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情人》Krantz

38、第 38 章

　　粉丝一拥而上，挡在周竞曦与那个泼硫酸的疯女人之间。

　　人群如同密密麻麻爆发的蚁群，转瞬将周竞曦与凌捍宇冲散。装着硫酸的空瓶落地，安保迅速制服始作俑者。

　　小熊和另外两个跟在后头的助理脸色大变，硬拖着凌捍宇，推开人群走到车旁，将凌捍宇往车里塞。凌捍宇僵硬如同木偶，眼神滞涩，一言不发，任由摆布。

　　“凌捍宇！”

　　周竞曦撕心裂肺喊他的名字，声音尖锐可怖，然而周围太过拥挤混乱，周竞曦挤不过去，哪怕伸长手臂也抓不住他。

　　三位助理随凌捍宇上车，保姆车立刻开走。周竞曦站都站不稳，连滚带爬地试图分开人群。凌捍宇的名字成了魔障，一遍一遍在周竞曦耳畔不停重复如同惊雷，而此刻周竞曦眼里只看得到越来越远的车牌，蓝的底白的字，晃得周竞曦眩晕。

　　手臂忽然被狠狠钳住。程维拽住周竞曦，边拨开人群边冲他吼，“走！”

　　今天来现场的除了WIND6的保姆车，助理和化妆师还另占了一辆车。程维将周竞曦推进另一辆车里，随后自己也跟上去，带上车门，厉声命令司机，“跟着前车！”

　　周竞曦一路都在发抖。刚才的一切如同噩梦，周竞曦无数次祈祷让他醒过来，让他闭上眼睛再睁开眼，这一切都没发生。

　　又或者，让硫酸泼到他脸上也好。

　　由于红灯阻隔，前车半路跟丢，程维给前车司机打了电话才找到目的医院。周竞曦和程维到医院时，凌捍宇已经进了急诊室。周竞曦不管不顾就要往里冲，被小熊和另两位助理硬生生拦下。

　　周竞曦双眼赤红，呼吸急促，连手指都因情绪失控而剧烈痉挛，整个人发疯一般。小熊怕周竞曦一旦进去见到凌捍宇，情况更糟，又告诉周竞曦，凌捍宇可能也不想见人。从他脸上被泼到硫酸直到现在，凌捍宇没说过一句话，也不喊疼，一声不吭，整个人都像做梦一样。

　　急诊室持续有医护人员进出，匆忙混乱，更易催生焦虑情绪。程维将周竞曦拽到医院门口，让他在大门旁边的回廊坐下。

　　暮色四合，雪色反而愈发透亮。昏黄灯光像是包裹一团刺目的砂子，激得周竞曦一阵阵眩晕欲呕。周竞曦冷得几乎失去知觉，可只要一想到凌捍宇经历的痛，周竞曦就觉得冷一点又算什么，为什么不能让他经历与凌捍宇同样的痛苦。

　　又为什么要让凌捍宇代替他承受痛苦。

　　周竞曦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面色狰狞地问程维，“那个女的呢？”

　　程维刚才打过几个电话，周竞曦猜到电话对面是姜澜。如果真是这样，程维一定知道今天这件事情的后续。

　　“带到公安机关了。”

　　周竞曦侧头靠着廊柱，“等澜姐想好这件事情的处理办法，让她跟我说一声。”

　　程维答应，周竞曦微微阖上眼睛。又过许久，远处忽然响起一声哭喊，“曦曦！”

　　周竞曦的父母得到消息之后，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宁美心连一贯风度都顾不得了，出门妆都没画，家居服外面随便裹了件外套，看见周竞曦就止不住哭腔。

　　周竞曦听见宁美心叫他这声，突然觉得十分好笑。

　　曦曦。嘻嘻。他这个小名叫起来呀，多像在笑。但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的妈妈却在哭呢？

　　宁美心扑过来，抱着周竞曦失声嚎啕。其实在电话里宁美心就知道周竞曦没事，现在看着也知道周竞曦没事，她只是吓坏了，只有拼命地哭才能释放恐惧。

　　周竞曦始终没什么表情，任由宁美心抱着，搓乱打了发蜡的头发，眼泪却重重地砸下来，像泼在凌捍宇侧脸的硫酸一样烫手。

　　周竞曦没觉得自己多么想哭。可能只是眼泪传染。

　　宁美心哭了好久，忽然又将周竞曦放开，抽抽嗒嗒地捧着周竞曦的脸坐看右看，看他伤到没有。看完了脸又看手，顿时哭得更厉害了，“曦曦，你的手怎么了！”

　　宁美心要是不说，周竞曦都快忘了，他的手摸过凌捍宇的脸，总算他也没有让凌捍宇独自承受苦痛。

　　周竞曦不肯进医院，周文远就让医生出来为周竞曦处理伤口。包扎之后，周文远问周竞曦，“需要我做什么吗？”

　　周竞曦没抬头，“我要钱和律师，要最好的医生。还有，你在检察院认识人吗？”

　　周文远沉默一会儿，然后说知道了。

　　周文远将宁美心带走。四周终于安静下来。

　　程维又接了个电话，说了几句话后将手机递给周竞曦。周竞曦浑浑噩噩接过来，听筒举在耳边，周竞曦却觉得听每个字都费力，需要耗费全部精神才能将对方晦涩的句子听明白。

　　姜澜没来医院，从出事到现在一直在远程指挥。周竞曦安静听了电话对面语速极快的女声许久，忽地失声暴喝，“公司的律师有什么用！他们做过刑事诉讼吗？你用我爸的律师啊！我不管你找什么人找什么关系想什么办法，一定要让那个女的重判！有多重判多重！”

　　话刚喊完，周竞曦骤然起身，眼前一黑，差点栽倒。程维抢回手机，不由分说钳住周竞曦的肩膀，就要带他走。

　　“我送你回去。”

　　周竞曦拼命甩开程维，“我不走！”

　　两人正僵持撕扯，小熊一路小跑奔了出来，“捍宇……”

　　周竞曦一把掀开程维，声音嘶哑，“捍宇怎么了？”

　　“捍宇的伤口暂时处理好了。你……要去看看他吗？”

　　凌捍宇已被安置在楼上的病房。周竞曦一路狂奔，冲到病房门口却突然站定，掌心出汗，腿软得走不动路。

　　他笑容灿烂的凌捍宇，他英俊朗润的凌捍宇，在这个全世界都在欢呼MERRY CHRISTAMS的节日里，被摧毁得仓促又随便。

　　周竞曦不敢见他。刚才小熊拦着他或许是对的，周竞曦害怕只要见到凌捍宇的脸，他就会发疯。

　　凌捍宇坐在床边，遥望窗外，背对门口。周竞曦踉跄着进去，关上了门，脚步艰难穿过玄关。

　　凌捍宇没回头。

　　周竞曦嗓子发干，哪怕只轻轻吸气也会引起喉管和胸腔剧痛。然而周竞曦也再明白不过，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没用。周文远向来执行力强，刚才既然周竞曦开口，那么在今天的紧急处理之后，一定会有知名的皮肤科一声和整形外科医生来为凌捍宇诊治。至于律师，周文远手下从来不缺。如此一来，周竞曦现下能做的只余一件事。

　　周竞曦说：“你给我个卡号。”

　　空气沉闷如同粘稠液体，连氧气都变得难以攫取。凌捍宇仍不回头，一动不动坐在床边，脊背挺直如同孤立无援的旌旗，许久后才淡淡道：“干什么？”

　　周竞曦握紧手指，故意迫使被灼烧过的皮肤与绷带摩擦，生出让人清醒的痛楚。

　　“你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

　　凌捍宇微微侧过了脸。

　　周竞曦站在凌捍宇右后方，这个角度周竞曦看不到凌捍宇受伤的左脸，而凌捍宇的右脸一如往昔，肌肉走向流畅，没有丝毫多余线条，精致硬朗到几乎虚假。

　　凌捍宇声音压得很低，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念着无关紧要的台词一般，只是不需调动感情的客观陈述，“你把我当什么，保镖？你觉得我是为了钱才这么做？”

　　手指疼得更厉害了。周竞曦倒吸一口凉气，硬着头皮咬牙道：“你自己说的，你不喜欢我，那既然不是为了钱，也就是为了正义吧。你作为正道的光，我拿钱嘉奖有什么不对？”

　　凌捍宇转回脸去，重新背对周竞曦。

　　“出去。”

　　凌捍宇从没对周竞曦说过任何重话，这轻声低语的两个字，已经算是周竞曦听过最重的话了。

　　周竞曦头一次这么恨凌捍宇的不知好歹。他清高，他视金钱为无物，难道靠这些就能解决当下的问题？

　　周竞曦被惹恼了，但周竞曦更怕凌捍宇想不清楚问题，执拗地走了死胡同，提高嗓门冲凌捍宇吼，“你犯什么病？你因为我受的伤，我要是不给钱，你想让你粉丝也来泼我一轮？怎么，做手术不要钱？修复不要钱？你觉得你是多大的腕儿，公司会愿意给你贴钱吗？”

　　无论周竞曦如何暴跳如雷，凌捍宇都没再回头，也没再像从前那样安抚他、哄着他，只轻声重复，“你出去吧。”

　　身后传来两声谨小慎微的敲门声，小熊探进了头，说警察来了，有话要问捍宇，曦曦你先出来。

　　周竞曦挪不动步，被程维生拉硬拽着拖走。

　　警察问过了凌捍宇，又将聚在医院的这群目击者挨个盘问一番。等一切都折腾完，病房之外归于静谧，周竞曦看看窗外的天色，猜测是不是天快亮了。

　　周竞曦不敢再进病房，就坐在病房门口，也不坐长椅，非要抱着膝盖坐地上。程维把周竞曦拎起来，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跟鬼一样，你坐这儿干什么，想让凌捍宇看见你这张脸？

　　就算程维不说周竞曦也知道，原本描画精致的妆容早被蹭得狼狈不堪，如同干枯皲裂的油彩，剥脱之后甚至不如廉价的墙皮。

　　程维带着周竞曦回去。周竞曦上车时天真的亮了，亮得如此之快，就好像前一秒还夜幕笼罩，后一秒这夜幕就成了仙人手中的漫天丝绒，哗啦啦地卷起来，倾洒一地晨曦。

　　周竞曦痴痴地倚靠着车窗，胡乱想着是不是他又做错了。他好像永远在等凌捍宇否认，等凌捍宇否认缠着他只是因为本能欲望，只是因为逗他好玩。

　　等凌捍宇否认……从没喜欢过他。

　　周竞曦等累了，终于阖上眼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