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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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少年，坐在主位之侧，身份颇高。他穿着戎族袍子坐在那里虽然稚气未脱，圆鼓鼓的一团，可是却仍然看的出未来那不可掩饰的修骨玲珑、风神秀彻。
他有些无聊的右手托腮，似乎在发呆或走神，一双乌黑的眸子倒映着篝火和星空，闪烁的火焰映照着他稚嫩的面庞。
戎族爆发瘟疫，紧邻着戎族部落的郡县，是兴安州。
兴安州名门望族隋氏家长派出精通医术的子弟和族人，深入草原，救了戎族部落无数人命。
戎族为了感谢兴安州隋氏，承诺世世代代与隋氏交好，并奉上了百匹优质骏马和信物。
坐在主位的可汗在这个时候起身举杯，用不太熟练的棠语祝酒：
“感谢从兴安州远道而来的朋友，感谢你们慷慨的帮助，瘟疫过去，可我们的牛马没有死亡。”
“戎族和北赵有恩怨，但是隋家家主你到这里来帮助我的王庭，你是一个我们草原男儿一样的英雄，我代表祖先和子民感谢你们，你们是我们草原的恩人，我的王庭将世世代代与你们的家族交好！”
可汗身边的主宾位上，一个棠族中年男子长身玉立，端起酒碗，这个棠族少年也端起酒杯，随之起身。
那中年男子就是隋氏族长，他气度磊落不紧不慢地说话，似乎随时随地都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
“瘟疫过去，秋高马肥，还请可汗谨记前约，绝不犯我华阴郡，乃至兴安州一分一毫！”
可汗大笑着：“神明在上，本汗绝不违背诺言。”
可汗喝下酒转头看见了席下陪着仰头喝酒的少年，双眼一亮笑着问道：“隋家主，这是你的儿子？”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道：“正是我的长子隋阴。阿阴，拜见可汗。”
隋阴虽年幼，但多年的世家教养，使他随意的动作也显得风度清雅，从容躬身见礼道：
“小子隋阴，拜见可汗！”
当年成人后的隋阴公子之美，名满平州京，人称世无其风韵。
就算是以草原上的眼光来审美，可汗也是赞叹地打量着尚且年幼的隋氏公子。
隋氏地处北地兴安州，人丁不旺，但是人才辈出。
其他高门望族也有学问厉害的子弟，但是若论杂学，隋氏诸子是北赵翘楚。
隋氏一族，于金石篆刻、诗书琴画、经史地理、医药文学犹有建树，也许是因为杂学六艺浸淫，隋氏族人气质高华，都别有一股生于内、形于外的风神。
而且最使人称道的还有，这一族出名的修长挺拔和白皙俊美。
上辈子，柴牧弄来一盘烤肉假装端着，却怀揣柴刀，想伺机刺杀席中贵族，似一头蓄势待发被逼到绝境孤注一掷的孤狼。
这日集齐了部落的勇士，如果自己冲动了，毫无意外当场就必死无疑。是隋阴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端起酒杯祝酒打岔，救了他。
而这辈子，柴牧并不打算刺杀任何人，他只是来赴一场久违了几十年的再次相遇。
他借着托盘的遮挡如饥似渴地偷看着年少的隋阴，初遇的记忆，如一颗珍珠在时间的长河里再次冲刷出来，闪烁着光，格外清晰。
那双清透无比的黑色眼睛，时隔四十余年，再次轻轻从柴牧身上扫过。
唯一不同的是，上辈子，他心怀蒙蔽了双眼的仇恨，更多是出于惊艳而在惊鸿一瞥间记住了隋阴。
这辈子，柴牧心中充斥着爱意、思念、愧疚，才意识到这次初遇，隋阴也还未曾修炼到成年后的笃定和淡然，还是个少年呢。
他也曾这样稚气，脸颊带着一点点迷茫的酒意，裹着宽松的袍子，闲适而放松。火光映照下，甚至可以看见圆润饱满的皮肤上细细密密的小绒毛。
雍容温润、出尘脱俗、算无遗策这些后来的形容，现在的隋阴还远远不是。
隋阴还只是一个少年，他们回到了最初的最初，上苍不薄。
这一瞬间，柴牧几乎要为老天爷的宽容厚待而感激涕零。多好，他又能再次见到隋阴。
隋阴身边的侍从把公子吃不完的烤肉扔在柴牧身前。
柴牧低下头，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伸出肮脏的布满鞭痕的双手，像一条绝对温顺的狗把面前的烤肉大口大口撕咬吃下。
那边的大王子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大笑：“隋公子，你赏肉给这条狗，它吃得很欢啊……我也赏给它一些……”
说着，他牵过自己一直养在身边的獒犬，让那獒犬在一旁撒尿，然后拿了一块肉骨头在那滩腥臭的黄色尿水里沾满，朝柴牧扔过来。
那块骨头掉在柴牧的面前，柴牧呆了一下，仿佛彻底疯了一样，埋头将那跟骚臭的肉骨头啃了起来。
“真是贱骨头。”柴牧听见那个一直虐待他的大王子，对着他这样说。
柴牧不敢抬头看隋阴。
柴牧不知道少年隋阴对这个初遇有什么记忆，他从来没有问过。
但柴牧明白，他能从一个卑微的奴隶活下来，都是因为这个夜晚，因为遇到了这个叫做隋阴的，心怀善意的少年。
此时此刻，年少时的隋阴仍旧托着腮看着他，却好像不认识他似的，眼神里不见了上辈子初见时的温柔，而是毫不在意地转过头去，和一边的王子说起话来。
隋阴端起一杯酒跟大王子碰了碰。这次宴会，是隋氏在戎族的最后一晚，第二天他们就要返回北赵土地。
大王子今年十七岁，他的母亲是可汗的大哈屯，拥有无数的财富牛羊和奴隶，草原上女人的财产都会传给儿子，所以大王子是可汗所有的王子里，最富有的一个。
他虽然还未成年，身材却已经十分高大魁梧，而且他性情野蛮，稍有不顺心，就会折磨柴牧这些最低贱的奴隶。
柴牧曾见过他领着自己的卫队围猎，他对手下的士兵说，他拉弓射什么，他们就要跟着射什么。
他射向一头鹿，卫队们也射向那头鹿，有人没有射箭，于是他就杀了那些没有射箭的卫兵。
然后他射向自己的爱姬，那是一个十分美丽健壮的戎族少女。又有人没有射箭，于是他就杀了那些没有出手的卫兵。
后来，只要他的箭射向什么地方，他的卫兵就会毫不犹豫地跟着照做。
但是很奇怪地，这样残暴的一个人，连自己的爱姬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却仿佛十分喜欢隋阴这位公子，一把把他拽到自己席边，大大咧咧地揽着他喝酒。
“王庭里来过一个回鹘商人，带来了你们的诗篇，说在北赵的南面，过了大江，有个南方的棠国，那里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隋公子是棠族人，你告诉我是真的吗？”
大王子萨那尔眼睛里带着与他素日的残暴颇不相符的纯真，兴致勃勃地问隋阴。
“萨那尔王子，那不过是一首诗，南棠那边的诗人喝醉了酒都喜欢说夸张溢美的言辞，然后放浪形骸号称风流，这些诗人们的词曲并不足为信。”
隋阴浅浅笑着，漫不经心地回答。
隋阴可不希望让这未来的戎主羡慕钱塘繁华，然后起兵南侵，如果谁真的夸耀富足，惹起了戎族这个好斗的王子去抢一抢的兴致，顺便路过北赵劫掠一番，那可真是蠢到家了。
但是似乎没有办法，就算是这么说，那边萨那尔王子仍旧打量着隋阴修竹一般挺拔的身姿，喝醉了一般自言自语咕哝：
“棠国就是一个好地方，北赵也是，肯定水草丰美，不说我也知道，不然，哪里养的出你这样的人……”
“萨那尔王子，你是不是喝醉了？”
隋阴转移了话题关心地问着，那个魁梧的少年王子已经有些摇摇晃晃，可是仍旧不可一世的大手一挥，嚷道：
“没有，我才没有喝醉，隋阴，不要叫我王子，你叫我萨那尔。我问你，你这样客气，是不是不喜欢我送给你的骏马，是不是？”
那双因为酒气而发红的眼睛看着隋阴，带着令人心颤的暴虐气息。
隋阴在那种目光下屏住呼吸了一瞬，然后十分放松而自然的抬起眼睛看着萨那尔笑道：
“当然喜欢，你知道的，我生在北地，和你一样从小就喜欢马，何况你送给我的是百里挑一的好骏马，我更喜欢。”
萨那尔觉得隋阴说话的声调特别好听，如一盘子的明珠相互敲击的声音一样动听，他特别欢喜，让他内心那狂暴的野兽可以暂且温顺下来：
“那隋阴，你要经常骑着我送给你的马来看我，我拥有这片草原上的一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快活，这几天和你一起喝酒我才快活。”
萨那尔说着，又喝了一大杯酒。
隋阴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开心地说：“我没有会养马的奴隶，我们那里的马夫都不会养你送给我的马。”
“马儿会生病的，那样我就没有办法骑着马来看你了。”
那时萨那尔见状，大笑道：“那有什么难的，我送给你会伺候马的奴隶，一定可以把他们养的膘肥体壮，从你家里你一天就可以来到草原。”
隋阴举起酒杯笑道：“那待会我自己去挑奴隶。这杯酒我敬你，萨那尔。”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