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羞草自我生存手册》适与

4、附加印象

　　新领导上任第一天，要求不可以迟到早退，这对A组成员来说都很不友好。

　　事务所确实有出勤考核，一周有两次补卡机会，关江流在的时候甚至单独接手了A组的绩效考核，对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迟到早退只要做得不是太过都勉强可以原谅，前提是季度业务金额达到制定好的标准。

　　这边秦遇上任同样也是接手了A组的绩效考核，只不过重点放在了奖金提成方面，换言之，努力挣更丰厚的钱，不努力就等着被扣钱。

　　这项制度对A组成员无异于是一场噩耗。

　　置景景观设计事务所规模小，名气大，行业不算景气，但能接到的活也不少。这些年项目多是一些较为简单的项目，尤其关江流本人就是一个很慵懒的人，在他手底下干活钱可能挣不到太多，但容错率很高，很适合养老。

　　受冲击最大的还是张姐，刚入职的时候被分到了B组，当时的她也是个精力充沛的小青年，但长时间高强度工作以及精神压力的情况下，她得到的钱多了，身体也差了。于是她申请了调组，尽管在A组能拿到的钱和B组差了一大截，一些隐形福利也少了一部分，但她本人还是更喜欢A组的氛围。

　　尤其，她对秦遇有着天然的恐惧。

　　昨晚开完会，第二天张姐早早的到了公司，在工位上啃着包子，一边啃一边说：“我是真的很怕他，刚进B组的时候，我靠，我就觉得他好帅，撞大运了，长得带点那个清冷味儿，眉眼又柔和，年下小狼狗啊！”

　　张姐喝了口咖啡：“结果就是个疯狗。自己疯，带着我们一起疯，那段日子我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你往好了说吧，他是完美主义，但说难听点不就是吹毛求疵吗？很多设计部分，甲方的要求绝对没他高，哪点不对劲他就披头盖脸的骂过来了。”

　　袁淇看着他：“反正感觉B组的同志们都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样子。”

　　“不是。他也不是骂脏字，但就是听了觉得很难受，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然后等你改好了，也不会夸你一句，更难受了吧。”张姐刻意停顿了几秒，“但是项目回款到了，又会给你加一笔非常丰厚的提成。我记得当时我收到钱的时候都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有几双眼睛，但是他真的，你做了他都知道。但同样你要是没做，他也一笔一笔记着。”

　　黄仁以探了个脑袋：“他什么星座？”

　　袁淇瘪了瘪嘴：“我猜是天蝎。”

　　李博文刚吃完一碗粉要把垃圾倒了，路过的时候说：“明显处.女吧。”

　　张姐顺手把塑料袋递给李博文：“李大仙bingo。”

　　李博文刚拉开门，韩修从外面进来，额角还沁着汗珠，众人看过去。

　　张姐：“你很勇啊小朋友，还敢掐点到。”

　　韩修还有些喘，解释道；“不是的，我。”

　　他想说，今天又是阴天，他的身体伸展不开，浑身没劲，骑车子每蹬一圈都很难受，非常难受。

　　但是他没法说：“今天起晚了。”

　　“吃早饭了吗？”黄嘉丽问。

　　韩修当然没吃：“吃了。”

　　这会儿快到上班的点了，大家也不再闲聊，纷纷回到各自工位上开始自己的工作。

　　然后他们同时发现自己的邮件里多出来一个很大的文件，打开是场地各区域的图片以及参考数据结构，甲方对项目的定位及愿景，以及相对应的A组提出的概念想法，初步设计框架图。

　　发件人是秦遇，发件时间是凌晨1点。

　　办公室里几乎同时出现一阵吸气声，正下载并翻阅的时候，秦遇走了进来，眼下泛着浅浅的黑，但目光依旧锐利。

　　“开会。”

　　这是A组从通知开会到全部聚齐最快的一次，秦遇直接切入主题：“我提供大体思路，进行区域划分，每个人，都要参与每次设计规划。这是第一次摸底，也是对你们的第一次了解。”

　　张姐倒是没什么反应，其余的人都吓一跳，这是把这么大一个项目当课堂练习吗？

　　秦遇仔细观察着大家的表情，最后看到了无精打采的韩修。

　　袁淇察觉到秦遇的目光立刻怼了韩修一下，韩修立刻警觉，眼睛瞪大，秦遇感到很无语。

　　如果之前只是觉得这个人有点呆，那现在对他的附加印象就是工作态度有问题。

　　“看见我发的邮件了吗？”秦遇问，没等回答，他又接着打开投影仪，“项目书你们应该之前都有所了解，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没人回答，秦遇扯了扯嘴角：“怎么都一副这样的表情，很怕我吗？”

　　“黄仁以？”

　　黄仁以被点到名，直接站了起来，秦遇垂下眼皮，“坐着说。”

　　黄仁以又立刻坐下，凳子划拉出刺耳的声音。

　　“不好意思。”黄仁以轻咳了一声，“我的的想法受老大的，受关工的影响很大，可以从当地风情考虑，确定铺设风格，结合庄园原有建筑，还是适应当地生态环境选择合适植被进行设，设计。”

　　秦遇看着他，露出淡淡的笑：“你说的这些和没说差不多。”

　　张姐和袁淇对视一眼。

　　“继续。”秦遇说。

　　黄仁以硬着头皮，在秦遇的注视下重新理了遍自己的思路，然后进行详细的阐述，中途秦遇又抛出了几个问题，黄仁以都一一回答后，秦遇才收回目光，投向另一边。

　　“韩修。”

　　韩修缓慢地把视线转过来，“我觉得，那里的土质不是很好，很多植物都不喜欢。”

　　秦遇没打断，韩修停了会儿才接着说：“可以改变，但是设计的过程应该是想要可持续生长的，最好能根据时令变化，日照不同，有流动的景象，所以选择的植物种类很重要。”

　　“还有呢？”

　　韩修抿了抿嘴唇，没继续说下去，秦遇切出一张图片，是他初步划分好的区域块。

　　“这次我们的设计以实用性为主。考虑受众群体以及庄园性质，多以40岁及以上男性为主要消费群体。东南侧有块洼地，考虑开辟一块菜地。整体以风格要繁复且豪华，注重线条，图案，形状的设计。庄园本身投资大，后续游人活动量增加，需要特别注重给水工程设计，尤其是园林灌溉部分。”

　　秦遇顿了顿，“这些其实你们应该是知道的对吧。”

　　接着秦遇根据各部分区域的生态条件进行简单分析，并分好区域，要求今天下班前把草图交上来，第二天早上进行风格汇总。

　　“这是在干嘛？”黄嘉丽回到工位上万分不解，“分工这么笼统？”

　　张姐回头：“他的心思你揣测不了，先干吧，第二天交不上去他会把你说哭的。不能用电脑，要用手画，抓紧时间吧。”

　　韩修回到座位上捂着肚子，最近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劲了。他不敢去医院，怕暴露身份，也不想回联合局检查，因为他们会告诉自己是饿出来的。

　　可是。

　　韩修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了管葡萄糖，几口咽下。

　　关江流走了之后，他一直都很焦虑，说不上对这份工作有多喜欢，但是他觉得这是他目前最适应的一个环境了。

　　但他确实能力好差，同事们会的电脑软件他都用得磕磕绊绊，今天布置的任务是画草图，那明天呢？

　　韩修抽出一张白纸开始画。

　　秦遇分给他的部分刚好就带着一片洼地，种菜吗？然后被吃吗？

　　韩修捂着肚子，觉得一阵的反胃，他只好继续给自己进行心理暗示，自己是人类。

　　今天的办公室很安静，基本上只能听到笔尖落到纸上沙沙的声音。

　　韩修不停地喝着桌上的水，今天中午同事们没有一起订餐，各自错时段简单地吃了一点。

　　韩修不好的心情微微好了一点，不用当着大家的面咽下讨厌的东西了。

　　太阳西斜，阳光从金黄色变成暖橙色，韩修又一次打开了一小瓶葡萄糖溶液喝下去。

　　完成任务的同事纷纷收拾好东西离开工位，韩修没注意到，等到室内充满了灯管照出的白光，他才发现已经很晚了。

　　该回家了。

　　韩修想要站起来，但是四肢无力的感觉再度涌起，他扶着桌沿慢慢站立，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接着陷入了一片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