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苏予辛

4、他爱她，她爱他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撞入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原本和我的眼睛一样，什么也没有，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有了想进入一双眼睛的想法。

　　叶飘摇，名字很好听，长得很漂亮，是我在医院的楼梯间偶然遇到的姑娘。

　　她是唯一一个可以那样平静的面对我那些可怕的伤痕的人。

　　后来我才知道，她身上那些别人看不见的伤疤才更可怕。

　　我恨透了这个世界，也恨透了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个人，我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有一天就这么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该多好。

　　可以毫不痛苦的离开，也是一种幸运。

　　但在认识叶飘摇后，我好像忽然走不了了，因为我对她产生了好奇。

　　她好像明白我心里的想法，也知道我对她的关心，所以她让我讲我的故事，她说，听完之后，她就把她的故事告诉我。

　　故事其实并不长，但她每次都适时的叫停，所以和她的见面足足持续了一周半的时间，而在此期间，我想要结束生命的想法也渐渐淡去了。

　　我对她说过，这个世界很糟糕，它不会好了。

　　可她说，总有值得你留下的理由。

　　或许，早在我没发现之前，那个唯一的理由就已经是她了。

　　我以为自己的遭遇已经很惨，因为我有那样一个糟糕透顶的父亲，可叶飘摇却告诉我，一个表面风光的父亲，也并不怎么样。

　　真的很难想象一个父亲是如何能够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作一个实验对象的，而且这个实验还是会对她的身体造成极大伤害的，同样很难想象的是那位抛下自己女儿的母亲，她清楚那个孩子会面对什么，却还是走得头也不回。

　　这样的人才更不敢相信这个世界吧，我常常会这样想，可叶飘摇不一样，她始终对这个世界抱着最大的善意。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这么鬼使神差的牵住了她的手，让她和我一起逃。

　　我不知道自己想逃去哪里，可我想和她一起。

　　本来我是打算和她一起偷偷离开的，谁知道回家的时候发现那个男人居然在家，一见到我就像恶狼看见猎物一样，撸起袖子就朝我走了过来，我想跑，却被他一棍子打懵了，只能感觉到有什么滚烫的液体从额头上流了出来，模糊了我的视线。

　　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我想活下来。

　　我拼命的躲避着他的乱棍，从狭小的空间往外跑，一步、两步、三步，我终于够到了大门的把手，用最大的力气拉开了那扇门。

　　在这片混沌中，我一抬眼，却看见了光。

　　叶飘摇就背对着我站在那里，我以为是梦境，可在她转身看向我的瞬间，我知道这不是梦。

　　她真的来了。

　　来带我一起走了。

　　我就像被蛊惑了一般顿在了原地，而她一脸担忧的朝我跑了过来，拉起我的手腕就不顾一切的向前，我的心砰砰直跳，一个念头自然而然的冒了出来。

　　我不想放开那只手，我想和她有一辈子。

　　出乎意料的是那个男人没追多远就痛苦的倒下了，我回身看他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甚至心里产生了有些恶毒的想法，他要是能就这样彻底闭上眼睛就好了。

　　可叶飘摇还是叫了救护车，她始终紧紧的握住我的手，告诉我不要怕，告诉我她会和我一起去面对。

　　在看到那些医护人员带着遗憾的摇了摇头宣告那个人的死亡时我反倒有些不知所措，期待了那么久的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我好像并不轻松，也并不快乐。

　　我只是觉得全身的力气在那一瞬间都没有了。

　　如果不是叶飘摇在旁扶了我一下，我可能会就这么倒下。

　　眼泪就这么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可越想忍却难过的越厉害。

　　不知过去了多久，叶飘摇一直都陪着我，她没有说话，就那样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直到我稍稍平复了心情她才走到了我身边，仰起头望着我的眼睛，双手握住了我的双肩。

　　她说，你说这个世界不会好了，但，我想成为你活下去的那个理由，可以吗？

　　那一刻，好像什么都不再重要，我点了点头，轻轻拥住了她。

　　那个时候我在想，如果前十七年的苦难都是为了让我在这一年遇见她，那那些真的都不算什么了。

　　B市是我们全新的开始，新的学校，新的环境，新的一切让我们的生活变好起来。

　　因为免疫力的问题，叶飘摇的身体状况还是时好时坏，看她成天像个没事人一样，我真的很心疼，好在因为从小到大我都是自己一个人，所以很独立，也什么都会做，所以要去照顾另一个人自然也不在话下，也不知是因为我的照顾还是因为我每天的祈祷，她的身体有了好转的趋势，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这已经是件让我觉得兴奋的事了。

　　能有她陪着，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人们都说爱一个人很难，对于我好像更是如此。

　　我好像还没学会爱这个字，就爱上她了。

　　高三的生活很充实，每天都被忙碌二字填满了，可就算是这样也没阻止得了不少人的小心思，我发现学校里有很多男孩都会偷瞄叶飘摇，还有偷偷送情书告白的，虽然我知道她很优秀，所以被很多人喜欢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但心里还真的挺不是滋味的。

　　可还没等我和她赌气，她就恶人先告状，说我很有魅力，说有很多小女生喜欢我，还一看到我就会脸红，说我没事就会乱放电，天知道我有多冤枉，但听她这么说，我很开心。

　　因为，吃醋的不止我一个人。

　　就在那天我告诉她，我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我可以为你改变，我想为了你成为更好的人。

　　只为你。

　　高考我们都发挥的很好，考上了约定好一起上的大学，一想到以后就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我的心里第一次对未来这个词有了期待。

　　未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也会有一个家吧。

　　那天在学校里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应该就是叶飘摇这么多年来的噩梦，那个表面风光无限的叶教授。

　　我整个人无意识的颤抖。

　　我不知道他是知道叶飘摇考到了这里所以找了过来，还是仅仅只是偶然出现，总之，我不能让他见到她。

　　之后我问了很多人才知道，那个人不会常来学校里，是因为和学校有合作的研究项目所以那天才会来，可是为了叶飘摇的安危，我不能抱着侥幸心理，也不能允许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成真。

　　面对面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很认真的打量了这个人一番，带着金丝边的眼镜，穿着白色的研究院里专门的研究服，整个人站在那里衣冠楚楚，甚至有点学者的肃穆，真的很难想象这张脸下藏着的是那么可怕的一个人。

　　我说请求他不要再出现在叶飘摇的生活中，希望他和她从此成为陌生人。

　　那个人抬头看了我一眼，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

　　“我一直觉得一个人不顾一切的去爱另一个人挺可笑的，爱是最虚无的东西了，不如能握在手里的来得真切，她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我没有和他争辩什么，毕竟他从来不懂什么是爱，又自以为是，又可悲。

　　“看你这个样子我就知道她没跟你说实话吧，和她在一起就是瞎耽误功夫，她的身体撑不了几年的，就算现在看起来像是勉强好了些，以她自身的免疫力，再加上之前实验时候的那些副作用，将来只会让她更痛苦而已。”

　　我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抑制住想给他一拳的冲动，如果不是亲耳听见，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一个“人”能说出来的。

　　那个人始终像是无所谓一样，再次开了口。

　　“所以，如果你想帮她，倒不如让她早点解脱，之前她可是没少想过去死。”

　　这句话把我一下子拉回了高三时的某一天，叶飘摇应该以为我已经睡着了，所以走到了我的床边，我能感觉到她微微蹲下了身子，也能感觉到她抬起手轻轻抚了一下我的脸，之后她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

　　“也不是没想过一个人孤零零的离开这个世界，可我想为了你留下来。”

　　原来，那不是梦。

　　那种身与心的双重折磨，她是怎么熬了那么多年的呢。

　　趁着我不注意的时候那个人一把把我拉到了门外，我还没来得及去细想他脸上那个阴森的表情代表了什么，他就狠狠把我推下了楼，恍惚中我听见他说，反正早晚你们都要去那里的，不如你先去等她。

　　可我，不希望她来。

　　痛，全身都痛，以前那种骨头都要散架的感觉又回来了。

　　对不起啊叶飘摇，答应会陪着你的，可是我好像要失约了。

　　要不然，你生一次我的气吧，然后把我忘了。

　　总之，千万不要赌气来找我。

　　还有一句话，我很想说。

　　我想让风替我把那句话告诉她。

　　我没办法爱这个世界，可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