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希言Z然

3、第 3 章

　　在长锡城里，武林之中谈得上有一定威望的那还得算上宇文府了。

　　宇文家祖上为官，被奖赏封地至江南长锡，后人又有奇遇得到一套天宇剑法。慢慢传承下来，凭着祖上的荣光与家族武学的积攒，在当今武林也有了不可动摇的地位。

　　近些时的江湖，除了对林游的好奇和年底的武林大会，谈论较多的也当属这府上之事。

　　传至这一代，宇文府只剩宇文承权这一脉了。然而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这一脉单传的宇文大人至今也只娶了一位夫人，偏偏生的还是一位千金。

　　“你们都听说了吗？今年九月，宇文承权要宴请四方为他女儿庆十岁生辰，这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十岁都这么隆重，哪天要是嫁女儿，那场面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茶楼最不缺的便是话题，何况永州又临近长锡，消息自然也灵通许多。

　　“那可不，宇文承权可就这么一个女儿，哪会不看重。”

　　“你们说那宇文夫人是太漂亮让宇文承权他移不开眼，还是太彪悍是个母夜叉，怎么这么些年过去了，连个妾都不纳一个。这样下去，那宇文家到他这不会就这么断了吧。”

　　“宇文夫人那可是景隆镖局大镖头的小姐，样貌可是数一数二的，你是没看到他两站一起，男才女貌，别说多般配了。”

　　话题还在继续，靠窗那桌的少女一边吃着豆花，一边竖起耳朵听四周那些江湖人士的调侃。将最后一勺吃净后这才收回注意力，望着对面一动不动的某人，嘀咕着：“怎么最近总爱发呆啊？喂！回神啦，豆花你还吃不吃了？”

　　眼神慢慢聚焦，林游看着面前的豆花，嘴角不自觉犯苦，“感觉没原来那味道了。”

　　古静嫌弃的嘁了一声，“先前不知道是谁还说我浪费粮食来着。”

　　“也许是近墨者黑吧。”

　　“小林子你皮痒了吧！”

　　这样一闹腾，适才低落的情绪被带走了些，不再去理会周围的嘈杂，林游端起豆花小口吃了起来。

　　其实她明白，豆花还是那个豆花，甚至连老板的样子都能和多年前的重合。含了一勺入口，心底黯然，变得只怕是如今的自己吧。

　　永州虽说也算得上是座大城，但之前两人也不是没有去过类似的地方，古静没了一开始那种热情澎湃，随意晃了几日，就忍不住催促离开。

　　林游整理着行李，确定没有落下什么，而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将头陷进枕头里，挣扎了几下，坐了起来抽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显然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这都快午时了，洗漱一下我们下楼用完饭就出发，可以么？”

　　张嘴打了个哈欠，睁开眼后，眼眶还盛着少许泪水，古静不自觉抬手准备揉眼睛，半路却被林游给拦了下来。

　　“别乱揉，洗把脸清醒一下就好了。”

　　古静轻应了一声爬下了床，洗漱完毕接过林游备好的衣服边穿边笑：“小林子还别说，你这么贤妻良母的，谁娶了你真是做梦都会被笑醒那种。”

　　林游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个小丫头的调侃，不是很在意，没多做理会，待古静收拾妥当，便拿起包袱推门走了出去。

　　也还没到正饭点，一楼用餐的人不算很多，没什么八卦可听，古静左手撑着脑袋显得有点无聊，右手把玩着小茶杯，莫名的惦记起几日前吃过的豆花。

　　“现在？”林游微怔。

　　“就突然好想吃嘛。”古静双臂交叠搁在桌上，脑袋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可怜兮兮的盯着林游。

　　妥协勾起唇，林游环顾四周发现没什么可疑的人，这才开口嘱咐：“那你别乱跑，饭菜上来了就先吃。”

　　古静双眼勾勒出一对月牙，笑嘻嘻的道：“就知道你最好啦。”

　　林游用食指轻戳了下她的额头，转念又走向柜台，对掌柜交代了几句，这才离开客栈。

　　这豆花铺子虽小，位置也还在这桥边没什么变化，但这么多年既然开下来了也自然离不开老板的热情与手艺，看着走近的林游，老板直起有些驼的背道:“哟，公子又来买豆花啊。”

　　林游点了点头，掏出些铜板放在桌上，“劳烦给我来一碗，需要带走。”

　　“好嘞，劳公子稍后。”

　　林游耐心的等着老板，突然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扭头看去，瞳孔蓦然缩紧，不敢相信的盯着身旁那孩子，双脚如注了铁般丝毫都挪不动。

　　“大哥哥，你的豆花好了。”小女孩仰头对上那诧异的眼睛。“大哥哥？”

　　林游回过神踉跄地后退了一步，有点慌忙地接过老板递来的豆花，却不由再次看向那小孩，眼神复杂。

　　小女孩也没多在意，只是盯着她手里端着的那碗，抿着唇。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林游犹豫着开口询问：“你想吃？”

　　女孩被人看穿了心事，双脸染红，低下头不好意思的回答：“可我身上没有带银子。”

　　林游又拿出一些钱给老板，随后弯下腰与女孩视线保持持平，将原先手上那份递了上去，“你喝这碗吧，我再买一份。”

　　女孩听后高兴的笑了笑，但转念又摇了摇头：“我娘说过无功不受禄，也不能随意接受陌生人的东西。”

　　林游忍不住抬手想触碰一下眼前这个孩子，却还是生生克制住了。“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书霖。”

　　听到这两个字后，林游一颗心瞬间紧缩，是她想太多么，是她还抱着不该有的期望么？

　　书霖……

　　抑制住内心的躁动，林游放柔了声音：“我叫林游，现在我们互通姓名，便也不算陌生人了吧，交个朋友如何？”

　　书霖惊讶的看着林游，“可以么？”

　　“当然，结交朋友主要性情相投，没那么多限制，你若不讨厌我那有何不可？”

　　书霖咬着下唇，想通似的伸出小拇指，“那我们拉钩，做好朋友。”

　　林游看着眼前还显得肉肉的小手，有些微颤地伸出自己的轻轻勾住，“那从现在起，我们就是朋友了对么？”

　　“嗯！”

　　林游松开手指，另一只手又将豆花递了过去，“那这就算见面礼，你现在可以收下了。”

　　书霖看着林游，眼里闪烁起喜悦的光芒，带动两侧的小梨涡，笑吟吟的接过念叨已久的豆花。

　　看着那张笑脸，一时间仿佛错乱了时空，记忆里那从不曾淡去的容颜与面前这张孩童的脸渐渐重合。曾经某人也是这般对她笑着，也正是那灵动的笑容让她触动心神，深深陷进了无底的情渊。

　　书霖伸手拉了拉林游的衣袖，“我以后叫你小游好不好？”

　　回过神林游点了下头，语气带着自身都没意识到的紧张：“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你的家人呢？”

　　书霖环顾四周，凑到她身边轻声说：“其实我叫宇文书霖，这次是跟我二叔公来这边的，我趁他不注意偷跑出来啦。”

　　虽然早就猜到这孩子的身份，但听到她亲口证实的瞬间，心口还是忍不住泛起了微酸。

　　这是她的孩子，她……和宇文承权的孩子。

　　瞧着眼前站着的一大一小，古静眨巴了好几下眼睛，虽然林游对她是百依百顺，但她知道对方并不是一个所谓热心肠的人，这种半路捡个孩子的情况着实让她有点接受不来。

　　“你这不准备解释解释？”

　　林游见书霖坐稳了，才看向一脸不解的古静，轻咳一声道：“这一时半会说不清，总之她自己偷跑出来，我不太放心，经过她的同意，就把她带过来了。”

　　古静感觉下巴都快惊掉了，“你不是吃错药了吧？先前路上碰到那些无依无靠的人我也没见你搭理啊，怎么今儿就……”抚了抚额，古静又转向书霖问：“你这样跑出来不怕你家人担心啊？”

　　书霖坐得端正，放在双膝上的手渐渐握紧，“我……我就是想让她们担心。”

　　古静一脸古怪的看着林游，随后摆着手摇头道：“罢了，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啊？”

　　书霖有点为难，“我也没想好，不过姐姐你们是要去哪？”

　　“我们啊，今天就准备离开永州了，去长锡，你知道长锡么？”

　　林游一心吃着饭没准备搭话，但听到这个问题后，筷子还是顿了顿。

　　“长锡？”书霖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我家就在长锡呢，姐姐，不然我跟你们一起走吧。”

　　古静不由感叹这世间缘分，于是乎，两人游便成了三人行。

　　去长锡的路上她们才慢慢从书霖口里得知，这次她是跟着镖局走镖一起来的永州，趁大人们不注意溜了出来。

　　按孩子的说法，本来只想在城里晃晃便回去，没想到遇见了林游，一不做二不休的，就干脆跟着她们直接回长锡。

　　“小丫头，你到底怎么想的啊？”古静虽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人，但自认也没她这么叛逆。

　　明显感觉到身前马背上的小人一僵，林游不禁低头看去。

　　“其实……我不喜欢我二叔公，我娘也不喜欢。”又一次从这孩子口里听到她，林游眉头轻皱了下。

　　古静脑子闪过一丝猜想，挑了挑眉道：“小丫头，这次回去该不会还给你爹告状吧？”

　　书霖脸一下涨得通红，向后更加贴紧林游，整个人几乎窝到她怀里。林游不经意扬起嘴角，正好被古静捕获到，一个巴掌直接拍到她臂上打趣说：“以前真没看出来，你还这么喜欢小孩。”

　　林游看着怀里那颗小脑袋，心下黯然，如果不是她的孩子，恐怕自己也没这份好心才是了。

　　“自从到了永州，你就很奇怪诶。”古静见林游没什么反应，偏过头也不再看她，“时不时就在那发呆，什么也不说，真没劲。”

　　“好了，只是有时会想起以前的事罢了。”林游淡然回答，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下说：“天阴下来了，附近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乡镇，我们加快点速度往前看看，找不到附近村落也得找个能挡雨的地。”

　　古静也不再开玩笑，跟上了林游的身影，两匹骏马飞驰而去，空气中只留下一阵尘土。

　　远处阴沉沉的天空已经传来了几声闷雷，三人也着实没有看到什么人家，掉转头回到了刚刚经过的破庙。

　　起初刚发现庙时，嫌里面实在太脏乱，抱着侥幸心理往前又骑了一阵，但事实证明，今晚她们必须要留宿在这间庙中了。

　　两个大人熟练的各自分工，书霖往四周看了看，毕竟是世家千金，对于这样的环境还是有点抵触。

　　林游心里顿时明了，“眼下也没办法，我们来不及赶到下一个镇上，只能在这将就一晚。我现在就去收拾收拾，等会生了火，就没这么阴沉沉的了。”

　　书霖懂事的问：“那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本以为娇生惯养的小孩还需要再劝说一番，却没料到这么快就能接受，林游愣了几秒，将身上的包袱递了过去，“那你帮我拿着这个吧，你就站在门口，里面等会可能灰大。”

　　书霖张开双手抱住那两个包袱，甜甜一笑：“好，我知道了。”

　　庙内门口已经堆放了不少的树枝，古静将怀中抱着的木柴丢放在一旁，双手交替拍着身上粘着的小碎叶，拿过包袱一手甩到肩上，另一只手揽着书霖，引着她往庙内走去。

　　“不错嘛，这一圈干净多了。”古静打量着周围，本来杂乱的地方被林游圈出一片，圈外四周堆积着被拂过来的杂草，圈内右侧靠着圆柱的地方铺上了一层薄薄的干草，那根圆柱也明显被清理过，只较高处还残留着一层薄灰，下面就干净许多。

　　“树枝我捡了很多，现在要搬过来么？”

　　林游站到一边拍打了下身上的灰尘，指着圆柱底下那层干草道：“不用，你们休息剩下的我来。”

　　一边着手布置古静还不忘一边对书霖开着玩笑：“小丫头，以后长大就要嫁给小林子这样的人知道吗，她啊真是哪哪都好。”

　　书霖也是笑弯着眼，点头应道：“我也觉得，可是静姐姐，既然小游这么好，为什么你不嫁呢？”

　　“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要不我以后考虑考虑？”古静整理好后一屁股坐了下去，伸手拉过书霖让她坐到旁边。

　　林游搬着树枝回来堆放到旁边，又起身抓了些干草边生火边问：“你们说什么呢？”

　　“说以后嫁人就要嫁你这样的啊。”古静摸了摸书霖的小脑袋，“你说是不是啊？”

　　“对！以后我长大了，就要嫁给小游这样的。”

　　林游笑着摇头，生起的火苗慢慢变大，闪烁的火光照在她脸上，配着她隐约的笑意，让古静有一瞬间的晃神。

　　“你别说，仔细看你确实挺不错。”

　　又加了些柴进去，林游这才拍了拍手走到她们身边坐下。“是么？我怎么记得刚认识那会，是谁整天往冰室跑，像个小粘人精。”

　　“啧，瞧你得意的样子。”

　　“静姐姐，你们是从小相识吗？”

　　古静接过林游递来的水和干粮，想了想说：“也不是，我们十年前认识的，后来她就跟我们一起生活了。”

　　“那小游你的家人呢？”书霖仰头看向林游，眨着眼睛问。

　　靠着圆柱，看着面前的火堆，林游开随口答：“我没有见过我的父母，是我第一任师父收养了我。后来，他去世了。再后来，便遇到了静儿的父亲，一直到了今天。”

　　书霖撑着身子面向林游半跪着，向前抱住她，从她怀里抬起头说：“没关系的，以后书霖也当你的家人，书霖会陪着你的，还有静姐姐也是，小游不是独自一个人啦。”

　　林游双眼复杂的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孩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古静也是惊叹一个小孩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记得林游刚来那会儿，古深告诉过她，不要问林游的过去，那时候还小，她并不太理解，但还是深深记住了这个叮嘱。

　　长大后，她也曾试着了解，但一直没有一个详细的过往。直到现在，古静知道的也只是当年古深救下了一心寻死的林游罢了。

　　现在看着面前的两人，古静心里突然感到一丝欣喜。

　　不管站在什么立场，她都希望林游可以多接触其余人，希望她可以体会到被需要的感觉。

　　“这下好了，看来小丫头是认定你了。”

　　窗外传来淅沥沥的雨声，耳边还时不时响起树枝在火中烧断的咔嗞声。后半夜替两人掖好衣角，林游目光不自觉流连在书霖恬静的脸上。

　　鼻腔不自觉竟泛起了酸，狼狈的收回视线，她环抱住缩起的双膝，将脸埋在里面，心口霎时疼的厉害。

　　那个时候，也有一个人抱着她，跟她说：

　　遇林，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今后有我，有师父，你不是一个人。

　　那握紧的双手颤抖着，十年了，那之后的十年不管再苦再累都不曾哭过的人，在十年后的一个雨夜，心底埋藏的无助被突然的唤醒。

　　即使不恨，但怎么能不怨。

　　林游强咬着牙，脑中浮现出那人看向自己的深情。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