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蔷薇》老可爱

5、05

　　第二天周末，在老妈催命一般的敲门声中，时蜻打开窗户，让烟散了一会儿，才开的门。

　　“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没，今晚八点，青山居，去见赵博士的。”

　　时蜻悻悻拿起手机，看到老妈发给自己的相亲对象的照片，心里叹了一口气，和之前相亲的所有人都是同一种类型，多少有点油腻在身上，眼睛里写的全是精明。

　　她放下手机，淡淡地朝门口说：“我知道了。”

　　时妈妈点点头，看了一眼女儿，又提醒：“你也上点心，别总装作不记得的样子。你好几次没去，我在相亲角很没面子的，下次大家都不来找我了。”

　　时蜻套上了一件黑色休闲西装外套，里面穿了一个开叉裙，敷衍道：“知道了。我一定去，誓死捍卫你在相亲角的地位，好吗？”

　　时妈不满意她的穿着，“太黑了，换件有颜色的。”

　　时蜻没反驳，内搭了件藕荷色的针织衫，配黑色阔腿裤，外面穿了件墨绿色的小香风短搭，看着时妈妈。

　　时妈妈觉得看着倒是可以，就是颜色怪怪的，相亲去见人，哪有穿绿的……

　　但她也是了解时蜻的，再要求，她肯定不去了，于是点头放女儿去上班。

　　*

　　往常上班的时候，时蜻都会在公司呆到晚上十点，因为这样可以避免回家看到父母。

　　今天一反往常的没加班时，老板大江看到了挺好奇，“怎么早走了。平时不是公司的卷王？”

　　“因为担心你这样的资本家认为加班才是员工的常态。”

　　大江今年才二十五岁，作为老板没什么脾气，听到时蜻这样说，不怒反笑。他也吃时蜻这一套，回道：“还是那么冷幽默。脸上笑着，嘴里不饶人。”

　　时蜻头也不回，背身朝他摆摆手就进了电梯。

　　青山居是江城最高档的餐厅之一，位于标志性建筑城市之光的顶层，在这里环顾四周可以看到整个江城最富有的地方。

　　时蜻到的时候，赵博士已经坐在了窗户边。

　　相亲对象是时妈妈找的，物质条件自然不会太差，对方也一直侃侃而谈，彬彬有礼说了很长时间，最后才进入主题。

　　“时小姐，不瞒您说，我是二婚，有一个女儿。”

　　他说完停顿，看到时蜻完全没有反应地盯着窗外看，又叫了她一声，“时小姐？”

　　时蜻反应过来，“嗯”了一声。

　　她看了看手机，八点五十，距离约饭时间已经过了五十分钟。

　　“我说我是二婚，还有一个女儿，你今年虚岁29了，已经过了女孩子最好的时光。我想，以我的身份和地位，和你一起结婚，也一定会为你带来诸多好处。”

　　时蜻抬头，诚心地问：“带来什么好处？”

　　她是真的想知道，对方到底是怎样的富二代，才能觉得女人一到29岁就是入土的状态。

　　对方的回答游刃有余，“从目前来看，我的博士学位至少能提升你的社会地位。将来我进入科研机构，工资稳定，单位分发住房，什么都不缺，而我的父母都从商，只有我一个儿子，将来我们的生活，不仅仅是衣食无忧。”

　　男人锐利的目光盯着时蜻，“我们可以过上这座城市里百分之九十五都过不上的生活，就像对面楼盘里的那群人。”

　　“我恰好有一套房，精装修，就在对面。”

　　对方说得那么慷慨激昂，时蜻听得食之乏味，她看了一眼窗外，不禁想，人为什么要住那么高的楼呢？

　　声明、金钱、地位，确实很诱人，可她总觉得男人描述的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想要什么呢？

　　时蜻低下头，望着捏着刀叉的手，这才发现它在微微颤抖。

　　她的心底响起了一个很清晰的声音，这个声音无数次化成梦境，在醒来的时候又被自己压制在心底，却还是在安静的餐厅中，弹了出来。

　　她用多大力压，它反弹得就有多狠。

　　那个声音说：我想回北城做编剧。

　　但这是有代价的。

　　父母会第一个反对不说，吴盟肯定也不会放过自己，可就这么被绊了一跤躺在地上不起，自己也不甘心。

　　如果能过上那百分之五的人，吴岱西会出来道歉吗，陈启会为出轨付出代价吗，死在自己手里的项目会重新活过来吗？

　　能在跌倒的地方重新站起来，不是她早已写在小说的梦想吗？不是她晚上失眠，开了一瓶红酒，微醺后一时激情写下的微博签名吗？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是害怕没有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她还要装傻吗？

　　心里的不甘心一时间全部涌了出来，那三年的回忆呼啸而来，冲得时蜻头昏脑涨，心跳如鼓。

　　她起身，蹭掉了桌子上的刀叉，落在地上发出的清脆的声音。

　　“抱歉，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时蜻拎起包走了几步，又返回去拿桌上的手机，“还有，我27岁，别自作主张给我虚。这么说不是因为我在乎年纪，而是我比较争分夺秒，觉得我的29岁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

　　赵博士有些不可思议，他的条件过硬，时蜻有什么可不满的，“你要去哪里？”

　　快九点了，时蜻一边往外飞奔，一边给赵博士发消息：“过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过不上的那种生活。”

　　过别人想过的生活，一定不会独特，但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才能做一百人中的唯一一个。

　　人生在世，做别人太随波逐流，做自己才觉得自由。

　　赵博士看着手机屏幕，眉头一皱：还有这种生活吗？

　　自从做了这个决定，时蜻整个人都意气风发了些，在坐上出租车的那一刻，她赶忙发消息给赵小画，“不好意思，有点事情耽误了，现在我还能过去吗？”

　　不能过去的话，可能要去酒店找他们了。

　　路至舟本以为蜻蜓不来了，没想到小画又问自己，“路哥，蜻蜓问，现在来晚不晚？”

　　路至舟有点说不清自己当时的心态。

　　第一反应是开心的，但还有百分之十的嗔怪，这点嗔怪又促使他表现得有些冷淡、漫不经心、甚至不情愿。

　　“饭都吃完了，其他作者都走了。”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章之北，等他发表意见。自己倒是可以等，但就是不能太明显。

　　章之北为人耿直，不知道路至舟心里的小九九，有些不解地问，“你不是总说她写得有意思吗？”

　　路至舟干咳了一声，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既然你想见，咱们就等一会儿吧。”

　　章之北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他又来不及细思，点了点头，嘱咐路至舟：“对人家态度别这么冷，第一次见面，能不能留点好印象？”

　　路至舟没搭理章之北，叫了服务员拿菜单，按捺住内心的波涛汹涌，重新点了几个菜后又放在自己旁边。

　　章之北看到路至舟只点辣，又吐槽，“女孩子不能吃太辣，你倒是也问问别人的口味。我说你也29了，能不能多一点体贴，不然也不会被绿了。”

　　路至舟反击，“你自己三十了还单身，有什么资格教我体贴？还有，我没有被绿。”

　　这个问题到底他妈的要澄清几遍？

　　两个人一直斗嘴，直到包厢的门打开了一条缝。

　　里面探出一个头，长发下藏着一张白皙的脸，她的脸小，杏眼搭配弯弯的眉毛，温柔缱绻中又带着一点锋利，那张单薄的唇让整张清纯的脸上又带着攻击性，仿佛在说，我很好，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就像那天，她明明难过得要死，却还是对他说，除非你跟更大的boss睡，否则没戏。

　　明明是好心，偏偏要用最辣耳的方式说。多少有点大病。

　　哦，是你啊……
　　原来，你就是蜻蜓……
　　好下头啊……

　　路至舟心里的期待此刻全化作了煎熬，他彻底明白热搜上的塌房到底是怎样的感觉。你一边不愿意接受，千方百计找理由，却又被现实狠狠打脸，求锤得锤。

　　心里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矛盾——到底还要不要喜欢她，啊？

　　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一个教唆自己靠睡争角色的人写出了他最喜欢的东西的事实。

　　是装作不知道，还是来日方长等秋后算账？

　　还有，她怎么穿了一身绿来？

　　章之北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撞了一下路至舟，callback方才的斗嘴。

　　“是蜻蜓嘛，快进快进。”赵小画总是拿出最友善的公关态度，让时蜻略微紧张的心放了下来。

　　当她笑着和老板们打招呼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

　　赵小画指着路至舟跟时蜻介绍道：“路至舟，我们路哥，是一路有北的大老板，当初就是他决定购买……”

　　路至舟听到这里，立刻心虚地咳嗽一声，打断了赵小画的话。

　　绝对不能让她知道，他喜欢她写的东西，还用自己的小号给这本书转发过抽奖，这会让他很难堪。

　　赵小画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看了老板一眼，只见他和没事人一样，整理了一下开衫，伸出手，故作清高地说：“你好，我是路至舟。”

　　没听你教唆的这几年，过得很好。

　　时蜻盯着那双手，已经觉得大事不妙，怎么会这么巧？

　　她记得他，当初在酒店门口，她教唆他去陪睡，甚至还想睡他……

　　但当时她真的只是过于愤怒，才开出恶意性十足的玩笑。如果知道有今天，她那天一定上去给他加油打个气，把她积累的所有心灵鸡汤都给他喝，喝到他哭。

　　时蜻勉强一笑，稳住自己的心态。世界上所有尴尬的事情，只要自己不记得，不认识，不知道，不觉得，就会love&peace。

　　时蜻，装死，装傻，你可以的。
　　她微微一笑，握住了那双修长的手，神态自若：“你好，我是蜻蜓。”

　　路至舟握住时蜻的手，没有放，继续内心戏。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忘性大，还是装的，难道自己的辨识度就这么低，好歹最近也爆了？

　　不过她既然这么选择，就暂且先放过她，毕竟今天是谈工作的。

　　路至舟装腔作势，声音比以往更低沉了几分：“你好，本名路至舟。”

　　……章之北困惑，这哥是在抽什么疯，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时蜻愣了一秒，鉴于他是老板，而她恰好有求于他的情况下，乖乖地说：“我叫时蜻。时间的时，蜻蜓的蜻。”

　　路至舟不爽，装乖是怎么回事，那天她可是又抽烟，又让他陪睡的！

　　时蜻要抽回手，却发现路至舟恶狠狠地握着她的手不松。时蜻努力抽，对方却又突然的松开，让她不由后退了一步。

　　时蜻一愣，手僵在了原处，几个意思？

　　章之北不请自来，主动握着时蜻的手，“我叫章之北，是一路有北的二老板，你的小说我读过，很犀利，很幽默，我很喜欢。”

　　路至舟诧异地看着章之北，用他的原话没经过他的同意，这他妈算不算抄袭。

　　章之北拿肩膀轻撞了他一下，小声道：“对人家态度好一点，你难道不会笑？”

　　路至舟看了一眼时蜻，她也恰巧看着他，然后露出令他不适的乖巧的微笑。

　　刚刚他对她明显的有敌意，但她还是笑。

　　路至舟忍不住嘀咕，可能是那天走廊太黑，她真的不记得他了。

　　那可真是便宜她了。

　　“蜻蜓，我这样叫你可以吗？”

　　路至舟看了章之北一眼，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句话很舔。

　　“嗯，随便。”

　　时蜻的反应有些平淡，倒惹得赵小画感兴趣。

　　“蜻蜓小姐姐本职是做什么职业的呀，看起来似乎对娱乐圈并不是很了解。”

　　如果对娱乐圈了解的话，很难会这么冷淡。

　　毕竟，路至舟可是现在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啊，刚来的几位年轻作者都挺兴奋的。

　　“在短视频公司做编导。”

　　“那跟我们还不是一个圈子的，时蜻小姐姐可能还不知道，路哥和章哥本人也是明星呢。”

　　“明星也是人呀。”

　　章之北起身热情地给时蜻倒了一杯水，招呼道：“别客气，这是我们新点的菜，你尝尝，不合口味再点。”

　　路至舟喝了一口橙汁，对章之北的殷勤十分看不过去。什么叫我们新点的，这些菜是他自己新点的，是结合了蜻蜓微博里曾经晒过的美食的。

　　“嗯，谢谢，这些菜，都挺合我胃口的。”

　　“蜻蜓不要紧张，放开了吃，反正是路至舟请客。”

　　时蜻又抬头看了路至舟一眼。

　　包厢能容下十人大小，在座的只有四个人，所以大家坐的比较分散，不近不远。

　　但时蜻却清楚地看到路至舟对自己的审视，原因她大概也猜出来了，他还记得初遇那天的事情。

　　还记仇呢。

　　她没回应，只是淡淡地笑，低头喝了一口水，完全忽略掉他的目光。

　　章之北很擅长社交，但是遇到时蜻这种看起来不愿意和人说话的人，他也有点接不住，只能给路至舟使眼色，让他帮自己。

　　路至舟转了道麻辣鸭血到时蜻的面前说，“时小姐尝尝这道特色菜，应该符合你的口味。”

　　一周前可是在微博上晒过，说很喜欢呢。

　　时蜻没多想，尝了一口其中的味道，又酸又辣，倒真的在她的审美点上。她点头评价，“确实好吃。”

　　“时小姐不认识我吗？”

　　章之北完全不了解情况，以为路至舟又在装逼，于是尴尬到了极点，忍不住发消息怼他，“你确实挺红的，但你摆明星架子的样子很难堪，万一人家不认识，丢脸的不还是你？”

　　时蜻摇摇头，笃定说：“不认识。”

　　路至舟冷哼一声，又转了一道菜给时蜻，说：“不认识就好。我确实也没红到大家都认识我的地步，看来我还要继续努力，才能大红大紫。”

　　章之北尴尬到想抠出一个自己的模型，这话，听着又酸又小气，有失大明星风范！

　　时蜻倒是没生气，坦然地接招，“不好意思，我平时不看娱乐圈的东西。”

　　“你不追剧，不看综艺吗？”章之北忍不住问，“你多大啊？虽然这个问题有些冒犯，但我想蜻蜓你看着这么年轻，怎么就断娱了吗？”

　　“我27。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看书写东西，很少刷国产剧和综艺。”

　　“哦，这样啊。”

　　章之北觉得有意思，重新自我介绍道，“我是演员，不过这些年很少演戏，不像我身边这位大帅哥，风头正盛，人人追捧。”

　　“没有人人，注意措辞，不要捧杀我。”路至舟强调。

　　“这个时候知道谦虚了，刚刚不还说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吗？”章之北从不放弃揶揄路至舟的机会。

　　路至舟又看了一眼时蜻，说：“这不人家说不认识我吗？”

　　时蜻笑笑没说话，用最柔软的语气暗戳戳地回击：“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没注意。”

　　路至舟轻哼一声。不认识还好，没注意倒是真的刺激到一个明星的尊严了。

　　但是这个瞬间，又很像他想象中的蜻蜓，冷不丁给你来一下，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让人探究。

　　手机适时地发出了声响，时蜻拿起看，是一条品牌广告的商务，对方不知道犯了什么大病，非要大晚上拉着团队开线上会议，说是要为618大促埋线，至关重要。

　　大江问时蜻能不能在一个小时内赶回公司开会。

　　时蜻回复了“好”字，然后开门见山：“其实我这次来，是想提一个要求。”

　　路至舟抬头示意，“说说看。”

　　答应不答应，还不一定。

　　时蜻抿唇，自看到路至舟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回北城当编剧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不过来都来了，就赶鸭子上架吧，大不了再找机会。

　　“我想做我这本书的编剧。”

　　“编剧”这两个字在这三年中，时蜻都很少提。

　　现在重新提起来，她突然觉得心中生风，把整个人吹得地动山摇，叫嚣得耳间出现了一片空白。

　　她盯着路至舟，他似乎思考了十几秒，欲言又止，最后憋出了三个字：“为什么。”

　　不得不说，蜻蜓能主动提出这个条件，是正中了他的下怀的。但是，是时蜻的话，他还得问清楚。

　　两个人的话很少，所有的信息几乎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获得。时蜻从路至舟的眼神读到了有戏，原本波澜不惊的内心，开始微微晃动。

　　有一瞬间她以为，只要自己说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自己就还能回到编剧行业。

　　“我毕业之后在北京当过两年的编剧，我想没有哪个编剧比我自己更懂我写出来的东西。”

　　路至舟又喝了一口橙汁，这个理由确实能说服他。他不能因为看时蜻这个人不顺眼，就耽误了工作。

　　他点点头说：“我也有一个要求，我们的约是签人，三年，你都必须只能为一路有北服务。”

　　时蜻没有反应过来。她甚至准备了自己的改编思路，以及对此类题材的分析，内容丰富到一定可以打动路至舟。

　　但她没想到这么简单。

　　“啊？”

　　路至舟又改口，“当然你要是觉得签人的时间太长……”

　　时蜻立刻打断：“我答应。”

　　世界上怎么还有这种好事啊！她原本只是想借着自己的作品重新回到行业，没想到路至舟一把就把她拉回了行业，如果这次作品没成，还有下次机会！

　　“来吧，蜻蜓，欢迎加入一路有北公司。”章之北起身举起了杯子。

　　路至舟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站了起来，说了今晚最中听的话，“欢迎。”

　　时蜻还有些缓不过神，可手中的杯子已经和两位老板碰上了。

　　跟做梦似的。

　　“回头我们走一下合同流程。只是，你可能要去北京了。”

　　路至舟单手插兜，走到时蜻面前。

　　比初遇那天的距离还近，让她看清了他帽檐下的那张脸。

　　“嗯，我会马上处理好我现在的工作。”

　　“还有，跟你男朋友异地的事情也要想清楚。”

　　时蜻在微博上的状态看起来像是未婚，但不代表没有男朋友。说这句话时，路至舟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态。

　　时蜻抬头看路至舟，他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暗流涌动的光芒，她说，“我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路至舟风轻云淡地哦了一声，说：“那就好。”

　　时蜻不知道好在哪里，但她也没有习惯追问，在杯子碰响的那刹那，只觉得激动。

　　她可以回北城了，可以去做编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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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怎么可以这么多字……