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希言Z然

49、第 49 章

　　无尽的痛楚缠绕着整个身躯，恍惚间周身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没有了耳边的风，没有了阴冷的笑，只留下眼前晕染开的红，鲜艳又夺目。

　　“遇林，别走……”那是谁的声音？那道模糊的人影依稀从这漫天红幔里，冲云破雾般向自己靠近。

　　“我只是想与你在一处罢了，”纤细的人影逐渐成型，她来到面前，莞尔一笑，“不再分开。”

　　不再分开……

　　她们已经分开十一年了，这次……不能再分开了。

　　喧嚣的风声灌入耳中，林游艰难地睁开通红的双眼，对上正上方同样杀红眼的曹棱玉，理智回笼。忍着身体上极大的痛苦，和游走的意识抗争，林游尝试移动着左手，伸手拔出了刺入肌理的锋利陶片，紧握在手，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抬起被鲜血染红的那只手以最快的速度刺向了曹棱玉的脖颈处。

　　大量的空气涌入口鼻，林游控制不住深吸一口气，紧接着猛咳了起来。而被刺的曹棱玉有些不可置信的捂着脖子，半弓着身子，步子有些凌乱。

　　大量鲜血从她的手缝中涌出，像是意识到生命在快速流逝，她不再顾及身后的林游，而是举步维艰地想朝后山方向走去，尽管跌倒在地，仍旧努力地向那边爬行。

　　等她们四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般景象。

　　三名女子见林游浑身狼狈跌坐在地，连忙跑上前，映入眼帘便是满地的血迹，舒冉看着一脸血污浑身湿透的人，眼泪便止不住的越过眼眶，想不管不顾地给她一个拥抱，目光却触及到她身后插着的陶泥碎片，心疼的无以复加，慌忙腾出位置让华朝歌止血医治。

　　华朝歌也不耽搁，赶忙拿出几颗药丸让林游先行服下，随即切脉诊断，不敢懈怠。

　　还好之前已经封住几处大穴，除开胸前那一掌损伤了些内里，其余都是些外伤，而刚才给林游服用的丹药，正好可以暂时稳住她的伤情。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止血。

　　“小林子，你怎么可以流这么多血！”古静也是担心的直掉眼泪，看着伤痕累累的人，她越发难受，“你是不是很疼啊？”

　　林游虚弱的勾了下唇，安抚着众人，努力配合着华朝歌的治疗。

　　与此同时，只有陈县令在确认林游情况后，走向了趴在地上的女人。看着印象里冷冽如鬼魅般的女人如此狼狈不堪，陈县令终于感到一丝对胞妹一家的慰藉，指着曹棱玉怒极反笑：“老天有眼，琬儿在天有灵，也必叫你这等恶人不得好死！”

　　琬儿……

　　曹棱玉意识逐渐抽离，听到这个名字想起那个还没等到她长大的孩子。曹棱玉顶着最后一口气，伸出左手，指着神女庙的方向，启唇模糊的喊着：“南……南……南……”

　　陈县令看着如此这般的女人，还没理解她的意思，便见那只手无力地垂落了下去，整个身躯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跌在了地上，双眼睁着，却已没了生息。

　　看着已经死了的人，林游又将目光放向她尸身旁的男人身上，但不多时便收回了视线。林游这身体是自然承受不住再下山的折腾，古静指着山匪那间大屋子，建议去里面先包扎一番。

　　“那间不行，”华朝歌帮忙扶起林游，解释道：“为防山匪夜间醒来，我走前又撒了一圈药粉，有致幻让人渐失意识的效用，估计还得三个多时辰才能消散，这时候可进去不得。”

　　在几人的搀扶下，林游被带到了之前关押孩子的屋内，陈县令帮忙去厨房烧水，古静和舒冉帮华朝歌打着下手，还好上山前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华朝歌身上带着的药品算是齐全，几人一起帮忙，差不多一个时辰后，林游已经包扎好伤口，换好一身算是干净的衣裳，躺在床上陷入了昏睡。

　　“我们今晚轮流照看林姐姐，如有发热的症状，一定要及时告诉我。”华朝歌看着床上的人，松了口气，有些疲倦的捏了捏鼻梁，“所幸是她底子好，若是今夜无恙，便是没什么大事了。”

　　舒冉拿着温热的帕子，轻轻擦着林游的面颊，听到华朝歌的话，也算是松了口气，对着她们俩说：“那你们先去休息吧，我先陪陪她。”

　　古静寻了件厚衣服披在舒冉身后，看她一脸担忧也没反对，“我和朝歌姐姐就在屋内休息，舒姐姐你要是累了，一定要叫我们。”

　　舒冉点了点头，见她们两人就在不远的榻上合眼小憩，便收回目光专心守着眼前之人。

　　期间华朝歌醒过几次，查看了下林游的情况，见舒冉坚持，也由着她没有劝阻。直到再睁眼时，门窗外依稀有些光亮，可身边的人却不见踪影。

　　“舒姐姐，静儿呢？”华朝歌有一瞬间的慌乱，但见舒冉保持着原样，心里便踏实下来。

　　床边的女子捏了捏肩，起身却又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人，方才解释，“也就半刻钟前，天刚亮陈县令过来说李大文和几个衙役上山来寻我们了，那会儿你睡得沉便没有叫醒你，静儿则跟着陈县令一起去前面帮忙了。”

　　了然的点点头，还没说什么，只闻房门一响，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直接推门进来，看到屋内的人也是面上一愣。

　　“小妹妹，你是？”华朝歌和舒冉同样有些惊讶，这山上怎么还有其她人，莫非也是被曹棱玉掳来的孩子？

　　那小女孩有些害怕，退到了门边，警惕的盯着她两，“这间屋里的小孩呢？”

　　“她已经被救，昨晚就和家人团聚了。”华朝歌颇为和善的冲着小女孩解释，“你呢，也是被曹棱玉掳来的么？”

　　“曹棱玉……”小女孩慢慢吐出这个名字，眼底有些与年纪不符的复杂情绪，“她人呢？”

　　两个大人对视一眼，华朝歌有些试探的问：“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她……莫不是你的娘亲？”

　　小女孩摇摇头，“你可以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吗？”

　　舒冉拍了下华朝歌的手臂，见她回头低声说：“我们也不清楚她的身世，朝歌你便带她去陈县令那边吧，看看是不是县里的孩子。”

　　想了想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便按舒冉所说，领着小女孩往寨门方向走去。路上小女孩一言不发，只是简单的用点头或摇头来回答她的问题。

　　“朝歌姐姐！”古静从开着后门看去，正好可以看见华朝歌带着个小女孩往这边走来。华朝歌也挥手向她示意，屋内的大伙儿见有人来了，也停下了手边的事，古静见人已经到了门口，忙问：“朝歌姐姐，这小孩儿是谁啊？”

　　华朝歌见众人都面带疑惑，摇了摇头，“不知道，她也不肯说，我这不是带来给陈县令看看，是不是县里谁家的孩子。”

　　陈县令看着那小人儿莫名有些眼熟，还没有头绪，就见那小孩穿过屋子，从前门而出，走到了曹棱玉的尸体前，低头盯着曹棱玉还没闭上的眼睛，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她在这躺了一晚上吗？”小女孩依旧那般看着曹棱玉，没哭没闹，很平淡的问出一句话。

　　屋内众人透过门窗议论着这小女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那小女孩也不恼，蹲下了身子，伸手推了推曹棱玉已经僵硬的胳膊，“曹棱玉，你是死了吗？”

　　陈县令恍然有些记起适才的熟悉感，有些激动地跑上前，拉起小女孩，不敢置信的问：“南星，你是南星吗？”

　　小女孩有些吓着了，但还是微微地点点头，小声回答：“嗯，我叫陈南星。”

　　陈县令高兴的有些手足无措，竟忍不住原地跳了几下，“琬儿在天保佑啊，南星竟然还活着！”

　　“您认识我母亲？”陈南星看着面前有些癫狂的大伯，心里还有些害怕。

　　“我是你舅伯啊，你母亲的亲哥哥！那年你还四岁不到，转眼都这么大了。”陈县令眼里含着些泪，又转身向众人喊：“这是我外甥女，她还活着！”

　　大家也为陈县令感到高兴，一边挪着山匪一边感叹。华朝歌和古静走到跟前，看着地上的尸身，正犹豫要怎么办时，陈南星却拉着陈县令的衣袖，带着些乞求：“舅伯，可以把她葬了吗？”

　　陈县令闻此要求，双眉紧蹙，有些不悦的开口：“南星，你可知她是谁！她可是杀害你父母的凶手啊！”

　　陈南星摇头否认：“我娘是自杀的。”

　　在场三个大人有些惊讶，陈县令却依旧不喜，“你那时候那么小，记得些什么，她就是你杀父弑母的仇人呐！”

　　古静有些反感陈县令的态度，将陈南星拉到身边，明显有些不高兴，“陈县令，南星还小，你干嘛这样吼她啦。”

　　也察觉自己的态度有些强硬，但陈县令一想到曹棱玉对陈婉一家做出的事，他就没办法好声好气的。

　　“舅伯，我父亲确实因她而死，但这些年，也是她照顾我，供我吃喝。”陈南星望着地上的女人，“您还记得我小时候患的那场怪病吗？是她带着我去药王谷求药，这才让我捡了条命，活了下来。”

　　药王谷？华朝歌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突然就想起在哪听过曹棱玉这个名字了。

　　那年她与兄长归来，正与她们一大一小擦肩而过。当时想着大概也是普通求药之人，回谷后方才得知，来的正是曹棱玉和当时还是孩童的陈南星。记得当时华朝祺还不解为何要救那大恶人，华腾术悠悠然解释，他救得是那个孩子，曹棱玉做过再多的孽，救那孩子的心还是真诚的。

　　陈县令内心有些复杂，但他对曹棱玉的恨早已根深蒂固，即使了解，但这些在他眼里只是弥补罢了，这个女人终究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南星，你可否带我去看看你母亲？”

　　陈南星踌躇了会儿，望了眼曹棱玉，主动脱下了外衫，覆盖住她的脑袋，随后才起身带着他们三人往后山石洞里走去。

　　这是一个天然的山洞，洞内空间开阔，放眼望去，生活痕迹十足。陈南星带着三人熟练地往更里处走去，穿过一条向下的狭长的小道，便仿佛来到了另一片天地。

　　这边洞里空高接近十米左右，纵深不长，顶部有一个半圆形大豁口，它正下方竟生出一片草地，一颗火红的三角槭孤零零的立于草地之上，只可惜现下已然入冬，不得见绿草如茵。

　　阳光穿过洞顶，将洞内用弧线划分出一明一暗两片区域。四人穿过光亮，踏上那片有些枯黄的草地，那棵三角槭下，正是陈婉的坟冢。

　　陈南星望着在陈婉坟前悲伤不已的男人，目光移向了草地尽头，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地方。

　　“南星，你的病差不多快痊愈了，”曹棱玉看着已经到她胸口的孩子，眼里难得的透出了欣喜，“我能做了，已经都做完了。”

　　“那以后你就可以不再吸小孩的血了吗？”陈南星知晓，曹棱玉吸食鲜血只是为了抵抗她自己体内的旧疾，为了稳住功力替她续命。

　　曹棱玉有些瘦骨嶙峋的手想要触摸孩子的脸颊，但还是忍住了，“不用了，只差最后一次，以后……便都不用了。你可以好好活下去，好好长大成人了。”

　　“南星，你痊愈后，可下山去寻你亲人。”曹棱玉带着陈南星走到那红艳的枫叶下，指着距离陈婉墓十来尺距离的方向，声音低沉，暗哑，“若我死在别处，记得将我放于那处石棺里，仅此而已，再无所求。”

　　那是一片常年处于阴暗的角落，阳光照不到那处。而在那里摆放的，是一副曹棱玉为自己准备的棺椁……

　　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