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希言Z然

117、第 117 章

　　从花都离开的第十二天，距离沂州城也是越来越近了。即使只是小住一晚，花眠还是租下了一处二进式的小庭院，门前是穿过镇中的小河，河道旁的柳树此时只剩下光秃秃的柳条垂落，随风微荡。

　　裹紧了外衣，刚用过晚饭舒冉独自推门走向河道旁，镇上零星还飘着几缕炊烟，空气中也还残留着依稀的饭菜香。耳边响着镇中百姓赶回家的匆忙声和偶尔路过门院传来的寒暄笑声。

　　小镇上的一切显得忙碌又充实，市井却温馨。舒冉抬头望着那橙黄色的晚霞，幻想在那遥远的北方小镇，是否也是这般简单且美好。

　　“如果顺利，林姐姐应该已经往沂州城去了。”华朝歌搓了搓掌心，走到舒冉身侧，同她一样看着晚霞。

　　“嗯，我相信她。”舒冉侧头报以一笑，余光瞥见了大门内站着的女子，可下一秒那身影就转身离开。“你和商姑娘她还未说开么？”

　　不奇怪对方会提起商舞影，华朝歌自觉在舒冉面前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语重心长道：“站在她的立场上，我能明白她这样做的意义，可我始终没办法释怀，若她影响牵扯的只有我那也罢了，她万万不该将你们卷入这武林恩怨。”

　　谈不上怨恨，但她与林游确确实实因此分开，舒冉也没那般菩萨心肠毫无芥蒂，缓道：“你和商姑娘之间的事，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在我看来两人若是真心在一起，根据所处环境无谓哪一方付出更多些，我只希望朝歌你的付出，能收到你所希望的真心。”

　　华朝歌虚虚笑了笑，想到商舞影对她的态度，先别说真心了，如今顶多算个稍有愧疚偶尔低眉顺眼吧。

　　一路过来看着她们的相处，舒冉自然也知道对方眼中的苦涩来自何处，只盼大家能早些都如愿吧。

　　庭院内花缘趁着天未黑尽将四周点上了光，商舞影便是在摇曳的灯笼下失神踏入。坐在太师椅上饮茶的女人瞧见她，捻起矮几盆栽中铺着的一颗小石子，轻掷到她脚边，开着玩笑说：“你今儿怎么没发病啊？”

　　没有理会那颗石子，反而是听到花眠的话，商舞影脚步才渐缓直至停下。她心中默算了下，今天确实应是发病的日子，可眼下的她精神充沛头脑清晰，完全没有之前那般虚弱的模样。

　　延迟了……

　　商舞影心跳突然加快，不因毒只为心中猜测，华朝歌那些个日以继夜没有白费，那个人真的有在认真救助她啊。即使在背叛和出卖后，即使夹杂着不悦与冷淡，即使从未回应过那份感情，那个人还是如初见一样，不留余力的在帮助着她。

　　“高兴就表现出来啊。”花眠撑着脑袋打量着愣在院中神情却精彩的人，“不过也是，又不是痊愈了，倒也没必要欢天喜地的。”

　　听到花眠带着奚落的话，商舞影恢复冷静，没有搭理那个女人，迈开步子独自回了房。

　　“啧，”花眠收回视线，对着蓝紫色的天空浅浅道：“你们名剑山庄的人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趣。”

　　像是也意识到毒瘾发作的日子，河道旁的两人随后也匆匆进屋，华朝歌没有顾及坐在院前的女人径直往商舞影房间小跑而去，倒是舒冉朝花眠微微示意才准备离开。

　　“那姑娘过去还能治治病，你不如过来陪陪我。”花眠素手一扬指向她旁边的椅子，“我请你饮茶。”

　　摸不准她的心思，舒冉没有推脱抚裙落座，双手接过花晨递来的茶盏，轻声道谢后浅浅抿了口才放回矮几上。

　　举止有礼，分寸得当，面对这样一个人确实生不起什么负面情绪。“据我所知，你同那宇文府还未彻底断干净吧？”

　　舒冉侧颜没有开口，静候花眠接下来的话。

　　“若宇文家那个小子跟着过来，我可以帮你。”

　　“如何帮，杀了他吗？”

　　花眠眉尾一挑，“你不想他死？”

　　舒冉摇摇头，平静的回答：“他对我已经没什么影响了，我所求不过一封休书，杀了他并没有太大意义。”

　　“你还有个女儿对吧，你在顾及她？”

　　“作为一个母亲，若说完全不管不顾我也做不到。”舒冉垂眸看着膝上交握的双手，“但我明白什么才是我心中最重要的，自私也好，无情也罢，世间之事若无法两全，我唯有不负真心罢了。”

　　不负真心吗？花眠阖眼叹道：“即使你拿到休书，这世间议论你们受得住么？”

　　那日在钟乳石洞中，柳婆婆好似也说过这样的话，舒冉心意未变，加上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也没再惧怕眼前这个女人，于是坦言说：“花教主，请你原谅，但我们要面对的确实同你们不太一样。”

　　也不知道是对舒冉的大胆习以为常了还是怎么，花眠没有反应，闭着眼静静听着接下来的话。

　　“我们俩没有那么宏大的志向与责任，相比商念前辈，我们或许要自由得多。那一纸休书其实也只是个不那么重要的执念而已，已经不会再影响现在的我和她了。至于世人的看法，更是不足一提，我不信这国土山河如此之大，会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

　　“这尘世的绚丽璀璨，在我眼里只因她在罢了。两心不移，何处不是繁华。”

　　慢慢睁开双眸，花眠心中怅然，幽幽道：“我十六岁那年跟着师父第一次来到中原，辗转到了花都建立了花夜教。两年后在外游历的我遇上了二十二岁的商念。那时她一袭白衣男装，自称名剑山庄二少庄主商光。”

　　舒冉微愣，恍然道：“难怪江湖传闻您与二庄主……”

　　花眠轻笑有些微妙，“我后来才得知，那年商光在三月返回名剑山庄后就闭关修炼了，商念正是那时背着她的父兄独自出庄，在海棠花盛开的时节，闯入了我的世界。”

　　“所以之后的日子，她都是以商光前辈的名义同您一起往来吗？”

　　花眠没有否认，想起曾经那个天真的自己和还抱有少年心性的她，语气都温柔了些。“我们结伴同行，一路谈笑风生，惩恶扬善，游遍了中原大片山河。她视我为知己挚友，我却慢慢生出情愫。”

　　茶水已凉，舒冉收回触感冰凉的指尖，问：“你们相伴以来，她未对你坦白身份么？”

　　当年那个人可不像她心思不纯，花眠苦笑道：“我曾想过若是早些知晓她的身份，那些快乐的时光会不会再长久些。在我们相识一年后的春天，我同她表明了心迹，却不料变成我们第一次分离。”

　　“她的离开让我以为这就是拒绝，在奉师命去洛河的途中我越想越气，一怒之下直接找去了名剑山庄，大闹了一场。”

　　那年的花眠年少气盛，站在庄外大门不管不顾的直言要见商光，哪怕武林中人议论，城中百姓围观，她仍我行我素只为当面问个明白。

　　“可想而知，我与商光的流言便是那时开始疯涨。”花眠换了个姿势继续道：“直到见到商光，哪怕她们长相一模一样的，但我一眼就发现，那不是她。我方才反应过来，我心悦之人是他胞妹，是一名女子。”

　　“我还记得那是初夏，被赶出名剑山庄后我又偷溜进去寻她，我再次告诉她我的情意，对她商念的情谊。可她好似不信，师命在身我也耽误不得，便同她约定，我会在洛河等她，若入秋时节她还未出现，我今生便不再纠缠。”

　　若是当年就不再纠缠也不会如今还这般念念不忘，舒冉轻喃：“商念前辈，出现了对吗？”

　　刚入秋的九月，瑟瑟秋风同她的心一般冰凉。就在花眠不甘却狠心准备放弃的时候，那身熟悉的白衣却出现在眼前。“从她出现的那一刻，我就告诉自己，这个人我注定要纠缠到底了。”

　　似想起什么，花眠难得稍稍坐直了身子，去端茶杯饮了口凉茶道：“洛儿便是我同她在洛河救下的孩子。洛儿的母亲是洛河畔最美的姑娘，可惜爱上了一个负心郎，明明有妻儿却还来招惹她，直到男人的原配闹上门她才知晓那枕边人是何等恶心之徒。”

　　花眠眼中有些冷意，“明明是那个男人的错，可这世间对洛儿的娘却是狠心百倍。她成了邻里乡间口中的浪□□人，那些最恶毒最不耻的话通通压向她，她还那么年轻，可在洛儿才两个月大的时候，离开了人世。”

　　“她是怎么过世的？”舒冉侧过身子问。

　　花眠讥笑一声，“我说过这世间议论最为可怖，那些言语不会带给你丝毫外伤，却最能戳你内心，伤痛不已。她生下洛儿身体本就不好，又浸染在这锋利的流言中，久而久之身心俱损，将洛儿托付给我们后，便撒手人寰了。”

　　想了想对面人的性子，舒冉还是忍不住问：“那个男人，你杀了吗？”

　　学着她的样子，花眠微微将上身偏向两人中间，勾起嘴角轻声道：“我阉了他。”

　　瞧着舒冉明显怔住的表情，花眠像是恶作剧得逞一般笑出声，又歪下身子没个正经补充说：“同一个武林正派人士携手同行，可干不得杀人放火的事啊。不过总得让已亡之人有点儿安慰，我便偷摸潜入下了手，反正他有儿子了，有些东西留着怕也是祸害。”

　　“你觉得，我这般可对？”

　　舒冉回过神，望着对面乖张的女人，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对不对，但花教主这般做，我听后是觉得畅快的。”

　　果然是个招她喜欢的人啊。花眠颇为满意的瞥了眼舒冉，复而看向已经漆黑的夜空，起身向房间走了两步才偏头道：“早些休息吧，明儿还要赶路。”

　　直到关门声响起，舒冉才缓缓站起来，后方窸窸窣窣传来些声音惹得她回身去看，不一会儿就见那扇房门被拉开一条细缝，那熟悉的狐狸眼透过门缝张望了下便敞开了房门。

　　瞧她们如此行径，舒冉暗笑上前小声道：“你们偷听啊？”

　　“嘘！”华朝歌连忙伸出食指抵在唇前，又指向花眠的房间方向，“这可不兴说哇。”

　　“好啦，”舒冉拉下她的手，又看向她身后的商舞影，问：“商姑娘今日毒瘾未发作么？”

　　商舞影还是那副寡言的样子，只点了下头，倒是华朝歌有些兴奋，眼里都似闪着光。“我晚上替她诊过脉，确实没有之前发作时的混乱迹象，可见我研制的解药还是有效果的。”

　　“我本以为短短月余没那么快见效，虽说现在高兴为时过早，但对比之前总是让人忍不住感到庆幸。”华朝歌洋溢着的笑蔓延上眼尾，让商舞影看着难免会有触动。

　　有些……太耀眼了。

　　没人注意到商舞影眼中的恍惚，舒冉也是替她开心，“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我相信有朝歌你在，商姑娘的毒总有一天会彻底清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