼睛里闪的是刻骨的仇恨,这种仇恨的眼神,在柴牧近乎病态的眼中,等同于同样浓烈的爱。

      在一片血腥中,少年热切的唇落在隋阴的嘴角,被隋阴咬住,咀嚼到破碎流血,但柴牧却颠狂含混地笑起来,因为刀扎的地方,未曾对准心脏。

      “你不舍得杀了我的,我给你机会报仇了,是你自己下不了手。”

      他近乎痴迷地看着月光下的隋阴,半露的雪白脖颈边,血色网络一样遍布的红色伤痕,是上辈子血肉剐掉的位置,是他的罪孽,他的懦弱,他的无能。

      隋阴明明白白是上辈子转世而来,他也是。所以他不会再犯和上辈子一样的错。

      一抹寒芒悄无声息地落在柴牧脖颈之间,言师采不知何时已进入帐中,冷冷地握着剑。柴牧被迫被放开隋阴,肩上还插着那把没入皮肉的短刀。

      隋阴坐起来,平息了喘息,扯回衣衫披好,正视着柴牧。

      柴牧深深地望了沐浴着月光,如同一尊玉菩萨的隋阴一眼,即使怒目而视,也依旧让他欲罢不能。

      “哥哥……大哥哥……”

      睡在大帐一角的小小孩童懵懵懂懂醒来,发现自己哥哥跪着,被救了自己命的大哥哥的手下拿着剑比着。

      头上包着纱布的阿绎,露出一只异色的眼睛,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含含混混地朝着柴牧喊着,然后又迷惑地看着救了自己的大哥哥。

      他昏睡醒来,似乎已经忘记了母亲的死亡,纯真的眼睛里,如同一只新生的幼鸟,濡慕而依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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