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希言Z然

133、第 133 章

　　没有想到，舒天瀚带她去了她爹的灵牌前。去年离开长锡前夕，在等待的那些日子里，舒冉曾来镖局拜祭过一次。那时镖局没留下什么人，她站在这同舒天浩说了好多。

　　自沂州回程，遭遇了恶劣天气，舒天瀚没留神摔了一跤后，身子骨就一天不如一天了。背曲腰躬拄着拐，眼尾沟壑深深，舒天瀚站在那久久都未出声。

　　舒冉上前燃了三根香，望着那一尘不染的牌位，恭敬地拜了三拜，双手将它插入香炉。“想来二叔应该知晓我此次回来的原因。”

　　“打从知道林游就是游遇林后，我一直在想，若当年直接杀了她，今日种种是否就不会发生。”舒天瀚一双眼布满沧桑，双手交叠在拐棍上，“做宇文府的夫人，坐享荣华真的不好吗？”

　　“好像在世人眼中，那便是女子最好的归宿。”舒冉没有转身，背对着他说：“若没有遇林，或许我当真也就认命了。”

　　相比这十来年的相见，此时仅仅看着她的背影，舒天瀚好像都感觉到了生机。那是他这个迟暮之年不再有的，也是成亲后的舒冉不曾有的。

　　“冉儿，你是否还在埋怨二叔？”

　　沉默漫延开来，舒冉死死盯着灵牌上的字，眼眶渐渐湿润，仿佛过了好久，她才慢慢转身，“我尝试过妥协，尝试过去体谅。我一直努力告诉自己，二叔你是站在镖局，站在一个长辈的立场上，所说所做皆是那句为了我好。”

　　她语调缓慢，想要掩盖住那依稀的哽咽：“可我做不到，我没办法与心中那个自己和解。父亲离世，您是我唯一的长辈亲人了，可为什么，那份亲情好似一夜之间就不见了呢？”

　　“在宇文府发生那件事后，我试着依靠过您，可您做了什么？”舒冉呼了口气自嘲扯了下嘴角，微低下头说：“身为亲叔叔，你怎么可以联合一个外人，对我做出那种事呢？您是否有哪怕一刻，想起过我的父亲吗？”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在面对舒冉的质问他内心还是止不住的产生波动，舒天瀚呼吸都加快起来，张着嘴双手忍不住颤抖。“当年，你与游姑娘的事实在荒唐，你要二叔如何接受得了。正是因为你父亲不在了，若不能给你寻个好归处，不仅旁人会说三道四，九泉之下你的父亲怕也是会对我有怨言呐。”

　　“宇文府家大业大，那宇文承权也是一表人才，放到任何人家，那都是拼命想要攀上关系的。二叔只当你一时鬼迷心窍，总有一天会知道我的良苦用心。可谁又能想到……”

　　皆言过来人的话为真知灼见，可过来人又怎知当下人的坚决呢？花十年去检验对错，又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转眼烟云，舒天瀚也不再执拗去寻一个理解，他越过舒冉看向自己大哥的灵位，其实他也拦过的。当年只当是轻微的蒙汗药，想让她在宇文府歇上一晚。可宇文承权却酒后失德，在门外两人争执过，但两者殊途同归，终究是要以舒冉女子的名声做饵。

　　如今都不重要了，舒天瀚闭上双眼，吐纳几番释然道：“现在二叔也拦不住了，你们都大了，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既然在世得不到一句体谅，那便等他下去，再向他那大哥低头认错吧。

　　踏入久违的小院，舒冉抬眸就看到了坐在石凳上的林游。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适才回忆起过往，此时看到她，心中不禁升起股失而复得之感。她提起裙摆小跑而去，投入了那个早就准备迎接她到来的怀抱。

　　“怎么了，你二叔又欺负你了？”林游双臂环着她，生怕她受一点儿委屈。

　　在她怀里轻轻摆了下头，舒冉下巴搁在她的肩窝，阳光自眼前洒落，却不及她此刻心中明媚。“放心，没人再能欺负我啦。对了，堂姐呢？”

　　两人没有放开彼此，抱着对方小幅度来回晃着身子。“送书霖回房了，说等会儿再过来。那个，书霖知晓我们的关系了。”

　　“总要告诉她的不是么？”舒冉阖上眸子不愿打破眼下安逸，“别担心，一切都会顺利解决的。”

　　等舒暮过来后，三人商讨了下之后的计划，决定还是从宇文老夫人下手比较容易。三天后便是三月十五，老夫人定要去城外普法寺上香，届时舒冉准备就在寺中将利害关系当面道个明白。

　　随后舒冉又带着林游去拜祭了下父亲，临走前还是选择独自去看看书霖。瞧着她一人进来，书霖放下手中书本，道了声娘亲后，不自觉向她身后张望。舒冉瞧在眼里解释道：“她在屋外，没有进来。”

　　“哦，小……她为什么不进来啊？”

　　走上前隔着书桌，舒冉打量着明显别扭却自以为不明显的孩子，“你想见她吗？”

　　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书霖垂着脑袋嘟囔着：“大姨说，娘亲喜欢她，不喜欢爹爹，这次回来是想和爹爹分开，跟她一起离开。”

　　“可是，她是女子，娘亲也是女子，”书霖小脸几乎皱成一团，“明明我有爹爹和娘亲的。可为什么突然爹爹娶了姑姑，娘亲也有了旁人。”

　　“她不是旁人，”三言两语也无法给孩子解释清楚，舒冉更不想林游久候，言简意赅说：“书霖，她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而你父亲才是破坏我们的旁人。最近你就在镖局里，待我处理完事，再同你好好说说，可好？”

　　这般和颜悦色的舒冉是她梦寐以求的，书霖尽管不舍这才见面的母亲，但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不想给她增添麻烦。

　　“这么快？”看着踏出门槛的人，林游上前伸手牵住她，“不再多说说话吗？”

　　舒冉摇摇头回：“此时多说无益，让她自己消化一下吧。等尘埃落定后，我们再来商讨就是了。”

　　尊重她的决定，林游没再提这些，只是想着从前那般粘人的孩子今日都没正眼看她几次，心里难免还是怪异。两人同舒暮道别后，携手踩着余晖，向孙宅走去。

　　以免再麻烦对方，两人专门在外用完饭才回去，本以为古静一个人肯定闷坏了，结果她压根没在意，自顾自趴在桌上捣鼓着小玩意儿，还是旁边坐着的冯程先看到人，起身打了招呼。

　　“玩什么呢这么专注？”林游回礼看向没动静的人，笑着问。

　　冯程将桌上摆放的盒子推向她们，“是铺子里的一些小东西，想着古姑娘一个人无趣，便拿回来给她解解闷。”

　　“孔明锁？”舒冉拿起一个把玩了一下，“静儿解开了吗？”

　　只闻她哀嚎一声，将手中那个放回盒子里，“解不开解不开，算了不玩了。你们这趟有收获吗？”

　　冯程见她们要谈正事，礼貌关好盒子准备离开。三人一道又挪步回房间，见无人古静这才眨眨眼主动讨好认错：“下午我随孙姐姐去铺子里巡视，后知后觉才发现被她套了话。”

　　经商这么多年，话术厉害得紧，孙盈袖不过小小兜个圈，就将想知道的差不多了解了个透。“我就脑子一热，想着你是她恩人，她又有本事，指不定能帮帮我们。”

　　无缘无故孙盈袖应当也不会反将她们一军才是，林游主要还是担心影响舒冉，但后者却十分坦然：“倒也无妨，结局最差也不过声名狼藉离开长锡罢了。但若孙姑娘愿意帮忙，对我们也没什么坏处。”

　　“那我这不算办坏事吧？”一朝被蛇咬，古静生怕再捅什么娄子。

　　“真没事儿，”舒冉被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上前抚了下她的肩，“我和遇林有空就去同孙姑娘谈谈。”

　　月明星稀，舒冉坐在屋前小院里静静赏着月，身后林游臂弯搭着一件披风出来，抖开披在她身后。“夜里凉，还是注意些好。”

　　“遇林，你说老夫人觉得我跟一个男子在一起更生气，还是跟一名女子呢？”

　　明目张胆使着坏，林游乐呵呵坐下，“如今武林皆知我是女子，那老夫人怕是也已经知晓了。”

　　“也是哦，”舒冉拉紧了些披风，仰着头笑：“但我还是觉得大概跟女子更为恼怒，希望她一气之下，回去打醒自己的孙儿。”

　　“之前在府里，她待你不好吗？”

　　刚开始是不愿提，之后便是懒得说，舒冉无所谓的笑笑：“总不是想让宇文家留个后嘛，顶多言语上没那么好听，倒没什么太过分的事。”

　　这话再摊开些讲就十分明朗了，林游跟着抬头望向明月，“那便好好气气她，可不能让她太舒坦了。”

　　噗呲一声笑出来，舒冉前后晃着小腿，耸耸肩偏头看向她，“那就听你的。”

　　三日后，还是一个大晴天。长锡不乏礼佛的高门大院，路上去普法寺的香客络绎不绝，林游驾着马车也加入了这趟队伍。

　　作为长锡有头有脸的人物，宇文府的阵仗都不需要她们三人去寻，入寺几乎就能瞧见。舒冉今日一袭长裙，也未戴纱，不少城中女眷认出了她来，议论纷纷还不忘替她指路。逐个有礼答谢后，她昂首一步一步踏上阶梯，看到了两边窃窃私语的群众，看到了石梯尽头诧异不已的周敏，最后在宇文老夫人转身的瞬间，对上了那双惊愕又带着厌恶的双眼，同时迈上最后一节阶梯，放下了裙摆。

　　“你，你怎敢……”老夫人伸手扶住身旁的侍女，按耐住内心的震撼，几不可闻的嘀咕了几声。

　　此时众目睽睽，舒冉可不担心她言行出格，但即使没有这众人作保，她身后还站在那个为了她，愿与世道为敌的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