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遥记》山海咸人

4、第 4 章

　　赵淑晴办宴席的那日，姚遥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正经的理由推辞了。
　　她当然懂她那点儿小心思，不过就是她赵淑晴作为即将上任的朝廷命官的女儿风光无限，而姚遥现在是有过退婚史的及笄女子，想挫挫她的锐气罢了。
　　她才不会去当笑话。

　　所以赵淑晴办宴席那天，伤好得差不多、可以下床活动的徐温远一出房门，就看见了坐在桌子旁打算盘的、一身男装的姚遥。
　　这店里就这么几个住户，得是多闲才能在大早上打算盘玩。

　　徐温远想起昨天跟韩良的对话，如果姚家真的有什么问题，或许可以从看起来没什么心眼的姚家小姐身上问出些什么。
　　“咳咳。”他故意咳嗽了两声，虚扶着把手走下楼来。

　　姚遥注意到了他：“你，过来。”
　　她像个大爷一样坐着，勾勾手示意他过来。
　　徐温远慢慢走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你身子好了？”
　　“托掌柜的福，好得差不多了。”徐温远打算从客栈开始试探，“我在这住了好几日，除了偶尔来吃茶的食客，一个房客都没有，居然还能开下去，掌柜的家里似乎有些家底？”

　　“有没有的，我干嘛要与你说？”
　　“嗯，不愧是姚将军的女儿，警惕意识真高。”

　　徐温远突然戳破，姚遥有些无地适从：“你……你怎么知道的？”
　　“这城里的人都知道的事，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啦。”徐温远笑眯眯的，“我还知道对面生意红火的那家客栈是赵太守家开的，而你们两家刚刚解除婚约。”

　　自己的八卦被对方直白地讲出来，姚遥有几分尴尬，她今日依然是男装打扮，又想到她曾独自闯入他房中……
　　姚遥一时又羞又恼，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既然伤好了，你也不必赖在我这儿住着了，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徐温远跟男人谋事惯了，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跟姑娘打交道，也是第一次承受来自少女的怒火，略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就在这时，客栈的门被推开，姚遥还没来得及扭头去看来人，一道惊呼响起：“呀！遥姐姐这是什么打扮？”
　　熟悉的声音让姚遥一个头两个大。

　　“妹妹今日不是宴请宾客吗？怎么有空光临寒店？”事已至此，姚遥绷着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威严一点。

　　“哦，我忘了通知遥姐姐地点，就在我家的客栈里办，今儿不仅有各位姐妹，所有客人消费减半，挺热闹的。我又想起遥姐姐推说今日突然自家客栈有事，就想来问问姐姐事情办完没有，若是有时间，就去我们那儿看看热闹，谁知道……”
　　赵淑晴话是对姚遥说的，眼睛却一直在瞟着徐温远。

　　“淑晴不是故意撞破的！可是遥姐姐，你可知道哥哥因与你退婚，这几日愁云惨淡，你却在这里与男郎私会？你若是早就另有了如意郎君，直接与哥哥说就好了，长痛不如短痛，你也不必如此辛苦，还要乔装打扮掩人耳目。”
　　赵淑晴甚至还假意抹了抹眼泪，仿佛真的在替赵成安伤心。

　　姚遥气得咬牙切齿，赵淑晴好不容易抓住了她的“把柄”，不添油加醋说出去是不可能的，即使她拼命辩解，也无法挽回清白，万一真穿出去了，到时候谁愿意娶一位因为情郎而退婚的人作为妻子呢？

　　姚遥心中瞬间想到了可能发生的最坏情况，却不知道该怎么让赵淑晴封口，心中着急，只好求救地望向徐温远。

　　少女眸中隐隐有泪光，配上她刻意加粗的眉毛，有些惨不忍睹。
　　徐温远看着她像只落败了的小兽，还是决定帮帮她。

　　他起身弯腰向姚遥行了个礼，佯装手足无措道：“原来掌柜的就是姚家的大小姐，恕徐某有眼无珠，您指点的是，算不对账就不该来应聘杂工，小姐息怒。”

　　行礼动作幅度大了点儿，他伤口有些隐隐的痛感，便只对赵淑晴作了作揖：“您千万别误会，徐某只是远游时路过此地花光了盘缠，想来这间客栈打打杂挣点路费罢了，怎么可能高攀了姚家大小姐！退一万步，就算姚小姐真的是与某位郎君情投意合才退婚，此人的家世品貌也必定在赵公子之上，怎么会是我等草民呢？还请您考虑赵公子的面子，千万不要让大家这么想。”

　　这一番话说的，即解释了他和姚遥的关系，又几分说理几分威胁地劝赵淑晴闭嘴，听得姚遥一愣一愣的。

　　“听闻还有宴会在等您，这……草民愚笨，将账算得乱七八糟，要麻烦您花时间理清楚才行，在此谢罪了。”

　　姚遥刚才的闷气一扫而光，甚至有些想笑。她也顺着话说：“是啊，我都说今日有正事要忙了，还劳烦妹妹过来请我，真是对不住了，我是真不得空。”

　　他俩一唱一和，赵淑晴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愤愤然离开了。
　　姚遥看她吃瘪，心里畅快，却不想在徐温远面前表现出来，就扳过脸去不看他。

　　“我欠的人情算还了吧？姚姑娘可还满意？”徐温远整了整衣袖，恢复了一贯的沉静。

　　一句“谢谢”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姚遥强势惯了，很少向别人道谢，这太陌生了。
　　而且，此时道谢了的话，他的人情还了，伤势也好了，是不是就真的要离开了？

　　徐温远不在意这些，他将话题转了回去：“是姚将军教会姑娘用匕首的？”
　　“嗯。”姚遥淡淡地应了一句，“从爹那里，我也只学会了这个。”

　　“如果姚将军没发生意外，现在依然还会是赫赫有名的卫国大将吧，可惜了。”徐温远感叹道，“他近些年身体可好？”

　　“你怎么对我爹这么感兴趣？”姚遥听他三句话不离父亲，有些狐疑。

　　“哦，是这样。”徐温远面色如常：“我是开茶馆的，常听说书先生讲起姚将军，那叫一个绘声绘色。没想到这么巧能遇见他的女儿，想随口问问，是我多言了。”

　　“你是茶馆老板？那我们算半个同行了。”姚遥注意力被转移了，“你还听人说书？我看是一门心思看歌姬舞姬吧？哼，声色犬马之地。”
　　徐温远哭笑不得，这姑娘对茶馆的理解好像有些偏颇。

　　“还行吧，论容貌，都不如刚才那位姑娘好看。”他笑笑，故意说道。

　　姚遥嗤了一声：“亏我刚才还对你印象好了些，果然还是男人本性。要是那位老板娘是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你估计就留在上一家客栈里了吧？”

　　姚遥的语气染上了几分不自知的醋意，徐温远轻笑：“嗯，可能吧。”
　　姚遥的脸瞬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