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情人》Krantz

45、第 45 章

　　过几天是冬日歌会的彩排。原本小熊订了机票，彩排前一天飞杭州，周竞曦让他把自己的票取消，立刻订一张今晚飞虹桥。

　　小熊迅速照办。

　　周竞曦看见小熊回复的票务信息，突然莫名紧张起来，连开车都开得神思涣散，如同下一秒就会见到凌捍宇出现在十字路口。

　　周家在古北有套公寓，不大不小，近年周竞曦路过上海时，偶尔会在那里歇脚，一来二去，在那儿也积攒了不少衣鞋饰品。既然要见凌捍宇，总得打扮得体些，周竞曦回家之后迅速收拾两箱衣服，面膜和护肤品也往箱子角落塞了不少，又告诉小熊明儿安排人过去打扫，最后踏着星光赶往机场。

　　毕竟当了好几年明星，周竞曦尤其知道什么样的自己最好看，可等坐上飞机，周竞曦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知道他西装革履好看，遍身高定好看，潮牌跋扈也好看。但从前和凌捍宇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他不是这么穿的。

　　周竞曦甚至觉得，挑选衣服时的他只是潜意识中试图利用奇迹暖暖逃避思考该如何应对面对凌捍宇时产生的慌乱。虽然在电话里周竞曦和吕遥说的是，他要找凌捍宇问个明白，但内心深处，周竞曦从不认为他需要做的事情是质问。

　　准确来说，这是挽回，是示好，甚至一场战线漫长的追求。

　　上海的冬天总是带着湿气，雾蒙蒙的，隔三差五就要落雨，寒气张牙舞爪地入侵到骨缝里。即使在横店拍过那么多戏，周竞曦也依然不适应江南烟雨。

　　周竞曦对着门内的木牌牌打了个喷嚏，觉得自己傻透了。

　　昨晚飞机落地时已很晚，周竞曦满身疲惫地奔赴住处，然后熬夜搭配隔日穿着。于是当第二天早上九点半，周竞曦出现在甜品店门前时，全身从上到下无不经他精挑细选：浅灰色的运动风外套、纯白短袖、瘦腿牛仔裤，脚蹬一双白色椰子鞋。

　　正是他五年多以前，参加选秀兢兢业业伪装出身时的穿衣风格。

　　早上下了雨，即使周竞曦万分小心，鞋还是踩脏了。一溜脏兮兮的水渍溅上鞋帮，狼狈得像是小孩哭花的脸。而那个边缘画着红色太阳花的木牌牌上写着：营业时间10:00AM-10:00PM。

　　周竞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流浪一样，好不容易熬到十点，又怕紧赶着营业时间上门太不矜持，所以硬是多等了15分钟，才低眉敛首踏进了门。

　　周竞曦坐了个靠近门口的位置，随时能看到进门的人。旁边有窗，但得幸于绿植掩映，不太容易被街上行人窥见。店员过来点单，周竞曦把口罩又往上提了提，指着菜单第一行说就这个吧，再来一杯拿铁。

　　玻璃橱窗中已经摆了一些小蛋糕，但周竞曦随手指的这个是现做的，所以很是等了一些时候，精美小盅才呈了上来。

　　芒果新鲜，糯米清甜，底层铺着椰沙奶冰，清凉爽口，椰香浓郁。周竞曦小口吃着，不紧不慢，最后吃得一点不剩，又从杂志架拿一本杂志看了起来。

　　周竞曦始终没有想好应该如何重新出现在凌捍宇面前，所以犹豫到最后，不是办法的办法只剩下了一个：守株待兔。

　　根据私家侦探的情报，凌捍宇一周可能会来一两次，来的时间也不长，一般几个小时，但总会来的。五年都这么过了，周竞曦也不差这几天，既然凌捍宇当初选择不告而别，如今周竞曦就非要等到他主动出现。

　　一开始周竞曦拿着杂志也看不进去，总觉得一抬头凌捍宇就会站在他面前。过了两个小时，周竞曦渐渐适应了店中环境，就再没了应激反应似的焦虑，缓慢变得从容起来。甜品吃完就再点，按着菜单顺序，一个一个，简单得不需要动脑。玻璃橱窗里的面包和小蛋糕不在菜单陈列，周竞曦下午时突然馋起了奶油，就暂时丢下菜单，去橱窗前要了一块小蛋糕。

　　窗外光亮从渐亮走至渐暗。路灯亮起，周竞曦悄悄伸手抹了抹窗上水汽。

　　一天过去了。

　　凌捍宇没有来。

　　周竞曦安慰自己，凌捍宇肯定有事要忙，而且几个月前刚开了分店，当然不会巧到他第一天就撞到凌捍宇来这边转悠。

　　一等等一天，这样的事若是换到五年前，根本是周竞曦难以想像的。周竞曦脾气急，对待粉丝和工作已经用光了DNA里的全部耐心，所以在生活里更是风风火火一点就着。但现在的周竞曦别的没有，唯有耐心。

　　周竞曦卡着打烊的时间离开，然后第二天再来。

　　第二天早上周竞曦选择了橱窗里的可颂做早餐，想喝牛奶，但店里不卖，店员就去工作间里给周竞曦倒了一杯。

　　这一天周竞曦知道了原木桌子侧面有一个小坑，杂志架上上个月的时尚杂志的中间一页被折了角，至于为什么是上个月的——因为这个月店员忘记了补货。

　　于是周竞曦去替店员补了货。不但补了杂志，还顺手买了几本书，一股脑塞进杂志架里。周竞曦并不会因为暂时等不到凌捍宇而焦心，因为圈中多年使他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很多时候努力就是会没有结果。

　　至少这家店是凌捍宇的，凌捍宇一定会来，所以结果也一定会来，问题不过早晚而已。

　　窗外行人匆匆，昼夜交替。一直等了五天周竞曦才后知后觉，凌捍宇可能在躲他。

　　即使面对周竞曦时神色如常的店员姐姐真的不认识他，且并不觉得一位客人连续在店里蹲守五天是件值得向老板汇报的事，凌捍宇连续这么久没出现在店里的概率也不太大。

　　意识到这一点时周竞曦心口发闷。周竞曦以为经历过五年漫长的搓磨之后，这种让人沮丧的结论已经刺激不到他了。可周竞曦还是有点难受，但只有一点点，一点点而已。

　　离打烊还有五分钟。周竞曦走到玻璃橱窗前，对店员说：“我明天不来了。”

　　店员姐姐明显一愣，如同没想好应该如何回答。周竞曦兀自继续，“我明天有工作，要去杭州一趟。但我后天会来，大后天也会来，我会一直等着——如果你老板问起，你就这么告诉他。当然，他要是没问就算了。”

　　周竞曦始终语调平静，说完话后转身就走。

　　冬日歌会彩排不能缺席。周竞曦就算再在凌捍宇身上一根筋，这点职业道德也会守住。

　　来杭州陪周竞曦的助理是周冉，不是小熊。小熊家里有事，这两天请假回老家了。而这个周冉是周文远给周竞曦挑的助理，对周文远忠心如赐姓家奴，周竞曦想赶也赶不走，只能硬着头皮留在身边，偶尔使唤他办办事。

　　周冉说今晚陪周竞曦一起去上海，已经订好酒店了。周竞曦反问你来上海干什么？周冉惊讶道，后天要拍杂志，老板你该不会忘了吧？

　　周竞曦还真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周冉凑近了些，仔细端详，“老板，你这两天少喝点儿水吧。容易脸肿。”

　　周冉这话够客气了。别的艺人能为了拍摄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周竞曦可好，马不停蹄地吃了好几天甜品。

　　这次歌会程维也受邀参加，但彩排时间跟周竞曦错开了，两人没遇到。WIND6除了周竞曦闯出了头，现在也只剩下程维还在圈里偶尔刷刷存在感。周竞曦巴不得见不到程维，彩排过后脚底抹油，跟周冉一起返回上海。

　　周冉住的酒店离周竞曦家不远。周竞曦下车前周冉说，明天去健身房吧。周竞曦突然恼火起来，说不去，摔上车门走了。

　　说好明天去甜品店，哪怕死了也得死在那里。周竞曦不会像凌捍宇那样，消失得一声不吭。

　　等待凌捍宇的第七天，周竞曦没再像前几天那样点甜品，只让店员拿了瓶矿泉水，还是小瓶的。店员照做了，又过半小时，给周竞曦端来一块小点心和一杯黑咖啡，说矿泉水是冰的，大清早喝冰水对胃不好，喝这个吧。

　　周竞曦说：“我没点单。”

　　店员姐姐笑道：“没关系，这是送给您的。”

　　周竞曦忽然执著起来，追问道：“你有权限送人东西吗？老板没授权的话，你不怕被扣工资？”

　　店员姐姐放下托盘，笑着回答，“您都来了好几天了，是常客，这点东西不算什么。我们老板很大方，对我们也很好，不会跟我们计较这些。”

　　是“不会‘跟我们’计较这些”，而不是“不会计较这些”。

　　周竞曦敛眸，“那谢谢了。”

　　黑咖啡太苦，苦得周竞曦喝不下去。周竞曦手掌覆脸，眼睛埋在掌心，深深喘气，以舒缓胸口几乎难以压制的憋闷。

　　店员姐姐上过咖啡后就去继续服务其他客人，直到中午才又回到周竞曦跟前，“咖啡凉了，我给您换一杯吧。”

　　周竞曦说不用，停了一下又说，拿走吧，我不喝了。

　　今天天气特别好，阳光暖融融的，像是面包上慵懒的黄油，有种浓腻的幸福感。周竞曦托腮望着窗外，忽然理解了上学那时候课文里的一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周竞曦从昨天早上就没吃什么东西，一直熬着，像是在熬心血炼出的蜡油，到了晚上，终于开始撑不住。

　　周竞曦叫来店员，问现在橱窗还有什么。甜品师过了八点就不再接单，只有橱窗里还余下一些现成的。店员说了几样，周竞曦说来一份芒果布丁吧。店员答应下来，让他稍等。

　　布丁来得很快。

　　周竞曦正因为低血糖而头昏眼花，撑着额头闭目假寐。听到脚步声，周竞曦睁开眼睛。

　　这脚步很沉，不像听惯了的、店员姐姐的轻盈脚步。而随着周竞曦睁眼，映入眼帘的也不再是店员统一的鹅黄色小围裙。

　　是一双笔直修长的、男人的腿。

　　芒果布丁放在周竞曦跟前。托着碟子的手骨节突出，青筋明显，那血管就像连接了周竞曦的脉搏，周竞曦突然心跳变得急促。

　　随后，男人坐在了周竞曦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